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粗略地谈一下我知道的外乡人生存困境 -- 林风清逸

近来有个帖子涉及到了外乡人生存问题，引起很多争论，说明这个问题涉及到了很多人的切身利益。因此，解决这个问题，有利于帮助大量的人改善自身生存环境。

本着以建设为主的态度，决定针对外乡人生存困境这个问题，抛砖引玉，谈一谈我的看法。

以前看姓氏材料，得知一个“矮三辈”的典故。

浙江宁波有一支“后顾氏”，原为孟氏。明嘉靖年间(公元1522-1566年)从浙江余姚迁至宁波北仑。这一家的出身据说是当地大姓顾姓的奴仆，典型的二等公民。该家始祖以所谓“感恩”和“敬慕主人”的名义，请当地大姓顾氏赐姓为“顾”，并且在排行里矮三辈。顺便说一句，据说这一家现在已经变得非常发达。

矮三辈这个算法，夸张点说，不是二等公民，而是孙子公民。这是一个典型的、反映了外来户生存困境的现象。

但是，我们不要忘记，这一个“孙子公民”，后来变得非常发达。

所以，如果认为我说他们是孙子公民属于歧视的话，那么请顺便将我说他们后来变得非常发达这一句判定为拍马屁，这样天平的两端也可以平衡一点。

我自己也遭遇过外乡人困境。

我的家族居住比较分散，多不在本村居住。我自己是在素无关联的地方独自居住。村里没有熟人，更没有什么亲戚。住的地方前十几年还是农村，如今已经算是城市了，不过显然正处于典型的郊区状态。大多数邻居是没有什么矛盾的，因为没有什么交集，然而麻烦就来自于最近的一个邻居，他们家没有下水道，因此要通到我家的下水道才能排污水。这自然是没有问题的，然而他们却几次三番要求掀开我家门前的下水道水泥板，理由是排水不畅。我去观察了一下地形，发现排水不畅的主因有两个，第一个，是他们将排水沟挖得太深，比我家下水道要深得多，第二是他们家门口的水泥地打得太低了，比路面低了很多，差不多有十厘，于是只要有一点点积水，都会积到她家门口。

对于这个问题，一开始我也是没有经验，就直接告诉他们将他们家门口的水泥地打高就可以了。

这引起了很大的敌对情绪。老太太经常叫喊着说她有三个儿子，并且对打扫卫生的清洁工和左邻右舍诉说我的不是。对，她有三个儿子，就在我家两边不远处住着，虽然从来没有一个儿子过来给她挖下水道。

后来我分析了一下，其实他们家的要求虽然是解决排污问题，但是在与我商谈时的目的仅仅是要我配合，而我的建议虽然解决了排污问题，但是没有回应他们的直接目的，因此属于驳回了他们的要求。所以引起了敌对情绪。

同时，由于我是一个外来户，又非常年轻，老人又不在这里，前段时间辞职不干又一度处于无业状态个把月，看起来又很穷，典型的好欺负的弱势群体。

人家又有三个好厉害的儿子，在本村住了二十几年了，好厉害的人。

所以理所当然的，就敢于站在大街上说我的不是了。

这种情况我能怎么办呢？

找村里告状的话显然是没人管的，而且真是认真管起来多半还是我吃亏。

在美华人大约也会知道，如果得罪了社区的老居民，社区的业主委员会之类的组织机构处理起这个问题来恐怕也不会给你什么便宜。

经公不行，硬来肯定也不行。一方面老人倚老卖老是极大的优势，一方面人家真的有三个成家的儿子，打得过打不过都不能打。

但是认怂显然也是个问题。

以后还过不过了？

琢磨来琢磨去，我决定先不将责任扛在自己身上。

先走妥协的路子，不当出头鸟。反正下水道通不通还有下家呢。

于是我就清了下水道。水泥板不出所料地坏了，老太太说，大队支书跟我熟，他说有水泥板，我给你换。然而第二天就说没有。这在预料之中，大队支书就算是她儿子也不会给他水泥板，因为她儿子就没有一个帮她干活的。然后我当天就换了新水泥板。

然后老太太就开始找下一家邻居吵闹去了……

其实下水道排水不畅这个事吧，主要责任其实在老太太自己的儿子身上。老太太的几个儿子门前的下水道都是不通的，而且还特别浅。下游高而上游低，污水都积到上游了，时间久了必然淤塞，越来越不通畅。

当然了，一方面是智子疑邻，另一方面老人也不会露怯，让大家知道她压根使唤不动自己儿子。

挖深了我门口的下水道以后，污水都倒流到了这里。这也是一开始我就不不愿意清理的原因。

真正有趣的事情发生在后来，上游的邻居发现下水道通了，就将他们胡同里的污水全部刮了出来放到了大街上，然后很自然的，全部积到了这个老太太家的门口。恰好是冬季，十几厘米厚十米多长的黑冰就这样出现在老太太的大门前。

由于水泥地太低，老太太家无论怎么样深挖排水沟，污水也不肯往我门口的下水道流动。

老太太走投无路，最后还是按照我一开始给出的办法，打高了水泥地。

问题迎刃而解，污水问题当时就解决了。

当然了，黑冰问题还是没解决，这等天暖和了以后才解决。

然后老人大约是觉得自己受了气，忽然决定养鸡，鸡舍就在我家墙外，然后又故意不封好，这些鸡每天在我家墙外刨土，渐渐地刨到了门口。

墙外是水泥地，很厚的水泥石子，刨点浮土那是无所谓的事情。我也一直没有说。

不是我个性懦弱，而是这种事情，摆明了是来找麻烦的，欺负外乡人，怎么说呢？送脸下乡么？

所以我不说，委屈自己忍着。

一直到禽兽们折腾到家门口了，找老太太提了一下，希望能够管好自家的鸡。老太太的回答是：

鸡自己跑出去，我能管得了吗？

你怎么那么事多？

我二十年没养鸡了养个鸡怎么了？

我没再说什么，就回去了。这种状态没法交流，更重要的是周围没人，出了事担不起。

然后老人就开始骂街了。

话说，如果允许持枪的话，这种状态可能我会直接去灭了他的门吧？

然后我就出去了，拿着铁锹去平被禽兽整出来的坑。

老太太看到我出来了，按说应该是有所收敛的，然而并不，老太太更大声的指斥起我来了。

看到很多邻居都出来看热闹，我就开始大声的赔不是，并在赔不是的过程中申明事实，一方面引出更多的邻居，一方面洗去老太太泼得脏水，我特别明确地说了，我一个小字辈，经不起老大娘您这样说。

原则很简单，张扬她的过失。

古人说，君子扬人之美，又说举人之过。

我越是谦抑自己，就越是能够将他们的过错举得高高的。

这是极其明确的敌对行动。

这样做的更深层次的原因是，我不打算在这里住了。

正因为不打算在这里住了，所以才敢于作弄他们。否则的话，可能就只能忍气吞声下去了。所以我选择了对抗的战略，目的是一定要让他们受到打击。

当然，还有一个因素是和这种身份的人发生直接冲突，会降低我的社会评价。狮子不能和老鼠决斗。我虽然不是狮子，却也不差，然而对方差不多就是老鼠。所以，这导致我采取了比较软的对抗方式。

可能一般人会觉得我太处理方式不正确，所以受气很多。也可能会有人觉得这样窝囊。也有人会觉得我的处理方式不够和平。也有人可能会觉得其实对方不会受伤害。

其实我已经下了很重的手了，不能再下重手了。

就目前来说，这一家的整体气氛已经逐渐引导到一个很忿忿不平的状态。在对话中老太太甚至口不择言开始批判起其他邻居养鸡的问题来了，这样攀扯的结果是其他邻居看她都很不善。而且这家人目前来说在周围邻居的评价中已经下降很多。

这只是小的打击。大的打击其实已经发动了，只是杀伤力太大，我打算控制住，敌不动，则我不打。因为实在太重，所以我只是做一点点，出出气，不打算做到底。

刚才说了，类似于这种在墙外的高声辱骂，这种骂街行为，这种逢人便污蔑我的行为，我是起了杀心的。但是，怎么能因为这么点破事就真的去杀人呢。所以不嗯那个这样，最多就是想办法出出气。

办法也很简单。

在这样的对抗气氛中，对面能坚持多久还是个未知数。

这样一个因为懒惰而出现腰椎疾病的人是很容易对付的。

如果我真的狠一点，有意动用手段，继续对抗下去，那么几年之内还有没有这个人都很难说。

只不过我不打算做到这种地步罢了。他们不再找我麻烦，我暂时就不会主动反击。

他们来攻击一次，我就拖一次：一方面坚决做到唾面自干，一方面坚决做到决不屈服。

唾面自干，谁也不能说我做得过分。

决不屈服，那么闷气就淤积在他们自己身上，必然伤身。

如果我故意要弄死他们，只要主动的、隐蔽地制造一点事端，保持持续不断地骚扰就可以了。他们只要还来找麻烦，那么他们就要受到看不见的反击。整个过程就会变成他们不断获取胜利，然后在一个接一个的胜利中遭到歼灭性的打击。

但是我还有自己的生活，哪里有工夫跟他们整天玩这个。所以我不打算这么做。

我不打算做这么绝。只要他们不来找麻烦，他们就不会受伤害。我不会主动去找他们的麻烦。如果他们态度良好，我还可以考虑去化解一下他们的怨气。

然而核心就是我不会真的忍气吞声去做孬种，他们别想着一直欺负人。

但是，但是，但是，重要的话说三遍：

不让他们欺负人，必然会结下很深的仇怨。

作为外来户，这样做我很可能将无法长期立足。

所以这也只有在我有选择的情况下才可以做。也只有在我自身很强大的情况下才可以这样做。

那么如果是一般的外乡人，忍气吞声，是必然选择。

其实，面对这样的情况，对于外乡人来说，最终的、最好的选择还是搬走。

只要外乡人还打算过得舒心一点，搬走是唯一的选择。

被迫搬走是外乡人唯一可能的正确选择。

除非外乡人能委屈自己，等到几辈子以后，变成本地人。等到自己的尸骨都腐朽以后，自己儿子、孙子也都慢慢过世以后，可能才会有转机。

也只是可能才会有转机。

我本来就不打算在这里长住，哪有工夫等这虚无缥缈的破转机。

外乡人困境在我来说其实只是一个偶然的插曲。

但是就是这个插曲，已经足够让我很不开心了。

如果让我以一个身份上毫无优越性的外乡人的身份，去扎根外地、外国，做一个外乡人，让我的孩子去忍受这样的压迫和挤压，从牙牙学语就受到冷暴力的侵害，我是绝对不愿意的。

外乡人的生存困境，其实我知道得还很少。

外乡人在生活中会遇到很多很多困境。

我所遇到的，只是一个很小很小的问题，而且其中也确实与我过于年轻、没有事先做好布局、和各方面特别是当地较有分量的人建立关系是有关系的。

但是，谁能保证自己做得一切都符合当地的要求呢？

人都会犯错，可是不能容错，这才是外乡人最大的生存危机。

分散到其他族群的族群会逐渐消失。

我老家本来是很强大的一个群体，出现了很多人才，当年也算是一时风云际会，但是因为分散出去，如今逐渐从老家的社会活动中消失。

所以在我看来，海外华人团体要想立足，必须形成一个完整的、一定程度自给的、强大的小社会作为后盾，然后以此为核心，支持散布到各地的华人去奋斗。

祖国是根，但是祖国已经是异国，无法过多地透过国家边界深入所在国社会。

所以，狡兔三窟，还要有新的、处于所在国内的根。

并不是说所有人都要去保守，都要去唐人街，而是要有一部分人去建立一个大的社区。

唐人街这样的社区还是太小了。

至少要接近魁北克这样的省级规模才可以。但是魁北克这样的省份又有很大的封闭性，为了解决封闭性似乎又有明显的圣母倾向，并不利于发展。所以要形成一个核心区域稍小、因此封闭性也小于魁北克，同时外联性远大于魁北克、也更加健康的社会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