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带着娃娃打牌-争当下游的爸爸 -- 脑袋

愚公精神

姐姐学校每学期要求她找个自己感兴趣得题目，然后在老师帮助下做个调查研究，在学期结束时，写个报告。这学期，她选的是到底有没有外星人。她对这个事很好奇。我到图书馆给她借了《三体》三部曲预热一下。姐姐看完，对我说：“爸爸，我觉得研究外星人很酷，我想以后作个研究外星人的科学家”。看着她亮晶晶兴奋的眼睛，我很担心女儿以后学了个找不到工作的专业，亚洲父亲特质发作，我忍不住用自己的道理来干涉女儿的选择。

我说：“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领域。不过按我们人类目前的科技发展进度，在你的有生之年，很难看到人类有能力去搞深空探索。一方面，现在有科技瓶颈没有突破。我们需要掌握可控核聚变才有可能为深空装备提供足够的能源。也需要宇宙空间理论上有更大的突破。因为就算以光速旅行，去最近的星系都是以千年来记。我们人类百年寿命很难完成这样的任务。我们像活在太平洋一个孤立小岛上的虫子。远远看出去，就是无尽的汪洋。而我们凭借进入大洋的，现在就是一片木板。就算这片木板侥幸在大洋深处的风暴中没有被毁坏，我们只有几天的寿命，也很难让我们有生之年看到另一片陆地。另一方面，现在的人类社会又是一个高度内向的社会，非常像中国的明清末年的社会气氛。所有的聪明人，都沉浸在文明社会内部的消费中，沉浸在把各种享受技术发展到极致的乐趣中。几十年前，人类其实奔出去了一小步，离开地球引力，去了一个最近的星球看了一眼,就像小虫子驾着树叶，来到最近的一个小岛。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这几十年，我们没有继续去火星，去太阳系外的任何计划。所有的聪明人都投入到脸书，微信，亚马孙之类的人类内部沟通消费的精细化进步中。就像明末清末的中国所有的聪明人，关注方向都是些研究茶叶怎么煮才香，到社交场所开诗会该怎么做才能红这类事务，大海外有啥这类事，没有人愿意瞎操心。现在的人类社会对外部，对宇宙深空，也像以前的中国人对大海一样，没有兴趣，也不愿投入资源。现在地球最强大的国家美国，既不搞空间站，也没有什么有进取心的宇宙项目，集中精力玩华尔街耍钱游戏，玩网络科技。美国有个科学家曾经很沉痛地对媒体说：“我们几十年前登陆月球时，本想2010年登陆火星。但2010年，他们却给我们的是推特和脸书”。现在美国总统最热衷的事就是把其它国家拉出来，一个个敲诈，醉心于人类内部斗争，没有进取心带领一帮小弟去走向星晨大海。现在反倒是第二的大国中国，经常搞些登月啊，搞个大望远镜看看星空，吸取了历史教训，对外部还有些好奇心。只是中国国力弱了很多，不能代表人类最高技术水平，还要花很多精力对付美国总统的骚扰。所以，如果你准备把深空探索作为职业方向，在这个时代，估计最佳地结果就是如刘先生一样，把你的思考成果写成科幻小说，发到网上赚钱养家。而如果你准备以英文写作的话，你的读者们可能更感兴趣的是哈利波特，因为他们的科学教育水平很可怜，魔法会更吸引他们。估计你的作品得翻译成中文才会有更多的读者，那帮中国人数学物理学得要好些。”兴冲冲地姐姐，被一盆凉水浇下，沉默不语。

姐姐沉默不语的神态，几天都印在我的脑中，让我非常不安。我觉得自己做错了，犯了个典型亚洲父亲的错误。在她这么美好的童年，有无穷可能性的童年，我却用自己世俗精明算计的心，过多过早干涉她的人生。谁说精明的人，就一定过得幸福快乐呢？现代社会变数那么大，我就算为她筹划得再多，对她的人生能有多大用处？但我却用自己成人的逻辑，过滤了娃娃稚嫩的兴趣，过早剥夺了她过上“傻乎乎，但兴冲冲的”生活模式的可能。谁说这种模式的人生就一定不幸福呢？西方人强调让娃娃童年就痛痛快快尝试各种可能，不大在童年干涉娃娃的兴趣投向。我们亚洲父母危机感强些，经常很早开始引导娃娃职业走向有搞头的领域。相对于人类精神世界的无限可能和精彩，物质现实世界那些点可怜的金钱报酬，却扮演了对娃娃人生巨大的影响力。这其实是本末倒置的。不能指望他们到了中年才发现自己为了薪水多几千，就干了半生自己不喜欢的事。所以我决定补救一下。找个时间给他们讲讲愚公精神。

中国人尊称准备移山的一根筋为愚公，蔑称理性精明的劝阻人为智叟。公和叟翻译成英语，一个是爵士，一个是老头。我们民间人士，也是经常相互劝勉，相互炫耀：难得糊涂。一个以愚为荣的国度。很奇怪吧。但这是个几千年来，唯一文明没有被消灭打断，跌倒了，又一再站起来的国度。其它国家，要么从来没站起来过，要么跌倒了，也就消失了，要么也就走出森林几百年。几千年的老古董国度，他的国民就是几千年前那群人的后代，就只一个国家：中国。这个崇尚愚的国度肯定有点道理吧。

两个娃娃被逗得一愣一愣地，问：＂是什么道理？＂哈哈，成功勾起兴趣，很好的开始。我们人类有别于动物，最主要特征就是我们会思考，有理性。所以人群里，最多的就是算计多的聪明人，稀缺的是傻瓜。模仿聪明行为，容易，因为每个人都这样。模仿犯傻行为，难，因为这不是正常人的行为模式。当你通过理性分析，合理投入一个事，会得到一个合理回报，因为每个人都这么做，就不可能有超常回报。每个给人类做出重大贡献的人，往往都做出了超常的投入，超出了人类正常理性判断体系，他才会得到和别人不一样的结果。这种人，因为常常异于常人，而常人往往都是我们常见的精明的聪明人，这些人的反面，就是显得傻傻的人。

举个例子。一个人老想自己的工作，搞得日常生活常走神，显得呆呆地。别人看他生活难于自理，就给他介绍个女朋友。他去约会，也不会和女孩子聊天，就坐那儿想问题。走神到把女朋友手指当烟斗通条，吓得女朋友落荒而逃。他一辈子也没骗到个老婆给他煮饭，只好自己煮。结果一次，他一边煮鸡蛋，一边想问题，想完了，低头一看，鸡蛋还在锅外，锅里头的是他的手表。这个人傻不傻？他的名字叫牛顿。

中国古代那个愚公也是这类傻傻的人。你设想一下，在现代的愚公，面对的不是一座山，而是探索宇宙的技术困难。愚公看不到搬完山的那一天，但他仍然傻傻开始这么艰巨的工作。万千愚公，无穷代的努力，最终终于征服星空，为人类找到出路。如果没有愚公，全是些精明分析投入产出比的聪明人，人类的结局会是什么样呢？会有两个。一个是我们是星空孤儿，一直就这么玩。现在的技术和物质文明是建基在化石能源基础上的，不管网络，大数据，人工智能多牛，他们需要电，越来越多的电。人类失去向外探索的好奇心，把信息网络玩得再开心，千年后，能源总有耗尽的时候。那时，饥荒，战争，之后，文明还能不能存在都是很大的问题。第二个结局就是，我们不是星际孤儿。就像一起地球上不去探索大海的民族，满足于在自己地盘上享受日子的民族，最后都被大海另一侧的欧洲人给收拾了。我们也可能被星空另一侧的外星人给收拾了。所以，没有愚公，只有一帮聪明人的人类是没有前途的。

前天我不该用划不划得来来评价你的题目选择。我们活在一个生存压力不那么大的国家。做事情，不用考虑那么多划不划得来的计算，自己喜欢，感兴趣是最重要的。就算做些傻傻的决定也无所谓。姐姐听完了，迟疑一下说：＂下学期我不想研究外星人了。我想看看癌症是怎么回事。＂哎，你早说啊，害得我自我检讨半天，还浪费这么多口水来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