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想起老常（中） 与谢部长共进早餐 -- 酒杯里的忧郁

老常说当初我去公安部消防局，是从北京市公安局去的，头二年算“借调”，后来才正式调过去。为什么借我去公安部呢？因为那时候正在文、革期间，社会秩序一片大乱，公安部当时一项重要的工作就是保证首都地区的秩序稳定，不能像外地似的闹得动枪动炮。当时内部的口号是“要让党中央安心办公，要让毛主席安心睡觉”。保证首都稳定的责任就落在了公安部，还有卫戍区，不能乱套了。消防工作是社会稳定的重要环节啊，但是部里的人对北京市的消防情况并不熟悉啊，就从北京市公安局借人，我是其中之一，也是最年轻的那个。

后来一个老领导跟我说，当初看上你小子就是三条：第一出身好，根红苗正，共青团员；第二业务能力还行，过得去，能跑跑颠颠干活；第三是最主要的，你没造反，没有派，社会牵扯少，政治上比较干净。

老常说您这一说我明白了，合算我就一傻小子。老领导说他妈的你以为呢？！

那会儿部里业务上分了几个组，各位领导各管一摊儿。我们消防这块归部里“治安组”领导，主管的领导是于桑。老常说唉哟可真累呀，没接没完的事儿啊，那会儿机关里讲究“精干”，编制少，每个人都得当三人用，部里很多领导又是部队出身，讲究雷厉风行，讲究坚决完成任务，所以从领导到我这小兵，都是忙的要死。幸亏年轻力壮身体棒，搁现在早瘫了。我那时候连对象都没搞呢，弟妹也大点了，父母身体也没事，没啥负担，平常就住在单位，礼拜天回家看看爹妈。我们家住宣武门那儿，从长安街到宣武门才有多远儿啊，地铁才两站地，撒腿跑都跑到了，平常愣是没工夫回家。

既是住在单位，每天这三顿饭就都在食堂解决了。每天早上七点开早饭，各位还没出门忙呢，所以食堂里人不少，端着饭盆打了早饭，几个熟人往桌子边上一凑，一边聊天一边吃早饭。有一天，我正埋头吃呢，余光瞅见对面两人站起来挪到旁边的板凳上，然后一个老头儿挤了过来，往我们这帮年轻人里一坐，也端着饭盆喝粥。

我抬头一看，哟，谢部长！谢富治！

老常说头一次见这么大领导哇，吓我一跳。你不想想谢富治是谁啊？副总理、公安部长、市委第一书记、五五年的上将，就坐我对面慢条斯理的喝稀粥，谁还吃得下去啊？！我赶紧起身，端着饭盆想换个地方，谢富治抬头用筷子向我一指：你去哪里？我赶紧说谢部长，我我吃饱了。谢部长说坐下，把饭吃完再走，不要浪费粮食。说完自己嘿嘿嘿的笑了。不是现在电视剧里那种首长一叉腰啊哈哈哈的笑，谢部长就像一个长辈让你吃完饭再去玩的那种嘿嘿嘿的笑，亲切。

谢部长笑了，旁边的人也笑了，都是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基层干部，他们哄着说就是就是，你瞎跑什么呀？坐下好好吃。我看他们挺随便，也不紧张了，原位坐下接着吃饭。谢部长看了看我问：你是谁呀？我看你面生呢。我赶紧说我是借调过来的，我姓常。谢部长看着我点点头，转脸问旁边的人：你就吃这么少啊？那人说不少啊我还吃了两个花卷呢，谢富治说那还可以，不能像我老头子吃不动了，你们早上八九点钟么，早饭还不多吃点！

借着他们聊天，我就观察谢富治。短发平头，不胖，个头不高不矮，穿着军大衣，棉帽子放在一旁。他的眼睛很亮，所以显得人很精神，但是眼光很深，就是笑嘻嘻的看着你，也仿佛能把你给看透了。文言词儿怎么说？目光深邃。

后来我在部里时间长了，经常看到谢部长来食堂吃早饭。也不坐车，也没有前呼后拥，身后跟个警卫员，自己溜溜达达就来了。自己拿着盆，专爱找年轻人多的地方坐，一边吃早饭一边聊天，开起玩笑来还是嘿嘿嘿的笑。我还见过他心情好一时兴起，拉着人家掰腕子，一边用力一边嘴里喔哟喔哟的咋呼。人家谁跟他真使劲啊，关键时候松手让他赢，他也借机乐呵乐呵，哎呀老头子赢了，饭还没有白吃！

老常说谢富治其实是个很严肃的人，这种轻松也就是早饭这一会儿，真上班了办正事了，照样严肃得让人畏上三分。可是我们这些普通的小干部小战士，还是觉得他挺亲切的。

我说老常啊，你没吹吹牛吗？老子跟副总理一桌吃过饭。

老常说嗨呀，别提了，还吹啥牛啊，食堂里头跟他吃饭的人多了，我算老几？不过咱得佩服人家谢部长这脑子，后来见我就能叫出名字来，那么多人呢，他就记得住。不过这能让领导记得名字也不是啥好事，后来我挨了一顿整啊，整了我半年，给我整得七荤八素的，差点没过关。

我说还能有这事？你不是根红苗正老实巴交吗？不是没帮没派吗？干吗整你啊？谁要整你？

老常把手里的烟头一掐——谁？就是他，谢富治。

• 关于谢，找到了，在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