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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管子》"优而不敏"解 -- 郭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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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辛苦你了,感谢你的努力,让我看到很多新东西

至于说装睡,这个评价过分了。

首先,我一开始没有见过你所说的这些情形。

其次,我主要反对的一个说法,就是将原文改变以后强行解释的“犹豫”这个意思。包括跟你说的时候,也主要是说,这种强行变易文字的解释根本就不对。除非有了新的发现,否则不能脱离文本搞解释,只能就文本说文本。

第三,你现在所举出的这个说法,与众不同,最核心的不同点,就是在文本上有了重大出入。从优与不敏,变成了不爱与不敏。你当初的确也说了一下这个问题,只是你举出来的时候本身就是曲终奏雅、语焉不详,而我也没有重视。这的确是我疏忽了,但是不能因此说我是装睡,这说法过分了。

具体来说,你对这个文本提出了两个情况。

第一,在文本没有变的背景下,在管子里面“优”字可以确证的意义只有优伶一种。那么,这样说来,用犹豫解释是突兀的。犹豫,这个现在很通行的意义,可以算是个错误嫌疑很大的解释。我对“优”所做的优秀的解释,是建立在“优与不敏”这个文本的基础上的。之前我只能依据这个文本解释。而且优秀的人确实有脱离大众的问题,古往今来有很多人谈过过分出挑脱离大众的问题,所以,在这个文本背景下,我对这个解释很有信心。

第二,在文本变化的背景下,文本从“优与不敏”转化为“不爱与不敏”,意思差别就大得多了。

这个解释现在还很不流行,知道的人很少。甚至于在知道你这个解释之后,我直接查“优与不敏+不爱与不敏”都没找到相关的页面,只有用“优与不敏+意林”才在7年前的一个论坛上找到一个回复提到了这一条。这到底有多小众……更小众的是,就连这个相关的内容,其出处还不是专门的学术文章,而是作为一个揭穿伪大师面目的论战文章来发表的:

这段材料讲述的是,齐桓公反省自己性格爱好的三方面缺点,即喜欢田猎,喜欢饮酒,耽误内外政事;贪恋女色,宗室之中有未嫁者。管子认为这些都不是致命的弱点,即“恶则恶矣,然非其急者也。”人君之“急”在于“人君唯优与不敏为不可,优则亡众,不敏不及事。”这是解读原文的关键,也是被沈善增先生任意歪曲的地方。历来这句论述的校勘、解释存在着很大的差异,颜昌嶢《管子校释》根据《意林》将最后一句话订正为“人君唯不爱与不敏为不可,不爱则亡众,不敏不及事”。因为原先的本子将这句话写为“人君唯僾与不敏不可僾则亡众不敏不及事”,颜昌嶢指出:“‘僾’乃‘不爱’二字之误,当依《意林》”,“‘僾’乃‘不爱’二字之坏,误并为一字,今他本又误为‘优’字矣。当据《意林》订正”,根据误本将这句话解释为“人君惟优柔寡断与暗昧无识最为害事”是不对的,因为“《管子》书本作‘不爱’。不爱者,不仁也。敏,捷也。不仁则民叛,故亡众;不敏捷则迂缓,故不及事。优柔之人,不必亡众,暗昧者,不明事,非不及事。旋益难矣。凡忧柔者将外多所障蔽而外失诸侯。”沈善增先生首先应该注意一下有关《管子》文本的争议,然后再进行引述。

摘自刘伟(苏州大学博士生)《颠覆经典旧注,还是颠覆自己?——略微戳破沈善增的伪大师面孔》之八

进一步追查,此文大概最早是在2008年的《儒家邮报》上登载的。

整天说学术成果转化,这就是学术成果转化的方式?踩人的时候用得起劲,平时不宣传?

本来么,你提出了新的材料,看起来也很有道理,原本我也是打算接受的。但是看了这种学术成果转化方式之后,我禁不住想要谨慎一点,想等过几天,找几本与《管子》文本研究有关的书看一看,看看关于这些奇怪的地方,学者们究竟有没有其他的看法。

就我个人来讲,我觉得这些材料是比较靠谱的,原本是打算直接采纳你所提出的诸多看法中、最后所提出的“优与不敏”原文是“不爱与不敏”的意见的。

可是从2008年到现在都已经9年了,《管子》里这句话还满天下流行,仅这一句话的文本到现在都还不确定,没法当成定本来用。

在文本确定之前,目前我能做的事情,就是在旧文本的基础上,将别的、显而易见的错误批判一顿。在新的文本的基础上,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我原先的手法也就不存在了。依据你提出的材料上,我倾向于认为你的看法是对的,不爱则亡众应该更加接近于正确的文本。人至察则无徒。不爱就是刻薄寡恩,隋炀帝也确乎存在这样一个问题。这是很能说得通的。

所以我觉得,你看我那么辛苦的解释,你是不是考虑一下,换一个看法,别说我装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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