主题：【原创】忆长征（八） -- 履虎尾

“一千五百，外八里七，里七不够七，外八一千一。”

在山海关接待站，办好了食宿手续，俺们照例问起前面的路程。接待站里的一个老者得知俺们来自沈阳奉天，于是微笑着念起了这段民谚。以后俺们每次问路，回答者说完了具体路程后，也总是要把这句顺口溜念叨念叨。

自打顺治爷住进了紫禁城，从盛京到京师的交通就开始繁忙起来。每年都有大批的官军民人，在俺们现在脚下的这条路上往来奔走。山海关正处在这条交通线的大约一半路程之处，因此成了京沈之间最重要的一个中转站。从沈阳到北京的路程是一千五百华里，山海关以外八百华里，山海关以里大约是七百华里，于是就有了“里七外八”之说。关内的七百里同关外的八百里比较起来，所减少的不过是区区的百里之遥，貌似相差不大。但是，关内人烟稠密，气候宜人，行走时的感觉相对轻松。而关外村落稀少，又风雪严寒，同关内的景物气候差异很大，行路人的感觉因此也就大不相同。关外的路比起关内来，在感觉上绝不仅仅只有一百里的差距，于是乎就有了“里七不够七，外八一千一”的说法。

然而，从俺们实际的行程上看呢，关外的八百里俺们走了十三天，关内的七百里呢，俺们走了十一天。实实在在的路程以及实实在在的时间，明明白白地摆在了那里。因此呢，感受归感受，在实际上，关内的七百里就是七百里，关外的八百里呢，也就是八百里。“里七不够七，外八一千一”这个说法，不过是人的错觉而已。

第十四天上午，俺们在山海关城楼上观风景对弈了，只走了一个下午，路程三十余里。第十五天上午，俺们去秦皇岛“东临碣石，以观沧海”，也是只走了半天，路程是不足四十里。

从第十六天开始，俺们又恢复了日行七十里的速度。一路之上，经过抚宁、卢龙、丰润、玉田、大厂，到第二十三天的傍晚，胜利抵达了京东通州，离北京已经是咫尺之遥。正所谓“好山好水看不足，马蹄催趁月明归”也。

有关这后十天七百里的行程，更具体的俺已经回忆不起来了，绞尽脑汁现在还能记起并值得一提的，有这么几件事。

第一件事是渡滦河。滦河是除大凌河之外，又一条不结冰的河。我们知道，北方的江河同南方的有着很大的区别，就是冬夏两季，水位差别很大。夏汛来时，相距遥远的两座大堤之间，一片汪洋，浩浩汤汤，横无际涯。到了冬季，河水水位下降，河水早早就封了冻，两堤之间，到处是荒草黄沙积雪。滦河两岸的河堤并不高，也不远。河水虽然不宽，只有三五十米的样子，但是很深，河水缓缓地流着，清澈宁静，瓦蓝瓦蓝的。河上没有桥梁，一条木船往来摆渡。艄公用一根长长的竹篙撑船，送一船人到东岸来，然后收了俺们每人一毛钱，将俺们渡到西岸。滦河的奇怪之处，在于它冬季不结冰封冻。滦河地处冀东，俺们到达河边的时间是一月下旬。同样的一个冬天，秦皇岛的海湾尚且结冰，北京城里的北海昆明湖筒子河也统统封冻。可是，这条滦河它为什么不结冰呢？俺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件值得一提的，是过了丰润之后，洋钉提议，俺们应该放颗卫星创纪录，狠走上一天，看到底能走出多少里去，不能总是一天七十两天一百四的平平稳稳。抱璞和俺当然赞成，胡怕胡啊？于是俺们三人发了狠，天不亮就开拔，一直走到天色漆黑。这一天，俺们走出了创纪录的速度，日行103华里。

第三件值得提起的是，俺们发现，关内的市场供应，比起辽宁要好上不老少。比起关外来，关里的市集明显的多，赶集的人也多，市场上商品种类也多，肉类多，蛋类多，禽类多，花生芝麻等油料作物更多。在抚宁县城外的一个集市上，俺看见了一种以前没见过的“肉饼”。这肉饼不是俺们东北那种碗底大小的馅饼（当然，就是沈阳的馅饼，俺也没尝过），而是直径将近一米，厚度几达二寸的“大只”（大块头）的肉饼。做饼的大师傅先把猪肉剁成肉茸，加之以葱姜盐酱花椒大料等调料搅拌成肉馅。然后，把口径一米的平底锅烧得微热，倒入二分厚的一层豆油。大师傅把和好的白面擀成两大张圆圆的薄片，其中一张铺入锅底，在面片上摊上寸多厚的一层肉馅，再把另一张面片蒙在其上。上下两张面皮的边缘处，大师傅熟练地用手指把它们捏在一起，于是乎就做成了平平圆圆厚厚的一张大肉饼。肉饼在锅里煎上一分多钟，再把它翻过来煎另外一面。等每面都煎过几次之后，焦焦的，黄黄的，厚厚的，香香的，一张大肉饼就烙得了。师傅把大饼铲到案板上，用一把长刀把饼切成一丫一丫的，用称称着论重量来卖。价格呢？你交一斤粮票一元三角钱，人家称给你一斤半重的一大块肉饼。

世上居然还有这么喷香诱人的食物？简直是逆天了！俺们东北有句俗话，叫做“好吃不过饺子，郁做不如倒着”。可是眼前这玩意儿，比饺子要香上十倍！在饺子馅里，你总要掺入一些萝卜白菜之类的蔬菜吧。可是眼前的这种肉饼，其组成成分是白面，瘦肉，肥肉，豆油，没有半点多余的填充物，纯纯粹粹的全都是精华啊！

俺傻乎乎地站在肉饼摊前，边看边吞口水。侧脸扫了一眼洋钉和抱璞，他们俩直勾勾地盯着肉饼，脖子上的喉结在微微颤动……那个时候的履虎尾们真馋、真傻、真穷、也真可怜啊。俺们三个最终还是没有舍得掏钱去买，只好抱恨离去，此恨绵绵无绝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