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宿命难逃,命运玩笑 -- xx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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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第40章 拜师学艺

寒假不上学,时间又是自己的了,在家做自己该做的事情,有时也看姥爷写大字,运笔在纸上奋战。

姥爷老了到每日练写大字和绘画不辍,说是小时候没机会学文化,以后吃亏得很,老了也要再拿起毛笔来,弥补年轻时的亏空。

姥爷虽是一介武夫,但幼时家学颇严,有些古文基础,也有些毛笔字的功底。他老人家说:“齐鲁之地是儒家兴盛的地方,书法、绘画是鲁人的文化传统,现在我解甲归田了,得把过去的传统恢复起来。”

姥爷此话,姥姥爱听。“写字作画,修身养性,对老年人的生活来说,是最好的保健方式之一。”姥姥把这话说给了姥爷听。

可是姥爷并不以为然,“我是学习,活到老,学到老,别总跟你的职业连上。在学习中,我也要攻坚的,也算是战斗。你说我养老,我还能战斗么?”

“写个大字,干嘛要那么多的说法,写好了不就行了?”我在旁边插话,表示自己的看法。

姥爷听了,亦是不以为然地说:“小孩子,还小嘛,当然理解不了那么多的道理了。”又要求道:“你在山里不是也过大字吗?写几个给姥爷看看。”

我在山中练过毛笔字,自然写出来很有些样子,姥爷沉吟着琢磨我写的字,打算评判下,他还没说出口呢,姥姥便说道:“旭旭的书法不错嘛!”姥爷听后不再开口品论了,却叫上我每日和他一起练写毛笔字,还教我如何起笔、收锋、设架、用劲灌注笔锋。而我按老爷爷教的,每一临帖,必先把所临摹之字揣摩在心,脑海里清清楚楚地印下,再运笔写下,一气呵成。写得如不满意,便潜心琢磨,辨别字的细部如何落笔运笔,心中的字圆满了,再写出对比,直到写得自如、满意。

姥爷的书房就成了他和我共用,附加的工作是给姥爷收拾那些笔墨纸砚,每当他和我写好大字或作完画,我都要把笔洗净放好,不时地去买纸啊、笔啊、墨啊什么的,成了他的书童。

姥姥喜欢家里有这样的氛围,说书礼传家,就体现于此。她老还让妹妹也练大字,“曦曦,你不是总不服哥哥嘛,你也写写大字,别让你哥哥独占鳌头。”

妹妹被姥姥一激,也跟着写起来,可她写的就歪歪扭扭了,我说:“妹妹,你是写字呢,还是画画呢?”

妹妹听后老大不高兴,反击我:“你从山里回家,只会写大字,连铅笔都不会用,你还说什么呀!”

“我现在钢笔字写得怎样?”我就简单地反问了句。

“你,你,你还比我大呢。”妹妹没有更有力的话了。

“曦曦,哥哥写字就是好看,你多学学。”

我和妹妹深得父亲的遗传,就是听大人的话,跟着姥爷练起毛笔字。以前只姥爷一人习字画画,大舅一家人是不和自己父亲掺和的,姥爷对自己的长子也没办法,对自己的亲孙子更是惹不起。

因为郝老师对我的提点,我舍弃了大量做习题的学习方法,以解题思路为着力方向,专注于一套习题册,所以自己的富余时间多了,能够用在爱好上。寒假里我可算是有事干了,蛮有热情地跟着姥爷习字,也跟着他老人家试着作画。以前在山里,老爷爷让我画经络图,还有些画线条和素描的基础,用毛笔画个简单的山啊、树啊、花草啊,也有那个样子。

姥姥说:“旭旭,看不出你挺有天分的。”

这自然是因我有内功,习练一些技艺有事半功倍之效果,最先突出体现在了写大字和画国画上。

不过,写也好,画也好,实际还是写毛笔字成气候。一段时间后,我的书法已显功力,姥爷大吃一惊,说道:“孩子,见你在用毛笔上颇有天才之相,是否愿意拜师专学书法和国画?”姥姥也支持我将书法和画国画当作爱好和特长,说:“花时间写字作画与上学不矛盾,还可丰富你的素质哟!”

二位长辈意见统一,我还有什么说的,只得接受。

姥爷遂托人找到军区文艺创作室退休的老书法家郭恩谊,请他作我师傅。姥爷带我到他家时,看到他挂在墙上的作品,我就喜欢上了;再一见那个满是白发的书法家,就知道他有何病痛。

我端正地站在他身前,喊出“师傅”,接着说:“您有肩骨痛,长久不治。”

郭恩谊,郭老先生神色一愣,立刻转过了心思,忙说:“小子,你能治?”

“我能为您按摩止痛。”我接口道。

“那你赶快试试。”师傅听我说破他的骨痛顽疾,竟立刻让我为他按摩,真是当兵出身,毫不啰嗦。

我要他趴在床上,摸了他骨伤的部位,注入内力,几下就将他右肩的痛止住,乐的他下床立刻答应收我为徒,还不要学费,说:“我们师徒二人有缘分。”并感谢姥爷为他把我引来,嘿,我这手“敲门砖”用的!

以后按摩了一个疗程,郭老师的肩骨痛的毛病大为缓和,写字作画焕发了第二春,对其他好友说:“我取得的新成就,多亏了这个关门的徒弟。”

郭老师是一个军队书法家、画家,早时部队要求的是一专多能,师傅也是聪明,一通百通,书画金石篆刻全都涉猎,但还就是书画方面造诣为高。我踏实地和他学了数月,先是按师傅的要求主攻楷书、行书,后师父见我天分不错,鼓励我同时向国画上发展,要将自己的本事都传给我,所以在师傅的熏陶和引领下,对国画亦兴趣大发,步师傅其后。

记得和郭老师第一次学画,他想了解我的基础,便让我临摹一幅白描水仙,开始没有抓住要领,重复几遍,也没把那三片长长的水仙叶子画挺拔。老师用笔给我演示了一遍,让我发现了其中的运笔方法,再画几遍,那个水仙叶子就画得挺有模样的了。老师夸我学得快,也愿意多教授于我。

和郭老师学画,很好玩。他算是一个“争夺下一代”的高手,向我讲课,不厌其烦、循循善诱,起初只会一些素描的我,不知不觉心甘情愿地上了他的船,和他学起了国画。

在老师的讲课和作画中,他能给我讲许多有趣的国画故事,来丰富我的认知;也能用他那手极帅的画技让我拜服,尤其他几笔就能画出一只双眼皮眼睛、一只结构复杂的耳朵或鼻子;头发胡子怎样才画得蓬松,衣纹线条组织应该怎样虚出虚入和来往呼应等等,很快打动了我,让我对老师产生了迷信。

当时我才17岁,对中国画刚产生兴趣,还找不准入门的路,老师说:“初学画画要从基本功入手,最好是学《芥子园》。嗯,我就是从《芥子园》画出来的。”于是我用一个假期剩余的时间,把《芥子园画谱》中的梅菊兰竹、花卉、山水树石细细描了数遍。说是“描”,因为我临的元书纸纸幅实在比32开本的石印画谱也大不了多少,师傅的意思是以小见大,画出精准的感觉。除了描摹图稿的结构之外,谈不上笔墨的运用,但好处是对石分三面、树分四枝、交凤眼、破凤眼、个字介字等等有了基本的概念,熟练了基本画法。

郭老师在画法上有自己摸索出的一套诀窍,通俗易懂,简单易行,对我这个初学者挺适合的。每每老师让我背诵,贯彻到绘画中,令我进境颇快,很快就掌握了花鸟、人物、山水临摹和写生的基础技法。所以,那些“诀窍”至今都还能背得下来。老师还专门用“深思立身道,快读有用书”的对子,启发我作画写字时要“深思”、“即行”,勤用脑,多动手,让我从中受教很多。

初学国画的那段时间,我几乎每周都会去老师家,帮他磨墨理纸,看他泼墨作画,从中获得画法的感受,听他谈画作论画史,也是吸引我的事。自小在学习中,都没感受到这样的乐趣。老师对我的要求是严格的,每次去都得带上几幅家庭作业由他评点,对我那么稚拙的习作毫不嫌弃,看得非常认真,甚至对我题在上面的字句都不放过,耐心给我示范,促我改进。

跟着郭老师学国画,说起欣赏和学画的风格,我喜欢解放后成长起来的那批画家的画作,他们画的国画,我称“写实主义”的风格,一开始我能理解的和欣赏的就是那样的画。后来我明白那不是以艺术论,而是理解和认识尚浅的表现。但我的老师仍然给了我一丝不苟的介绍和讲解,他认为那些画作凝结着画家工笔和写意两种画技,才能达到我所认识的画美色调感人的程度。

所以他强调在学画之初,打下工笔画的基础,以后才能画出自己追求的画风。郭老师让我向陆峰师兄学习工笔画法,他是师傅的另一弟子,比我早来四年,凭借师傅教他的绘画功底,考上了上海美院。师傅介绍我们认识时,他是大二的学生,工笔、意笔的水平都很高,让我好生佩服。

开始学画,尤是工笔,很多时候我是和陆峰师兄学,如工笔花鸟、兰竹,不断地接受着他的影响。他当时对我说的“基本功不能欠债,欠了债终生都还不清”,“画工笔时要有写意的感觉,不能小家子气;画意笔要像工笔那样准确,不能有草率气”,这些观点我至今记忆犹新,仍以为是道出学画的至理名言。

不过这该是一个大二的美术生能说出的话么?当我质疑他时,陆师兄解释说:“上课时教授就是这样说的,我觉在理才给你转述的。”

哦,原来是“转述”,不是师兄感悟出的,不过那也令我对他有些小崇拜呢!

通宝推:林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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