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不成功北大人随想 -- yizh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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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不成功北大人随想

收到北大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大概是我一生中最荣耀的时刻。在我们县城中学,师资一般,生源一般,考上北大,清华的学生,好几年才能撞大运碰上一个。所有人都喜气洋洋,相信我以后将前途似锦,鹏程万里。

将近30年过去,我既没有功成,也没有名就。每天辛辛苦苦打一份工,战战兢兢,担心经济不景气,要回家吃自己。社会学家说我们是中产阶级,但我觉得自己还没有脱离劳工阶层(出卖脑力劳动,也是劳动阶级)。虽说有房有车,还有一点儿积蓄,可是如果没了工作,生活也就没了着落,有儿有女,花销很大,那点儿积蓄,可坚持不了多久。我,大概可算作是“不成功北大人”。

进北大之前,踌躇满志,觉得以自己的天分和努力,诺贝尔奖指日可待。刚进北大,就被迎头暴击,发现每一个同学都不简单,大家都是一路过关斩将而来。后来,又发现有的人比我聪明,有的人比我用功,还有人既比我聪明又比我用功,如井底之蛙见到了外面的世界,不是不灰心的。再后来,发现自己既不是天纵奇才,也不够刻苦努力,更没有为科学献身的精神,我受不了一路读到博士后的清贫,也耐不住守候实验室的寂寞。最终,我放弃了自己的科学梦,另学专业,打一份IT工。

有时候想,在北大,那么多聪明的学生奋力竞争,还是很残酷的。就好像苗人的养蛊,精心挑选出那么多,可最后只有一个胜出,那些被淘汰的当初也不是不强壮。

少年时,我们大都觉得自己生而不凡,与众不同,天生我材必有用,来到这世上,就是为了成就一番事业。后来才发现,自己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名。当年为自己准备的人设无法实现,梦想总是被现实打破。其实,人生不只是自我实现,更是自我发现的过程。认识并接受自己的平凡,是成熟的标记。

红楼梦中有“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说得真对。从大学进入社会,需要团队合作,会做事,善于处理人际关系,可比会读书重要多了。可惜“人情练达”是学不来的,比读书考试难多了。很多优秀的学生,更有个性,有一点儿清高,有一点儿不驯,更难融入团队之中。很多人想要做“一呼百应”中的“一呼”,可是要先做到服众才有可能“百应”。更有人,独特立行,众人皆醉我独醒,疏离人群,不肯和光同尘。可是,没有团队协作,一个人怎么能够成功?

何为成功?赚大钱,当大官,得大名,才算得上成功?或者像起点小说中“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还是要学汉高祖,斩白蛇,歌大风?甚至要六国毕,四海一,行不世之伟绩?要知道,上下五千年,也只有一个始皇大帝。可是,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最终不过是,古今多少事,都入笑谈中。

首先,成功是小概率事件。北大一年有几千毕业生,能取得被大众认可成就的,不会有几个。一个优秀的北大毕业生,如果勤学不缀。一路顺遂,大概可以在名校寻一教职,就可称之为科学家。而成为顶级科学家,取得重大突破的,又只是其中的极少数。至于牛顿,爱因斯坦那样的科学巨人,更是几百年才有一个。成功者中有出身北大的,不代表北大毕业生都会成功。大部分北大毕业生,不过是打一份工,过中产生活。

人生就像是爬山,越到高处,路越险。有的人不愿意费劲去攀登,就想在山脚悠闲生活。还有人爬到中间,累了,愿意停下来欣赏风景。越往上爬,就越艰难,实力和运气,缺一不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登上顶峰固然得意,可还有一句话叫“高处不胜寒”。所以北大才子卖猪肉,清华毕业后做物业管理,浙大高才生开面包店,无论是个人选择,还是情势所迫,出卖劳力养活家人自己,都无可指责。所谓“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是由胜利者写就。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种种条件限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极限,可只要一直不懈努力,总能爬得更高一点儿,走得更远一点儿。

人生漫长,不到最后,谁也不能轻言成功。希特勒差一点统一欧洲,可最后呢?功亏一篑的例子,有太多太多。考上北大,从北大毕业,本身标记着学生时代的成功。生命如同一场马拉松,开始领先,不代表一直领先。

在北大四年,最主要收获的是自我认知,以及自我学习能力,终身受益。这些年一路走来,总有一些个人体会。比如,不盲目自大,也不妄自菲薄。能考上北大,自己肯定不是笨蛋,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世上比我聪明的人有很多。再就是尊重权威,但不迷信,多方印证,独立思考,有主见。还有,用功了总比不用功要好,我们可能做不到最好,但可以做到更好。成功,不止需要天赋和勤奋,更重要的是机遇。我们所能控制的只有自己。成功了,不得意忘形。失败了,也不怨天尤人。

做为一个不成功北大人,既不必自豪,也无须羞愧。我们认真工作,平凡度日,照顾家庭,养育儿女,既不愤世嫉俗,也不抱怨怀才不遇,不轻言放弃,也不强求结果,清清白白做人,堂堂正正活着,也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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