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苍狼与白鹿4中的历史 -- 五藤高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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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剧本一:奔驰于草原上的狼4-2

腓特烈二世主导的第六次十字军充满了戏剧性。从皇权的角度来说,它非常成功。第四次第五次十字军都未能办到的事情,他办到了。这毫无疑问让这位神罗皇帝真的成了“神圣的皇帝”。但从十字军势力的角度来说,腓特烈在第六次十字军中的操作加大了耶路撒冷王国内部的分裂,最后引发了一场持续十几年的内战-伦巴第战争,此战在花剌子模人攻占耶路撒冷之前一年才结束,严重削弱了东方基督教的势力。在狮心王理查占领塞浦路斯,又把它卖给前耶路撒冷王-吕西尼昂的居伊之后,很多耶路撒冷的当地贵族(早期十字军的后人)在吕西尼昂家族管理的塞浦路斯王国获得了封地。腓特烈二世通过和耶路撒冷王国公主的婚姻获得了耶路撒冷王冠之后,自认为也获得了对塞浦路斯王国的宗主权,于是他1228年帅十字军到达十字军的最重要的基地塞浦路斯,在利马索尔港摆了个鸿门宴,要求与会的耶路撒冷王国贵族们承认他的宗主权,并向他上交税款,这些要求遭到以伊贝林的约翰(这个人就是电影《天国王朝》里男主伊贝林的巴里安的儿子,他是贝鲁特爵爷兼塞浦路斯摄政——塞浦路斯当时的国王也是个小孩。伊贝林家族是圣地最重要的贵族之一)为首的当地贵族的反对。腓特烈二世见无法获得本地诸侯支持,遂完全抛弃了打仗的念头,而是借助外交手段和埃及和谈来获利。这时他的密约发挥作用了。埃及算端为了搞内斗和帮助极毒徒们内斗,对腓特烈非常慷慨。把包括耶路撒冷、伯利恒和拿撒勒在内的圣地主要城市的控制权都交给了腓特烈。这是非常巨大的成功,因为前两次十字军和接下来后两次十字军连圣城的边都没摸着。1229年3月17日,腓特烈皇帝进入圣城耶路撒冷,并在次日于最神圣的圣墓大教堂里加冕,而此时他身边却没有一个以圣事为业的教士。这毫无疑问是极为巨大的讽刺,而更大的讽刺随后就到,算端把教廷勾结埃及的密函拿给了腓特烈——教廷想让埃及拖住皇帝,跟皇帝打个头破血流。如果说世俗的皇帝还有理由跟异教徒谈谈,讲精神的浓眉大眼的教廷居然也叛变革命了,也难怪腓特烈看完之后大喊起来。立即返回意大利跟教廷开干。他此后再也没有到圣地来,而他的儿子,合法的耶路撒冷王康拉德也没来过,只有他的一个元帅里卡尔多-菲兰格利(Riccardo Filangieri)来过。但是这位元帅的到来反而分裂了圣地的政治势力,教会和圣殿骑士团支持当地贵族,条顿骑士团和医院骑士团则支持菲兰格利。支持腓特烈二世的还有安条克公爵、的黎波里伯爵博希孟德五世。1232年双方开始武装对抗,5月菲兰格利初战告捷,但6月他在阿格里迪战役(Battle of Agridi)里大败,丧失了在塞浦路斯的全部势力。随后在塞浦路斯军队支持下,1243年6-7月间,反对派攻陷了推罗等支持腓特烈二世势力的最后据点,这之后仅一年,埃及人就在花剌子模雇佣军的支持下占领了耶路撒冷。腓特烈在圣地的理想完全破灭了。

1229年,怀着对“浓眉大眼的革命叛徒”和对诸侯们的仇恨的皇帝,踏上了回国之路。此时在格里高利九世的号召下,整个神罗再次乱成了一锅粥。这场大出意外的十字军让教廷的如意算盘完全落空,恼羞成怒撕破脸的教皇,再也不想相信皇帝了,不但威胁要三次把皇帝破门出教,还直接把教廷的财产当了换钱,招兵买马下场开干。1月18日,教皇军队进攻西西里,帝教二党开战。

但是这一次教廷的行为,极大地透支了自己的影响力。皇帝不管用什么手段,结果上确实是毫无疑问的光复了圣城,实现了自己的宗教义务。对得起头上这个“神圣”的头衔。这种情况下教廷要绝罚他和他的手下,很难讲有什么道理。更不提主打修为和道德人设的教廷,居然像一个普通的封建领主一样,招兵买马,舞枪弄棒,参与封建乱战,完全没有一个出家人的样子。所以教廷对封建战争参与的越深,它身上的各种光环就暗淡的越快。事实上这就是腓特烈二世的计划,而上了头的格里高利九世直接就按照腓特烈二世的计划走,动员了教皇国的军队来进攻西西里。而且更昏头的是他们居然宣传腓特烈二世死在东征路上了。腓特烈二世打仗轻车熟路,下面的军官都是能征善战的老手。教廷这么睁眼说瞎话的宣传除了自陷尴尬之外不会有任何作用。起初教皇军队趁皇帝主力不在,进军比较顺利。但是教廷的骚操作不断地逼更多的人倾向于皇帝一方。尤其是教廷军队纪律很差。教廷军队带队的是腓特烈的老丈人布里昂,他本来就是一个武夫,又带着挟私泄愤的情绪,所以到处烧杀抢掠,这就让西西里民间开始期盼皇帝平叛。6月10日,腓特烈在布林迪西登陆,就地拉起御旗招兵买马。教廷的谎言瞬间戳穿,立遭反噬。有了主心骨和战斗意志的帝党迅速集结人马赶来勤王。腓特烈二世登陆后让萨尔察去和教廷谈和,格里高利九世觉得优势在我,拒绝讲和,顺便第三次将皇帝破门出教。见教宗是给脸不要,帝党群情激愤,立即团结在皇帝身边跟教党开战。腓特烈没在东征中打仗,出兵时的大军完好归来,这时正好动员起来猛攻教党。兵少的教党抵挡不住,连连败退。最后不得不求和。腓特烈二世经过考虑后同意和解。1230年7月30日,各方再次在圣杰马诺谈和,教廷收回惊世骇俗的三度破门令,宣布讲和,以得到了一些地产为代价承认了皇帝的权威。腓特烈二世以绝罚之身,完成东征壮举,逼教廷自打嘴巴,立时威望大涨。他心里未必没借机会彻底解决教廷的意思,但是一件事拖住了他,也正是因为这件事,他选择在这时和教廷和解——他的太子海茵里希(Henry VII of Germany)造反了。

腓特烈二世虽然是神罗皇帝,但他其实更多把自己视为西西里国王,甚至是意大利公国的国王。因为毕竟西西里富庶温暖,德意志贫穷寒冷,能做牛首没理由做鸡头。所以对于德意志公国他主要看作是兵源地,并不认真去管,直接将他的太子封为德意志国王后,除了在家族的大政方针上拿拿主意之外,日常管理和带着廷臣去削藩的事情他基本交给太子来干。但是经过巴巴罗萨皇帝的“意大利事业”后,意大利人已经不再和德意志人有着同为查理曼先民的意识,而是有明确的我是意大利人,他是德国人的概念。因此一位德国君主统治意大利就已经开始不被意大利人接受,而德国人这时也开始有了同样的态度。腓特烈二世的人生经历和政策,使得他说他是意大利的君主时,意大利人是认的。但他的太子海茵里希说自己是一位意大利君主,意大利人就不认了。而海茵里希清楚意大利人不认,所以他反而努力去作一个德国的君主以获得德国人的认可,而且他还获得了一定的成功。这样问题就来了——意大利人斗德国人的时候,海茵里希站那边?海茵里希是在德国长大的,由于长期和父亲分居两地,感情很淡漠。腓特烈二世又是个权欲很重的人,在大事情上管的海茵里希很死,而且腓特烈想完成父辈未竞的事业,消灭意大利的诸侯,一统意大利。这就要求德意志要作为后方来服从意大利。这就有个矛盾——海茵里希也想像他的父亲在西西里那样,通过任用自己的廷臣+削藩,建立一个自己说一不二的德意志。但这种削藩会导致诸侯们反叛霍亨斯陶芬,而皇帝需要德意志诸侯们的军队来削意大利的藩。所以国王和皇帝之间的矛盾就日益加深。梦想当上真正的德意志国王的海茵里希多次被他的老爹教训,怀恨在心。矛盾最终在1234年爆发,这一年海茵里希默认了一批封建领主砍死了德意志第一任宗教裁判所的所长康拉德。此人是个极其狂热和残酷的变态,以诬告和虐杀为人生的意义和乐趣(他给他最著名的女弟子伊丽莎白-图林根做鞭笞悔罪,每次不把人抽昏过去不住手)。所以他所到之处,天怒人怨,最后被南德的一批诸侯砍死分尸。海茵里希认为正常人类干掉这种不正常人类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是腓特烈二世不这么看,因为这时候他驯服了他的对手,教皇格里高利九世。通过巧妙的操纵罗马的暴民,腓特烈二世和格里高利九世达成了临时的同盟。格里高利九世被腓特烈哄的一时高兴,同意腓特烈有权去攻打北意大利的诸侯们。正灌格里高利九世迷魂汤的腓特烈不能允许有人把这事情搅黄,而康拉德的恩主正是格里高利九世。而且康拉德通过诬告谋杀所谓的异端,没收了不少财产,而按照协议这种罚没财产腓特烈有权取一部分。所以腓特烈听到格里高利九世的抱怨后,立马表示一定重罚太子,这话一递到德意志,海茵里希就决定反了。但是腓特烈这时候正是威望最高的时候,诸侯们都知道这个聪明的皇帝有多难对付,所以响应者寥寥无几。因此当腓特烈领人回德意志平叛的时候,德意志诸侯们望风披靡,纷纷高举起勤王旗帜。海茵里希没怎么打就败了,随后被腓特烈二世囚禁至死。腓特烈二世再次平定德意志,但是这种大卫王直呼内行的行为刺激了各路诸侯,北意大利诸侯们纷纷觉得皇帝太子互杀,我的机会就来了。本就不服腓特烈的这群人蠢蠢欲动了起来。腓特烈二世知道诸侯蠢动后,自信满满,他一方面和金雀花王室联姻,另一方面则招兵买马,准备借助诸侯蠢动顺水推舟,一统意大利。这次的婚礼盛大异常,在整个中世纪历史上也是很罕见的。各种皇帝从东方带来的新鲜事物让德国人大开眼界,仅仅一件事就可以说明皇帝的成就和婚礼的影响——在这场婚礼之后,德语词典里才有了金钱豹、黑熊和猞猁这几个词。皇帝还大肆烧钱,连炊具都装金饰银。诸侯们被皇帝的豪富和生活的多彩弄得目眩神迷,纷纷拜服。于是皇帝借助这个机会,和韦尔夫家达成妥协,这代表着德意志诸侯们对皇帝的服从。随后皇帝借口取乐,大搞了一次骑兵枪战,德国的骑士们看到了皇帝的恩赏,目睹了做廷臣的快乐,于是为求出头天,纷纷赶来参加比武大会。这样腓特烈二世在出发回西西里之前,就又选出来一批优秀的战士追随于他,而这正是他的目的所在,因为伦巴第战争(Lombard war)箭在弦上,很快就要不得不发了。

腓特烈临行之前做了一件很有历史意义的事情,他发布了新的安堵法令。这个安堵法令国内多翻译为《1235年美因茨帝国和平条例》(Mainzer Reichs landfrieden)。这是中世纪第一部用德语写成的法律,之前德意志的法律文书都是拉丁语的。这是第一次德语被用于法律事务,是德意志法律民族化的一大进步。1236年,皇帝回到了西西里,回到了自己的家。西西里的海风让他的心再次奔驰,他不想再隐忍了,他心中的毕生的所欲——铲除意大利的诸侯,一统意大利,成为真正的意大利的王,已经憋不住了! 所以一到家,他就开始对北意大利的诸侯们文攻武斗。皇帝的军队开始动员,皇家的使者在北意大利纵横拉拢各路诸侯。而北意大利的这些诸侯们看到皇帝的野心,为免削藩,他们迅速团结起来结成了第二次伦巴第联盟(Lombard League)。吉贝林皇军和圭尔夫盟军各自摩拳擦掌,一声令下就能开干。1237年,皇帝的女婿,吉贝林党的大将埃泽利诺三世为争夺维罗纳的权力,跟圭尔夫的势力干了起来,皇帝立即带着兵马去支援驸马。盟军见状,立刻全面向皇军开战,整个北意大利从罗马到米兰瞬间打成一锅粥。腓特烈的本军比起伦巴第盟军来说有一个优势——他的骑兵更多,而且组合更丰富。腓特烈率领的皇军可能是当时欧洲成分最复杂的军队——西西里的步兵、德意志的重甲骑士、埃及动员来的萨拉森轻骑兵——这是他的老友迦玛尔算端的礼物,甚至还有尼西亚帝国送来的志愿兵。由于马多,所以皇军的机动性比盟军强,这样皇军可以高速机动进入战场。所以腓特烈二世提出谈判,伦巴第联盟中计,以为皇帝准备来年再战,遂开始部队轮换。腓特烈二世见状立即来了个机动,率领皇军顺利堵住了盟军轮换部队的集结点科特努瓦(Battle of Cortenuova),盟军猝不及防,在皇军骑兵的猛冲下大败,这是帝教二党战争中皇军取得的最大胜利。盟军几乎损失了他们全部的野战军,只能笼城死守抵抗皇军。不少联盟的诸侯也见风使舵,伦巴第联盟实际上已经等于解体。教宗格里高利九世听说惨败后“几乎惊厥而死”。皇帝的威光照四方,他只要拿下伦巴第联盟的最后六个据点,他就是意大利无可争议的王。但是从不缺乏幽默感和宿命感的上帝,又开始跟他开玩笑了——霍亨斯陶芬人似乎对于攻城这事情有着难解的诅咒,腓特烈的爷爷势如破竹进入意大利,结果在亚历山大里亚攻城失败,一路退到了自己的命运之地莱尼亚诺。而腓特烈二世一样是一路顺风,然后就遇见了自己的亚历山大里亚——布雷西亚(Siege of Brescia)。腓特烈二世用尽办法也没能拿下这座城市,结果给了伦巴第联盟两个月的喘息之机。而被他灌了迷魂汤的格里高利九世也清醒过来,决定借助腓特烈吞并撒丁岛的事件——教皇国是撒丁岛的宗主,下场跟皇帝对拼。1239年,教廷再次将腓特烈全家破门出教,帝教二党均公开发檄文,指责对方是《圣经》里面说的“海里的兽”,拔刀互砍起来。皇军得了先手,连破拉文纳和法恩扎,并且在吉廖海战(Battle of Giglio (1241))重创教廷军队,这次海战中腓特烈俘获了大批受教廷征召去罗马开会的高级教士,一时间教廷颜面扫地。亲皇帝的教士和反教廷的异端派系立即活跃起来,各种思潮迭出,一时间出了各种好玩的事情,比如帝党里的萨尔茨堡大主教公开讲皇帝是“圣腓特烈”,耶西是“新伯利恒”,格里高利九世是“敌基督者”。而被这言论骇的目瞪口呆的听众表示质疑的时候,大主教竟然厚颜无耻的讲“我就是天主,我不会犯错”。这些暴论传到罗马后,格里高利九世狂怒不止,忘了自己年龄近百,等到想起来自己已是高龄人士时为时已晚——当场气毙了。然后教廷进行了有史以来最丢人,最不堪入目的一次教宗选举——由于皇帝的成功,导致教廷内分裂,主教们长时间选不出新教宗,罗马城真正的主宰,奥尔西尼家族的族长马泰奥看见这情况就怒了,他下令士兵们将所有主教带进一个小黑屋,锁上门后放话只给黑面包和水,选不出来就别出来。信徒和凡人眼中凛然不可侵犯的主教们在这个黑屋里呆了55天,期间种种丑态让人大跌眼镜——没有一张可用的床。面包硬的可以砸死人。房顶破烂,还来了几场大雨。不给倒马桶,导致粪水在罗马一年最热的时间段里,于选举教皇的会议厅里满地横流。环境太差导致主教们纷纷病倒,结果病死的直接被士兵拉出去埋,没死的晚上跟健康人住在一起,继续投票。到最后马泰奥还到场直接说如果再选不出来,就直接把格里高利九世的死尸挖出来拉到现场,让“圣父亲眼见证见证”。实在是折腾的不行的主教们终于选出来塞莱斯廷四世当新教宗,但是没想到他仅熬了两星期就病死了,马泰奥再找人来选教宗时发现有了心理阴影的主教们都已经作鸟兽散,找不到人了。最后不得不祈求皇帝释放几个俘虏的主教才能勉强去选举。对于教廷丢人到家的情况,腓特烈二世满意极了,于是他沽名学霸王,犯下了自己人生最大的战略错误——他同意了一批人去阿维农选新教宗,而这批人终于选了一个堪与他一战的真正对手——英诺森四世。

出身热那亚的英诺森四世,是个精明强干,个性极强的人(他是历史上第一个用自己私人家徽的教宗),从商人国家来的他跟之前的历任教宗最大的不同的是——他完完全全把自己看作一个俗世的诸侯,心理没有任何作为出家人的觉悟,甚至连自己是个修道人的想法都没有。他上任以来就执着于获取金钱和利益,并因此毫不在乎手段和影响。历史学者们大多认为日后教廷风气败坏,到最后衍生出乱卖赎罪券敛财的丑态,最早是由他开始的。他对于财富和权力的追求如此之强烈和直白,以至于连当时两大修会的会祖方济各和多明我都公开谴责他。有个非常流行的段子是这么说的——英诺森四世曾经召多明我来罗马,在拉特兰大厅里,他指着一箱箱的金银财宝,得意对多明我说道:“彼得的教会从此不会像彼得说的那样‘金子和银子,我是没有的’啦”。被这句话的无知和欲望震的瞠目结舌的多明我冷冷的回道:“对,但彼得的继承者从此也不能说‘收起你的床,走吧’”。这虽然是段子,但如此流行,就可以直白的说明英诺森四世是个什么样的人(在不是段子的正史里,多明我直接谴责教会已经“不再是主的牧者,而是抢羊的狼”)。英诺森四世这么弄钱,当然不只是为了享受现世的美好,而更多是为了军费,这位热那亚送来的教宗的上位,代表着他背后的四大海洋国家之一的热那亚正式选择跟皇帝开干。1243年,英诺森四世和腓特烈二世的使者谈判,谈判期间他派人去煽动维泰博造反,并成功击败来干涉的皇军。腓特烈二世大怒,立即从神罗全境再次动员兵马。而英诺森四世更直白,他把和皇帝的和谈情况印成小册子到处散发,并杀气腾腾的公开讲“干掉这个霍亨斯陶芬人,是超越一切虔诚行为的当务之急”。皇帝问讯就拉了一万兵马开始跪压罗马城。英诺森四世学起来他的对手,化妆出逃成功。事实上整个教廷都通过各种路径四处出逃至里昂。然后英诺森四世在里昂招兵买马,准备新的盟军对抗皇帝。同时英诺森四世宣布绝罚皇帝,这一次英诺森四世不但绝罚了皇帝,还直接宣布要重新为西西里王国找一个新的国王。这就是要不死不休了。消息传出后整个神罗帝国都开始动摇,诸侯们有想上位的,这时候全都动了心思,帝党军队则四处镇压。战火从北意大利蔓延到了德意志。腓特烈二世凭着自己的本事,让皇军始终处于优势,但他的年龄已经开始不适合这样全面的战斗了。他的性格随着诸侯叛乱频仍也愈加暴躁,晚年的腓特烈二世变得暴躁和易怒,他的聪明被用来发明新的处决方法来杀死反叛者,而不是指导他的战略。逐渐颓废的皇帝最终败在了这一条上——1248年,北进的皇军为了保障粮道,包围了盟军的重点城市帕尔马。开头皇军打的很顺,帕尔马被围的请降了三次。但是腓特烈二世决心拿帕尔马做个范例,三次均拒绝,摆出一副准备屠城的架势。帕尔马人被迫死战到底。就在帕尔马被皇军围的矢尽粮绝的时候,腓特烈二世出门散心打猎被盟军的间谍探知,帕尔马人趁主帅不在的时候出城突袭皇军,皇军大乱,全线总崩,腓特烈返回时发现事情已经不可救药,只能被乱兵裹挟逃亡。帕尔马战役(Battle of Parma)的失败打破了“皇帝聪明绝顶,不可战胜”的神话。一举扭转了帝教战争的局势,从此教党转入战略进攻。腓特烈二世随后又输掉了福萨尔塔战役(Battle of Fossalta),皇军被迫退出北意大利。兴高采烈的英诺森四世宣布进攻皇帝是十字军行为,而人到晚年的腓特烈的行为似乎证实这指控不是完全的空穴来风,晚年的腓特烈性格越加酷烈,昔日的计谋和策划不再,而是为酷刑和苛政所替代。他全力以赴搜刮财富以应付战争,但是西西里王国已经很难对他的战争再支持下去了。虽然他的眼光依然锐利,手腕依然有效,所以他的子嗣们在各个战线上都顶住了盟军的进攻,1250年,皇军在钦格里战役(Battle of Cingoli)中击败盟军,将其逐出西西里王国,恢复了对中部意大利的控制。教党在北部也遭到失败。但是西西里的形势和腓特烈二世的身体已经不能允许他继续作战下去了。1250年,腓特烈二世到达了他的预言之地菲奥伦蒂诺(Fiorentino di Puglia)。他的占星术士曾经预言他最终将“死于花下”,于是他就在这里一病不起,最后长眠于这里的百花宫中。也许是这位聪明的皇帝已经耗尽了霍亨斯陶芬家族全部的智慧储备,他的后代无一能成气,最后彻底失去了西西里王国,整个家族最终绝嗣,只留下了令人惊叹的传奇供后人哀思。

腓特烈二世皇帝在欧洲中世纪上绝对是空前绝后的,甚至可以说他是真正的最后的一位神罗皇帝。后来的神罗皇帝,其实都是德意志的国王,而不是一个大帝国的领导者。他开启的帝教二党混战,是将成为接下来困扰意大利三百余年的政治主旋律之一。这三百年无底线的混战,将成为民族主义诞生和生长的肥沃土壤。为了对付皇帝的武功,教廷使用了一切手段,最后熬死了腓特烈,教皇也因此真的成了正儿八经的“宗教的皇”,是精神和世俗的双重统治者,但这种不择手段,也彻底击垮了教廷的合法性。从腓特烈二世之后,教廷的威光骗骗无知的小民尚有作用,而对于封建领主们来说,他们心中再也没有对教会的敬畏了。因为人人都知道教会做了什么,在人心中,教会不过只是一个特殊一点的,更能骗愚民的诸侯罢了。上层丧失了对宗教的敬畏,导致战胜了皇帝,到达了顶点的教廷,实际开始一路走下坡。这个一路下滑的颓势,将在后世直接催动宗教改革运动。而皇帝的文治,冲击了整个中世纪。出于争夺舆论的和彰显学术的目的,皇帝慷慨资助学术,其中最有名的一个受惠者就是那不勒斯大学。那不勒斯大学是欧洲最古老的学府之一,也是欧洲第一个能提供全套的文官培训的学校。腓特烈二世通过这所学府,首次在欧洲实现了中国皇帝式的“天下英雄皆入我毂”的文官建设。尽管这套体系在他死后崩溃,恢复了封建领主分治天下的传统。但是这是第一次欧洲有人尝试文官教育体系。为了让文官们学有所用,同时也为了搞治理,1231年腓特烈为西西里颁布了一部划时代的宪法《奥古斯都宪法》(Liber Augustalis,因为是在梅尔菲颁布的,所以也被称为梅尔菲宪法)。这部被盛赞为“现代行政国家的出生证明”的国宪共253条,其中内含行政法107条,司法法52条和封建法94条。这部法律规定了国家行政的有法可依,创设了常设法庭(以前西西里的法庭没有指定的开庭日期,这部法典之后,西西里的法庭才改为除规定假日外每日营业)和中央直属的检察官制度(国家的大检察官有权力追责地方政府,比如如果有谋杀案件报上来,地方政府必须破案,如不能破案则必须出证明给大检察官,同时缴纳罚款)。尽管这部法案很大程度上还是无法摆脱中世纪的影响,但是它已经很像中国传统的文官制度,为中央行政权力可以下到地方提供了保障。所以这部宪法堪称是当时欧洲诸国里最先进的宪法,也是法学史上最完整的法典之一,制定之后足足在西西里使用了六个世纪,直接影响了现代意大利宪法的制订。所以从历史上来看,腓特烈二世这位天才皇帝,用他的功业为后世的几大思想启蒙运动提供了根源、动力和土壤。这就是为什么他被视为德国和意大利历史上的传奇帝君,获得了历史学者们的“第一个坐在王座上的近代人”的至高称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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