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Going Solo -- 行者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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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飞行训练-3

自从我放单飞之后,大多数时间都被允许自己升空,感觉非常棒。我不断的问自己:究竟有多少年轻人能像我这样幸运,可以翱翔于肯尼亚这样美丽国家的天空?飞机和汽油还是免费的!在东非大裂谷带大型和小型的野兽,就像农场上的牛一样多。想想每天我从驾驶舱看到的那些动物。我会以60~70英尺高度(20米左右)略过大地,看着下边巨型的公牛和角马向各种方向逃窜。我从内罗毕买了一本带插图的书,在那里我学会了分辨汤姆逊瞪羚,旋角羚,巨羚,高脚羚和许多其他动物。我还看到了很多的长颈鹿,犀牛,大象,狮子。有一次我还看到了丝绸般敏捷的猎豹,趴在一棵大树的枝杈上,盯着下面吃草的高脚羚,琢磨着哪一只当晚餐好。飞着我的小小虎娥,从那库鲁湖上粉色的火烈鸟群上空掠过,直飞到肯尼亚山的雪峰之巅绕一圈。我是一个多么幸运的人啊!我不住告诉我自己,从来没有人能像我一样拥有这么美好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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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ut of Africa 配乐起,这就是自由的感觉。想想其实都是时代的炮灰,终点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活过。那么就该花时花,该酒时酒吧。)

初级训练花了8周时间,在训练结束后我们都成为了合格的的单引擎轻型飞机的飞行员。我们可以在天空来回盘旋,也可以倒着飞,我们可以从螺旋中改出,也可以在引擎关掉的时候强行着陆。我们可以在有强劲侧风的情况下还算体面的侧滑着陆,也能在多云无导航的情况下,独自从内罗毕飞到埃尔多雷特和纳库鲁,然后再回来。我们充满了自信。

刚从内罗毕的初级飞行学校毕业,我们就被装上了一列驶向乌干达坎帕拉的火车。这趟旅程花了一天一夜,而且开的太慢了,以至于充满了年轻好动血液的我们爬上车顶,在车厢之间跳来蹦去,跑到车尾,然后再跑回来。

在坎帕拉已经有一家帝国航空公司的水上飞机停在湖面上等着我们16个人飞向2000英里以北的开罗。现在我们都已经是经过部分训练的飞行员,所以不管走到哪里,都被当做是较有价值的资产了。我们发散着蓬勃的能量和活力,而且也许还有那么一点点的骄傲,因为我们自己现在都是无畏的空中魔鬼了。

水上飞机在整个旅程都保持着低空飞行。当穿过肯尼亚和苏丹交界的荒凉和野性的大地的时候,我们看到了成百只大象。他们似乎是20个一群的移动,由强壮的公象领路,后面跟着母象和小象。我通过飞机上的小圆窗向下看并不住地提醒自己,再也不会,我再也不会看到这样的景象了。

很快我们就到了尼罗河上游,并且一直飞到了瓦迪哈勒法降落加油。瓦迪哈勒法在那时还只是一个由铁皮屋子和很多44加仑的汽油罐组成的小城。这一段的尼罗河非常狭窄,流速很快,我们都惊异于飞行员的高超技能,他居然可以把这架笨拙的水上飞机降落在那一片湍急水域。

“他们要把我们带到哪里?”我们问。

“伊拉克,你们够走运的。”他们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们要去伊拉克的哈巴尼亚了。那里是全世界最鸟不拉屎的地方。”他们嘲笑着,“在那里你们要待上6个月的时间去完成你们的高级飞行训练,之后你们就准备好加入飞行中队直接面对敌人了。”

(后面就是有关于他在高级飞行学校的经历了,有趣的经历不多。在那里他们接受了更加严格的训练,换装了霍克·哈特(Hawker Hart)这样的双翼轰炸教练机。最终他们都毕业了。16个人中大约有一半的人成为军官,授予空军少尉军衔,另外一半的人是中士飞行员-士官。他们也被分为战斗机飞行员和轰炸机飞行员。R成为了一家战斗机空军少尉。这些学员们互道珍重,然后被分配到各个不同的战区。)

按照指示,我来到了苏伊士运河旁边一个叫伊斯梅利亚的大型皇家空军场站。他们告诉我,我被分配到了第80战斗机中队,这个中队装配角斗士式战斗机 (Gladiator)用来对付西部利比亚沙漠的意大利人。 角斗士是装有星形引擎的的过时双翼战斗机。当时在英国国内,那些家伙们飞的都是飓风和喷火,但是空军还没有把这些宝贝送到中东来。

角斗士装有两挺机炮,子弹实际上是穿过螺旋桨射出的。对于我来说,这是生平所见过的最伟大的魔术。我就是不能理解两挺机炮如何把每分钟几千发的子弹透过每分钟几千转的螺旋桨同步射出来而不伤到螺旋桨的。别人告诉我,这是通过一个小小的油路在螺旋桨轴和机关枪之间发送脉冲而实现同步的,但是更具体的我也不懂。

Gloster Gladiator-英国最后的双翼战机,也加入了国军对日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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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相当自负的飞行中尉指着停机坪上的一架角斗士对我说:“这是你的了,明天你就飞着它加入你的中队。”

“谁会教我如何飞这架飞机呢?”我有点发毛。

“别傻了,别人怎么教你?这飞机只有一个驾驶舱,你要做的就是爬进去动动这里那里,然后你应该很快就知道怎么飞了。你最好尽可能快的熟悉一下操作,因为紧接着就是和那些想把你击落的狡猾的意大利小鬼子在空中进行缠斗了。”

记得我当时在想,这绝对不是做事的正确方式。他们花了整整8个月的时间和很多钱训练我如何飞行,然后突然这就结束了。在伊斯梅利亚没有任何人告诉我有关于空中搏斗的任何事情,而且他们肯定也不准备花任何时间来指导我怎么加入一个处于战斗状态的中队。毫无疑问,我们就是这样直接被扔进了炙热的战场,完全没有准备好如何进行真正的空中战斗。以我的观点,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的年轻飞行员遭受了重大的损失。而我自己只是以极其侥幸的方式活了下来。

(陆军一个士兵就感觉是巨大机器的一颗螺丝钉,而一个飞行员在空中就是一架完整的机器。更强的自主性可能就是空军精英感的来源,而我感觉自主性和幸福感息息相关,它就像一个人的灵魂。马斯克的祖父母和他妈开的是脊医和营养诊所这样并不是多高大上但是较高自主性的职业。纪录片《人生7年》里也有类似的正反例,今后有时间可以详细讨论。甚至往大里说,我怀疑唐宋之后中国人似乎和之前的精神面貌有很大不同也是和自主性显著降低有关。是不是和儒家科举推行天下英雄入吾彀中使得士人阶层整体成为了帝国机器的螺丝钉有关?当下世界上又能有几个国家能有真正的自主?)

通宝推:胡一刀,迷途笨狼,桥上,本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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