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下半场开踢 -- 方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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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这块我得澄清一下,就现在已有的证据来说,向中发是被拷打

致死的。

他的确交代了一些事情,但是也保留了大量极端的机密,这是作为总书记必须接触的。

这是第一点。第二点,向中发的交代是符合地下工作者工作准则的,这点在当时的情报战中是符合逻辑和操作的。

只是因为周总的夸张宣传而被掩盖了,这点就和国民党不清不楚的周派人员当中,恐怕是更多的。

很多的问题被建国后周总的宣传掩盖了。

向中发的间谍品质不算太强,但是也算不错了。不应该视其丢人。可能有点类似佐尔格。

至于向中发搞女人,这个事情在当时的我党也不算太过分。

不能因为这个就指责向中发,作为一个傀儡总书记,向中发对自己身份呢比较清楚,基本还是到位了的。

可能还是周总的泼脏水,呵呵。

向忠发被捕后,虽然我党所有的情报系统在顾顺章叛变后已经受到很大程度的破坏,但是仍然在高效运转,以饱和式救援的方式在向中央传递情报。9点钟向忠发被捕,12点钟潘汉年就已经把消息报告给了正在开会的最高领导,效率之高,令人咋舌,而且精确到了向忠发已经叛变的消息。

此处说明我方对向中发狱中了解甚清楚。

有文献指出,向在法租界巡捕房里见到包探长陆连奎时就跪下来说:“请你帮忙。”陆说:“你不是向忠发吧?”向说:“我是向忠发。”陆说:“我看你不像某党的头子。你们那些某党被捉来时,常把我们骂得狗血淋头,多么英雄气概,哪像你这样熊!”陆又问捕向的人:“你们捕错了人吧?”特务们说:“没有捕错,是他!”

向忠发被押到巡捕房后,未等受刑即自首叛变。他向敌人求饶说:“你们不要问,我什么都说。”他首先供出了陈琮英和杨秀贞的住所,告诉对方“到旅馆先抓那个矬子”,致使陈琮英和杨秀贞当天下午一起被捕。

另外,向忠发带着人去抓陈琮英的时候,还喊了句“他是任弼时的老婆!”当时有法国人,有翻译,但是奇怪的是,当时的翻译基本上翻译了向忠发所有的话,唯独漏过了这句。因为他有浓重的湖北口音,江浙一代的特务也没听太清楚,但这句话被陈琮英记录了下来,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当时法国人会拿她当农妇而没有继续向下追这件事。

呵呵,这事很奇怪。

向的供词主要内容是:

1)请国民党饶恕他;

2)说他自己是个挂名摆样子的掌书记,实权在周恩来和陈绍禹手里等。不仅如此,向把恩来、绍禹和博古住的地方都告诉了敌人,并带敌人去捉人。

向忠发知道的秘密地点并不多,但是周恩来、邓颖超的住处他是知道大致在哪里的,而且有钥匙。当天向忠发就带人几经辗转找到了周恩来的住处,周公不信这一点。冒险回到附近,登高看到了暗号,知道这处秘密地点已经被破坏,而知道这个地点的又被捕的,只有刚刚被捕的向忠发。

这个事很有意思,出卖了没人的地点,怎么说都行。

总书记不知道多少秘密,可能吗?

6月24日凌晨,向忠发就被处决。同时,有可靠情报传来,向忠发已经叛变。

周恩来看到这份抄件,发现很多内容是只有向忠发本人才知道的,这才确认向忠发死前就已经叛变。

可以肯定向中发是招认了一些内容,这点确认。

向中发是拷打致死,不是处决。

国民党中统机关内部印行的《转变》一书(1933年12月出版)的附录中,刊登了《前伪某党中央掌书记向忠发的报告》全文。《转变》一书,是中统特务们为了劝说被捕的我党党员们“转变”而印的。从内容看,似乎是依照审讯记录整理的,所以许多人名写成同音异字,如康生化名赵容被写成“赵云”,陈云当时化名廖陈云被写作“廖成云”,李富春写作“李福春”等等。这份资料还是很有时效性和参考价值的。

曾任“五卅”时上海总工会组织部长兼我党江浙区委书记的余飞,解放后在其自首书中写道:“向忠发的确自首,的确成了党的叛徒,他不但泄漏了许多党的秘密,并指出四个党的重要机关。”这个余飞大家可能觉得不知名,但是他的前妻就比较有名了,是南京地下市委的最后一任市委书记陈修良,地下战线的优秀指挥员。余飞原名余茂怀,陈修良的第一任丈夫是左联五烈士之一的李求实,因为陈修良去苏联,两人感情淡漠后分手,余飞乘虚而入。但是余飞这个渣男隐瞒了在安徽老家还有个老婆的事实,于是陈修良就莫名地成了小三,直到余飞叛变才解脱。余飞和陈修良的儿子送到了余飞的安徽老家,女儿留在莫斯科被一位老布尔什维克收养,解放后回国,随沙文汉的姓,是一位俄语教授,同时精通俄语、法语、英语还有中文。

呵呵。

6月22日下午,向忠发带人抓捕了陈琮英,随后23日凌晨,带人破坏了一处秘密机关,也是中央秘书处专供领导阅读文件的地方,当时安排转移的时候把他们给忘了。本来这个机关文件都已经在前两天转移走了,但是落下了一张有王明签名的纸。

这处机关被捕的是张纪恩、张越霞夫妇,他们及时发出了告警信号,然后被捕。被捕后双双受到了向忠发的指认,但是因为证据不足,张越霞首先和陈琮英一起被释放,张纪恩后来也被释放。他们都活到了解放后的九十年代,陈琮英甚至活到了21世纪。

郑超麟是旅欧少年共产党的创始人,老托派,1931年在警备司令部关押的时候就已经被开除出党,而后一辈子坐了多年的监狱,包括1949年前后。他记忆力超强,而且老了之后思维能力毫不下降,并且文笔极佳,留下了很多珍贵的资料。郑超麟所在的托派,内部分了好几个小派,相互之间还各有争斗。1931年5月21日被捕后,6月初关进了龙华警备司令部,正好向忠发的最后一夜也在警备司令部,那时只有几条监房,并不大。

夜里他听到了向忠发被提出,也听见了秘密枪毙向忠发的一声枪响。

结合前面张纪恩看到的照片,向忠发是被枪毙的。

用向中发被枪毙证明向中发泄露了组织的秘密也是有意思。

中共第六届中央总书记向忠发,被国民党特务机关抓捕后,竟然只经过不到两天的时间,就被国民党方面予以处决。此事,多年来一直令人很难理解:国民党当局为何不像以前与以后的那样,充分利用被捕中共领导人物自身的潜在价值,扩大抓捕战果,从而达到最大限度地摧垮共产党组织的企图,却居然如此匆匆忙忙就将向忠发枪决了呢?

因向忠发案而受牵连被捕的陈琮英,在她于1988年写的《关于向忠发叛变的事实情况》一文中,也说了住在“德华”旅馆的她和杨秀贞(与向忠发同居的女人),在22日上午向忠发离开“德华”旅馆并被捕后,她们也被抓到巡捕房的事。陈琮英说:“向忠发被捕当天下午,我和向的小老婆也同时被捕,被押到巡捕房。随后,张月霞与她当时的丈夫张纪恩也被押到。”

这些情况说明了两点:

第一,23日凌晨一时之前,向忠发还被拘押在法租界巡捕房。

第二,向忠发被捕后唯一供出的四个人,都是租界巡捕为主去抓的,开始都关押在巡捕房。

张纪恩及其爱人张月霞都是共产党员,但向忠发当时没有供出这一点,甚至连二张的真实姓名都没有说,致使他们能一直以假名字应对巡捕房与国民党。确切地说,向忠发供出的只是已空无机密的恒吉里中央机关的地址。而陈琮英当时还不是共产党员,杨秀贞就更不是了。

因此,向忠发被引渡到国民党淞沪警备司令部后,就只有23日一个白天,加一个夜晚了。到第二天,即24日凌晨3点,向忠发在国民党淞沪警备司令部就被处死了。

研究中共秘密战线历史的专家尹骐先生所著的《潘汉年传》(1991年9月出版)及《潘汉年的情报生涯》(2011年11月出版),在这两本著作中,是这样披露的:

警备司令部熊式辉在向忠发被引渡过去之后,曾密电正在江西前线的蒋介石,请示如何处理,蒋的复电是“就地秘密枪决”。……

据警备司令部总务处处长说:当熊式辉密电蒋介石请示如何处置向忠发时,还不知道向已决心自首叛变。蒋接电后立即复电就地秘密枪决。军法处审问时,向忠发虽然作了自首叛变的供词,熊式辉却没有再呈报,即按蒋的复电执行了。

因而,向忠发之死,都是与熊式辉与蒋介石往复的这几封电报密切相关。

但是,这个解说,现在看来,似乎并不可靠。

为什么?

熊式辉当时并不在上海

因为,现在我们已知道,作为电报的事主,即国民党淞沪警备司令熊式辉,当时他并不在上海!

据《熊式辉回忆录》载,在向忠发被捕前后之际,熊式辉所记录他本人的活动行踪是:

(1931年6月)18日,余骨创甫痊,挟杖赴赣就兼任总司令部参谋长;19日,抵南昌部署粗定;20日,默察内外情势;22日,(蒋)总司令抵南昌,召集将领会议;25日,总部令何应钦为剿匪前敌总司令。

其中,“余骨创甫痊,挟杖赴赣”,是因半年前,熊式辉乘飞机从上海到南昌参加一个会议时,飞机失事,熊被摔伤腿骨。故这次赴江西,需要挟拐杖。

这就是说,在向忠发被捕前后,熊式辉已到江西南昌,就任所兼的“剿共”总司令部参谋长之职,而根本不在上海。并且,是同蒋介石一起,在江西南昌国民党军的“剿共”总司令部,共谋第三次对江西苏区的围剿战事。

既然熊式辉连人都不在上海,他怎么会就向忠发被捕一事向蒋介石发密电呢?何况,当时,他天天就与蒋介石在一起,真有什么事,他还用得着给蒋介石发电报吗?

因此,上述几封所谓熊、蒋的示复密电,应根本就不存在。

《熊式辉回忆录》中,没有这样的记载。不仅没有说这样的示复电报之事,甚至连向忠发被他治下的淞沪警备司令部捕获的大事,在洋洋近四十万言的日记型回忆录中,熊式辉都没有半个字的说法。

这有点奇怪。

因为,对于凡抓捕到中共高层人物之事,国民党方面的当事人,无不以此为功,必会大肆渲染。例如,指挥抓捕了顾顺章的国民党武汉市警察局局长、中统头目蔡孟坚,在其晚年出版的回忆录《蔡孟坚传真集》中,就洋洋自得地详细披露了他如何利用中共叛徒去抓顾顺章的经过,并自吹“差点改变了历史”。而中统特务头子徐恩曾,在其回忆录中,也不讳避包括先是抓捕、后又如何处死顾顺章的事情。

熊式辉的难言之隐

对向忠发的被捕与处决,熊式辉为何却无任何说辞呢?

熊式辉在他的回忆录中,充满了对共产党的抨击之语,开口“共匪”,闭口“朱毛匪军”,因此,对中共首脑人物的被捕,他不会有任何同情。但,对抓捕向忠发一事,他却居然只字不提,岂不反常?

是不是无关军事的事情,熊式辉便不记录?

也不是。

对于1929年12月21日他派人在上海租界内侦察、并于22日逮捕国民党“西山会议”派首领居正等人,及1931年8月30日在上海,国民党当局抓捕共产国际远东部工作人员牛兰、缴获若干共产国际文件的事,熊式辉在回忆录中,都记得清清楚楚。然而,独独对离牛兰事件仅仅两个多月的向忠发被捕一事,熊却未置一字。

这一切表明:熊式辉对于向忠发被捕与随后处决一事,可能有着难言之隐,不能说,不愿说。就是事情过去了几十年,也铁心让其尘封于历史。当时他人虽在江西,但淞沪警备司令部,毕竟仍是以他为首,因而,为“淞沪警”隐,也就是为他熊某人隐。

一、向忠发被捕引渡到淞沪警备司令部后,只经过了一天时间,竟就被处死了,这明显不符国民党当局应对被捕共产党员之办案成规。

二、作为重要事主的淞沪警备司令部,其司令熊式辉对此事,即便在几十年后,也仍然不作任何解说。

因而,比较符合逻辑的结论就是:向忠发的死,是一个意外,是国民党淞沪警备司令部的一个作业差错,而所谓“处决”云云,纯为虚构宣传。

据张纪恩说,当时国民党军法处的审问者,给他看了一张向忠发坐电椅受刑的照片,意思是警告张不要步向忠发后尘。

这张照片,就是解开历史谜团的密钥。

再让我们整理一下向忠发被捕事件的时间表:

6月22日上午9点多,向忠发在法租界内被捕,拘押到巡捕房。

随后,陈琮英与杨秀贞也被抓捕,并关押到巡捕房。

23日凌晨,向忠发供出了中共中央机要一处地址,致使张纪恩夫妇也被捕,并拘押到巡捕房。

23日凌晨之后,向忠发被引渡到国民党淞沪警备司令部。

24日凌晨3时,向忠发就被处决。

因此,向忠发在国民党淞沪警备司令部,最多只活了26个小时。

现在我们已知道,在这26个小时期间,第一,中共再没有人因向忠发的被捕,而发生有党员遭到国民党方面逮捕之事。

第二,显然,向忠发并未作出国民党方面最想要的招供。

的确,向忠发被捕后,曾作有一份供词。据张纪恩回忆,他在被转到淞沪警备司令部军法处受审时,审问者给他出示过向忠发的供词,张纪恩说:“向忠发的供词,那是用毛笔写在十行毛边纸上的,约两三页。”

仅仅二三页的十行毛边纸,还是用毛笔写,那能写几个字?

1933年10月,国民党中统特务机关出版的《转变》一书,刊登了一篇有数千字的《前共党中委兼总书记向忠发的自供》,详细有序地叙说了中共很多重要的组织及重要人员的情况,声称是向忠发被捕后的供词。

然而,在这篇供词,有很多疑点。

例如,“供词”中涉及的关向应、余昌生等几名中共活动家,向忠发被捕前,均已化名被关押在国民党龙华监狱内了,而向忠发也都知道。但向忠发的被捕,却并没有暴露这些人,没有影响他们处境的恶化,而且他们不久后均被保释,安全出狱了。张纪恩、张月霞的情况也是这样,他俩不仅始终未暴露真实姓名及共产党员身份,而且,很快张月霞就获释,而张纪恩也只是以“窝藏赤匪,隐而不报”的罪名,被判处五年徒刑。

再则,张纪恩亲眼看到向忠发的那份供词,即那仅仅两三页的十行毛边纸内,显然,是不可能有数千字内容的。

实际上,《转变》中那些真真假假的内容,若由当时叛变不久的前中共特科头头顾顺章捉刀来炮制,那是一件很容易的事。而国民党特务机关搞造假把戏,来对共产党人进行心理战,在当时是常有的事,如国民党特务机关1932年2月在上海几大报上刊登所谓《伍豪等脱离共党启事》,欲离间中共人员、诬害周恩来的事件,就是显著一例。

因此,所谓《前共党中委兼总书记向忠发的自供》,伪作的可能性很大。

而如果所谓向忠发的自供是伪作,如果向忠发在这26个小时内,是拒不供出国民党很需要的东西,那么,国民党特务机关对付向忠发的,就必然是刑讯室“待遇”:施以严厉酷刑,拷打逼供。

对此,前述那张向忠发受电刑的照片情况,就是铁证。

由此,时年已52岁、并不年轻了的向忠发,会不会暴毙于国民党特务机关逼供的惨烈酷刑之下?

就是拷打致死了,确实交代了一些内容,就这样。

通宝推:青青的蓝,潜望镜,脊梁硬,迷途笨狼,审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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