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锦衣异志录 -- 天煞穆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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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锦衣异志录 Ⅲ】第二十七章

“如此挑衅可好?”宋居易笑问唐行简。

“不试如何寻得线索?”唐行简淡淡道。

“她走时望了你一眼。”

“想杀了我?”

“你我查案毫无线索之时,你便用各种手段挑衅过无数人,那些人个个都想杀你。”宋居易笑道。

“可惜他们杀不着。”唐行简淡淡道。

“我若不在你身边,你都不知可有活着见到婉儿时节。”

“但你就在我身边呢。”

宋居易哈哈一笑,想想又道:“毫无头绪的案子,想教后进也确实考人。”

“李龙、周昂不用我们教,石勇教也不会,乃诺……”唐行简道。

“周诺。”宋居易说。

“周诺不似个能当锦衣卫的模样。你看他到得云南府,镇日里不着家,不是这里跑便是那里跑,整日买些无用之物回来给周前辈,前辈稍有劝戒便愠怒不已。如此脾性若在殿前值守,不知要被兵科给事中弹劾多少回。”

宋居易稍做思索,轻笑道:“你我皆父母双全,巴不得不归家,不受父母管束。他自小颠沛流离,目今终于归家,不免举止有些乖张,但他只给周前辈买各色物什,想必是以此来表达对父亲的敬爱吧。”

唐行简耸耸肩:“今日周前辈说话,他又不在,不知又在何处闲逛呢。”

两人正说着话,门外传来女子话音:“两位爷,可要添酒?”

宋居易问唐行简:“喝否?”

唐行简点头,宋居易抬首望门:“添酒。”

门被推开,一位侍女端了酒壶进来,又亲自为两人斟了酒,才道:“两位爷慢用。”

“你出去吧。”唐行简挥手道。

侍女低首退出,宋居易起身去关门,插上门栓,回首,就见唐行简把杯中酒倒在地下,一丝青烟冒起。

“有毒?”宋居易小心问。

“不妨事,坊间普通毒药而已。”唐行简把酒杯放下。

“你喝了?”

“喝了半口。”

“想必是那琵琶女怀恨所为。”

“怀恨在心者不少见,即时报复者则不多见。”

“还是丽阁当家乐妓呢。”

“倒是有些趣味。”

“要不要好生睡一觉,晚间再细细查查?”

“好,看看这丽阁是何方神圣,若是被我查出个好歹,至少可帮婉儿除去劲敌,婉儿做不得峨眉掌门,至少能得做成这风月道的老大。”

宋居易阴笑出声,与唐行简一同躺在罗汉床上,和衣而睡。

“就在这里!”乃诺兴奋指着一条深巷内、古朴安静的宝镜店,撩衣率先奔入,石勇也紧跟而进。李龙、周昂互视一眼,含笑施施然踱步入内。店里掌柜在柜台内闭目养神,也不迎客送客,任客人自出自入。

哈哈哈,店内传来石勇惊奇大笑,转身向李龙、周昂招手:“你们快来,快来,好神奇的镜子啊。”

李龙、周昂抬眼望去,只见宽畅店堂墙壁上挂满了各色宝镜,有长有短有方有圆有凹有凸,同一人站在镜前,居然也变得长短高矮胖瘦不一,逗得乃诺、石勇哈哈大笑,不停地在大堂内前后左右转动留影。

周昂也为之惊奇,轻声道:“我在云南府长大,却不曾见过有些宝镜店呢。”

“你离开云南府多少年了?”李龙问?

“我五岁上点苍山,但也仅是入京任职锦衣卫多年不曾回云南府之外,年年都回来的。”

李龙微微笑道:“或许这店便是你五岁之后才有的呢。”

周昂微微点头,抬头细望,与李龙不约而同立在店内正中间的一面宝镜前道:“这世间居然有如此巨大的一整块水晶镜面,当真神奇。”

“光这一面水晶镜,便可见富可敌国了吧?”乃诺凑过头来笑道。

“这里铜镜最多,琉璃镜也不少,水晶镜面倒是只见着这一块,居然还有一面等身玻璃镜,比水晶镜还要透明,可是贵死人了,买不起。”石勇摇头笑道。

周昂走到石勇说的那面等身玻璃镜前凝神细望,若有所思。

“客官,可要买镜?”掌柜察颜观色,小心走到周昂面前道。

“掌柜,这面玻璃镜如何卖?”周昂轻问。

“客官若出得百金,便可拿走。”

“可能远送?”

“包裹妥当,可远送。”

“这面镜便要百金?”石勇惊呼:“我一年俸禄都无有百金呢。”

“做官不贪如何有钱?想有钱又不想贪,便不要入朝为官。”掌柜白了石勇一眼道。

“掌柜好道理,怪不得这店开得这般深巷也不怕,一面镜便百金,一辈子用度一朝就赚到了。”李龙笑道。

掌柜随手取了一面小巧团镜道:“此镜亦是玻璃所制,握在手中正好,客官若要,五金便可得。”

“掌柜,你若说五银,我还考虑考虑。”石勇笑道。

掌柜话都不多说,便把团镜放回架上,复回柜台闭目养神去了。周昂环视店内纵多等身镜,还就是眼前这枚最是透明清晰。

周昂微笑轻唤:“掌柜。”

“客官如何?”掌柜即时睁目,来到周昂面前恭谨道。

“这面镜我便买下。”

“客官要什么镜框?”

“可有檀香木?”

“有的,只是须得再加二十金。”

“我给你一千三百一十四两银。”

掌柜看了周昂一眼,忽道:“客官,小店柜台有一物卖五百二十贯铜钱,客官可要看看?”

“好。”

掌柜从柜台内取出两串暗红手串道:“这两串手串是用一条寻龙木条所磨,木纹一致,越戴越是光亮,香气暗溢,既不张扬又暗藏华贵,最是适合客官您这样的贵而不骄的公子佩戴。”

“可易坏?”

“只要公子不用火烧,千年不坏。”

周昂微微笑道:“不必千年,百年常新便可。”

“如此好物,掌柜却又只卖五百二十贯铜钱?”李龙笑道。

“此物须遇着知己方能卖,多一分少一分都卖不得。”掌柜说。

周昂微微一笑,面上流离国色,光彩照人。李龙看了他一眼,心中一动,一笑别首,就看到乃诺迅速走来,伸手欲取掌柜手中物。李龙飘身挡在乃诺面前,周昂已将手串握在手中。

“哥,我想要这对手串。”乃诺取不着,叫道。

周昂微微一笑道:“这手串我不能给你,你若要其他的,我送你就是。”

“我就想要这对手串,正好可以给我父母一人一串。”

“诺弟,你选其他吧,这对手串我是买来敬献给陛下的。”

掌柜听周昂言语,抬头细望了他一眼。乃诺听说他是要送给皇帝的,这才放了手,自去柜台寻找其他物品。

“哎哟,你们居然都在这个店里啊?”店门外传来曲枫的笑声。

众人望过去,齐齐行礼,叫道:“曲前辈,你怎生也来了?”

“我听说这里有等身水晶镜,特来瞧瞧。”曲枫笑道。

“掌柜的,这两串琉璃珠是做甚用?”石勇指着墙上挂的两串并联的七彩缤纷的串珠回头问掌柜。

“这串珠共108颗,戴在女子颈项十分好看。”

“我要了,送给宁儿定然欢喜。”石勇喜滋滋道。

“盛惠十金。”

“掌柜你抢钱啊。”石勇砸舌道。

“琉璃本就不易得,这七彩琉璃就更不易得了。这108颗如此细小又晶莹透亮的琉璃珠就更是难得了。”

“好吧,看在这串珠子份上,十金给我。昂兄弟,我先在你这里赊帐如何,待回到京师我再还你。”石勇道。

周昂一笑点头。

“你不寻些喜好之物?”曲枫问李龙道。

“他们都有所爱相送,我却是孤家寡人一个,不知买了送与谁。”李龙笑道。

“若是此时不买,恐怕过得明日便买不着了。”曲枫笑道。

“曲前辈为何如此说?”李龙奇怪地问。

曲枫一笑道:“明后两日云南府有大事发生,这里的东西恐怕都用得着。掌柜,你说可是?”

掌柜只是望了曲枫一眼,并不言语。

周昂疑惑地看了曲枫一眼陷入沉思,好一会才恍悟道:“啊,曲前辈不提我都忘记了,明后两日云南府确实有要事发生。”

“有何要事发生?”李龙问。

“明后两日是云南府十年一度的阿咤力教和朵兮薄教祭祀天地神灵的日子,整个云南府民众都会前往祭拜。”周昂道。

“何谓阿咤力、朵兮薄?”石勇一头雾水地看向李龙道:“你可听得明白?”

李龙笑着摇头。

周昂笑道:“这是云南府白族人土语,阿咤力教即是以乌斯藏密宗揉和当年大理国白族本主教的新教派,向来谓是‘巫佛一家、密本合一’。因与白族本主教合而为一,由此行事与吐蕃密宗颇有不同。辟如传授密宗仪轨且有家室者称阿咤力。朵兮薄即教内巫师长老称谓,是阿咤力教所属信众“莲池坛”、“洞经会”首领,同时又兼以承担祭祀本主迎送本主之重责,在教内德高望重。”

“既是教内长老,为何说是两教?”石勇问。

“前朝至正年间,曾有一位朵兮薄与阿咤力教生嫌隙而分道扬镳,独创教派,仍以朵兮薄为名。这两教教主皆曾在宣德朝得宣庙赐都纲都纪官名,铸给印信,传至于今,于云南府地位牢不可拔,乃云南府民众神圣敬拜之神教。”

“都纲又是甚?”乃诺听得稀里糊涂,追问。

“这个我知。我当郡马爷,闲来无事也学得不少朝廷事务。”石勇笑道:“太祖高皇帝于边远地区设‘都纲司’,专职管理佛道事务。由朝廷任命,统领各地寺院僧尼以维持教法之官职。任都纲之职者位高权重,身份显赫!”

“那都纪又是何意?”乃诺仍是不解。

“都纲原是梵语“大经堂”之音,自唐始便有此称谓,因多是得道高僧驻脚讲经之地,后世渐将出入‘大经堂’的僧人视若尊贵之人,堂内主管也渐成各宗教首领。世间纲纪伦常皆需有人维持法度方可承平天下,道家佛境亦不例外。是以太祖高皇帝设都纲司管理佛寺僧尼,设都纪司管理道家男女。”周昂加以详解道。

“哦……”乃诺长长应了声。

“听明白了?”李龙笑问。

乃诺昂头想了半晌,笑道:“总之就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孺子可教啊。”曲枫哈哈笑道。

李龙向掌柜道:“掌柜的,那小圆玻璃镜我买了,但你须帮我请镖送至山西大同梅龙镇龙凤客栈去,可行?”

“有钱能使鬼推磨,客官。”掌柜头也不抬,只管一边写帐一边答。

“掌柜真是爽快。”李龙笑道:“你给个价。”

“这镖价有上中下三等,您要哪种?”

“自然是上等。”

“盛惠百金。”

李龙笑着吐了吐舌头,从袖内取出一张空白银票交给掌柜道:“掌柜,你自己写吧。”

“好。”掌柜便写下‘壹佰金’字样,便收回柜台。

众人正在店内狂扫搜货,忽听店外传来一群男子凶神恶煞、呼喝追逐之声。李龙走到门口,就见一群精干男子手持棍棒狂奔从巷道内狂奔而出。

“掌柜的,这是做甚?”李龙回头问。

“客官,这有何好问,自然是后生家伙血脉贲张,打架斗殴,撩是斗非。”

李龙轻‘哦’了一声,正要回店,忽听得巷口有人厉声斥喝:“大胆逆贼,竟敢殴打巡按御使?”

“打得就是你这个巡按御使,居然敢告御状,不知好歹的东西!”

巡按御使?告御状?殴打朝廷命官?周昂、李龙、石勇突然间就不约而同冲出店门直奔巷口,只见一顶轿子已被砸得散在地面,轿中端坐着面色苍白却依然气度端正的巡按云南御使陈天祥,四角各有一位持刀侍卫护卫着。正面,一个左脸带斜长刀疤的冷峻青年手持长枪挡在陈天祥面前,仿若煞神一样保护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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