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大学毕业二十周年记 -- 流江河

说明：本文原来写于2021年5月21日，算是填了10年前挖的坑：2012年去新泽西看李根，当时写了一篇文字： 终于见到了西西。该文提到：

现在十年过去了，总算把这个坑填上了。

大学毕业二十周年，集《金庸作品全集》书前印章为四阙诗词，以兹纪念（印章及注释附后）。因为是集字，重在意境，不能兼顾韵律（我也不在行）。

登山观海，

千里之路，

不可扶以绳。

要知天道酬勤，

富岗百炼，

檗下琴；

心无妄思，

不贪为宝。

身行万里半天下，

二十余年成一梦，

此生虽在堪惊；

回首旧游何在，

柳烟花露迷春，

可是当年人面?

吾草木众人也，

负雅志于高云，

得自在禅。

下面对这些印章略作注释：

第一阙

“登山观海”，黄易，西泠八家之一。

“千里之路不可扶以绳”，吴昌硕。语出《管子·宙合》：“千里之路，不可扶以绳；万家之都，不可平以准。”

第二阙

“要知天道酬勤”，齐白石。

“富冈百炼”，吴昌硕。系赠日本友人“富冈铁斋”。

“檗下琴”，高凤翰。檗(bò)，性寒味苦可作药，“檗下琴”意为苦中作乐。

“心无妄思”，“不贪为宝”，齐白石。此为同一印之两面。

第三阙

“身行万里半天下”，翁大年。

“二十余年成一梦， 此身虽在堪惊”, “回首旧游何在，柳烟花露迷春”。

赵之琛，西泠八家之一。此为同一印之两面，分别出自：

陈与义《临江仙》：“忆昔午桥桥上饮，坐中多是豪英。长沟流月去无声，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二十馀年成一梦，此身虽在堪惊。 闲登小阁看新晴，古今多少事，渔唱起三更。”

曾觌《朝中措·维扬感怀》：“雕车南陌碾香尘。一梦尚如新。回首旧游何在，柳烟花雾迷春。如今霜鬓，愁停短棹，懒傍清尊。二十四桥风月，寻思只有消魂。”

“可是当年人面”，鞠履厚。

第四阙

“吾草木众人也”，齐白石。

“负雅志于高云”，归昌世。语出陶渊明的《闲情赋》：“淡柔情于俗内，负雅志于高云。”

“得自在禅”，黄易，西泠八家之一。佛家以“得自在”为解脱，为学佛之最高境界。

有朋友贡献了一种解释，说朴树的《平凡之路》歌曲意境与此相当，可为白话版本。我这里也试着将上述印章戏译如下：

第一阙：登山观海；千里之路，不可扶以绳。

译文：登上纽约州东北部的阿第伦达克山（Adirondack Mountains），眺望太平洋东岸的祖国而不可得，因为距离远超千里，地球的曲面不可忽略，然而视线是直的，所以看不到中国。

第二阙：要知天道酬勤，富岗百炼，檗下琴；心无妄思，不贪为宝。

译文：父母之命大于天，一定要勤于侍奉。即便是家里有矿的富二代，也要坚怀抱负，克勤克俭，方可修成正果（百炼成钢）。但是，勤奋不一定有收获，这就要学会苦中作乐了。关键是不能三心二意，要拥有不贪心的宝贵品质。

第三阙：身行万里半天下，二十余年成一梦，此生虽在堪惊；回首旧游何在，柳烟花露迷春，可是当年人面？

译文：长途跋涉不远万里，跨越半个地球到达美国。毕业二十年，好像一场梦，暗暗心惊。回想以前的同学、玩伴，他们的身影已经有些模糊了；好久不见，不知面貌是否依旧？

第四阙：吾草木众人也，负雅志于高云，得自在禅。

译文：我本是个放牛娃，奈何进大学做了教授；神马都是浮云，获得终身教职就自由了。

以上戏译主要是好玩，如果按我的原意翻译过来，我没有信心能够忠实地体现文言文的意蕴。这里的译文有很多故意曲解的地方，同时也从侧面反映了自己的心境。比如，第一阙，反映自己对祖国、故乡的思念之情。第二阙“天道酬勤”一句的曲译反映自己与父母分居两国，不能常侍双亲的遗憾。第三阙则是对同学好友的思念。

另外，第二阙中齐白石的那方印，有说是“不贪为全”。我咨询了一位精于诗书画印的朋友，他说是“宝”，汉印里有此写法，见篆刻字典里的一些例子（这里仅列举了“宝”字的简化实例）：

我的理解，繁体字的简化自古就有，大多是古人书写时为了方便（特别是行书或草书），用了简化字。先例一开，慢慢地就约定俗成（所谓民间通俗写法），变为后人书写的根据。所以，现代人书写字帖时，如果用了简化字，也不能一概而论地说是写错了。如果古人已经用过，那就是有据可循。如果古人没有用过，我们是否也可以说这是开了新的先例呢？也许不久的将来，后人就把现在写“错”的字当作根据了呢？字典是死的，而语言是活的，会在使用中不断发展变化。当然，在金石、书法方面，我只通了六窍，错误之处，还请方家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