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斯大林格勒-保卢斯不突围(三) -- dahar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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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哈瑞兄见笑了

在下仰慕您还来不及呢。能在实地调研的基础上,做一个自己热爱的历史梳理和回放,真是人生一大快事啊。

关于保卢斯的盖棺定论,其实没法做一个简单的黑白之分。让诸位见笑,我不妨直说了,我参加评论这些历史事件,很多都是因为联系到今天的时事,才跳进去的,否则就不参与了,我也不是热衷于样样热点话题都去参加的那种人。

这个对于今天很重要的话题,就是“血性”。

直白说,中国今天遇到的压力是非常大的,虽然不能说是空前的。香港问题自6月以来,有一个突然恶化,现在渐渐走向缓和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国家各色当事人员面临的压力是极其煎熬的,下到警队上到领导。这个过程,实际上就是一个被围的过程。

垓下之战,刘邦对项羽用了“十面埋伏”,香港之变,只是十个埋伏中的一个而已。因为前几年走出去,用力是比较猛的,战线拉得比较长,所以虽然中国早就看出唐纳怆不好相处,预见到他会发动经济战,甚至是一种不止步于经济战的“总体战”,但中国能准备的“有生力量”,还是有限的,可以说刚刚够用。而香港事变横插进来,打一横炮,制造了第二战场,中国不得不分兵去救,要留出大量的经济和政治资源用于香港。这样一来,中国在正面战场,就是中美贸易谈判,就会面对“攻则缺兵,守则缺粮,退则失天命”的困境。这个时候,最容易做的决策,大概就是“就地困守,以拖待变”,也就是保卢斯的“老母猪战法”。

这种战法,有个很大的问题,就是单纯消极地面对困难,幻想困难会自动消减,比如说斯大林病死了,结果苏军自己退兵了,等等吧。这跟幻想中个体育彩票的心理差不多,是完全脱离实际的,你脱离的这个“实际”就是:你越不动,越被动,最后动都不能动。

作战,就是争主动,就是李世民说的“制人而不制于人”,当然,“动”不是浪战,不是乱动,但动起来,即便没有马上改善自己的困境,至少给对手增加了大量的麻烦,消耗了对手的精力。傅崇碧在朝鲜战场,面对颓势,就是靠小股部队不要命地不断逆袭穿插,仅仅以一个军的兵力,挽救了全局,挡住了美军的优势兵力。保卢斯对当面的崔可夫,已经尽到了自己的全力,但要么他的战略眼光不够,看不到整个德六军会有全军覆没的危险(我相信他预见得到),要么就是慑于元首之威,以及不想当德军里第一个遇见强敌就“弃城而退”的司令,而麻醉自己,装睡的人叫不醒。作为一个职业军人,当你嗅到这个威胁后,你必须走,而不再贪恋崔可夫这块鼠笼里的诱饵。

同样的,希特勒应该也嗅到了危险,但一则,他不在前线,对危险不那么敏感;第二,他有比保卢斯更大的保面子心理和侥幸心理。第三,希特勒一贯的特点,就是“保土”,咬到嘴里的坚决不松牙,为了保土不惜失兵。确实,保卢斯只是希特勒的决策的执行者,很大程度上,斯大林格勒的失败,就是希特勒的失败。但将在外,毕竟还是有一点临机应变的机会和权力的,保卢斯身边有希特勒安插的“军统”电台,他不敢擅专;但不要忘了,曼斯泰因身边也有“监军”,他怎么就敢那么起劲地,擅自准备接应6军撤出,甚至比较露骨地要求和暗示六军自行突围呢?因为他看到了,保住六军,远远比把崔可夫赶过河去,来得重要。

保卢斯一旦谋求突围,就是对战役初始意图(夺取斯大林格勒)的彻底放弃,还有可能断送自己的前程,这就是“舍”。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但这是有前提的,只有能保持足够的血性的前提下,才可以舍,要不然,舍就会变成失败主义,投降主义,逃跑主义,一舍而不可收拾。

曼斯泰因比保卢斯有血性,因此他敢于策划一次“舍”,敢于抗命,不担心抗命后怎么去见元首,或者说他担心是担心,但更担心六军将士的性命。“舍”一定是痛的,一定是不甘心的,如果条件允许当然最好连“舍”都不要舍,但在斯大林格勒这个局面下,“舍”是必要的,是值得的,战士的命不是一个个数目字,是必须优先考虑的。

当我们判断下来,曼斯泰因是有血性的汉子,我们就可以体谅他去“舍”,接受他去“舍”。同样的,只要我们能够信赖“不服来战”这股血性,那么,大家不妨以平常心,看待中美贸易谈判,在未来可能会出现的,各种可能出乎大家意料的转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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