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麻友王结巴 -- dreamfly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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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麻友王结巴(续)

王结巴他们那个路段有个小工头,每个人都叫他“二娃”,姓什么倒没有几个人晓得。二娃剃个浅浅的平头,上身皱巴巴的西装,脚下脏兮兮的假NIKE鞋。到哪里一站,都是贼眉贼眼地叼着根香烟。所以,每次到火车站,都会有警察把他叫过来训斥几句。其实除了嘴巴喜欢乱叫几声外,二娃基本上是个老实人,一见到警察,就吓得像王结巴一样话都说不清楚。

和工地上的其他年轻人一样,二娃也喜欢打麻将,自称“两公里半以内无对手”!这两公里半,指的就是我兄弟那个市政公司承包的路段。除了三两个技术人员,几十个农民工外,别无他人。

所以二娃这个高手很是寂寞,无奈之下,三番两次地被王结巴拉进工棚里喝三级花茶。钱没有赢几个,嘴巴却不肯饶人!每次把王结巴气得眼冒金星的时候,他就说,“算了算了!给你开玩笑的嘛!你看你,这么大的岁数了,我都可以喊爷爷了,还这么小气!”王结巴听到有人叫自己“爷爷”,眉开眼笑,打完麻将还要下碗面请二娃吃。

有一个晚上,闲来无事,大家在牌桌旁坐好。二娃照例拨弄王结巴:“哎,王结巴,打了这么久的一块两块,也该升级了吧?”

哪知道这天王结巴刚发了工资,又喝了两杯小酒,腰中有银心中不慌!大声地说:“升级就升级!你们说打多大?”

“哟嗬!”旁边的人一片吆喝声,大家肃然起敬:“王结巴今天睡醒啊?怎么这么威猛哦!打一二四(十)敢不敢?”

“一二四(十)就一二四(十)!”王结巴借着酒劲,把小小一叠钞票“啪”地一声砸在桌子上!这人气一壮,连结巴也没有了。

二娃盯着钞票,眼中冒火,恨不得一把抓过来。,整个晚上的牌局,他机关用尽,想方设法地逗弄王结巴,想让他生气、发火、心神不定。自己好趁机做几手大牌,三下两下把王结巴的工资整个拿下。

但王结巴那晚就是怪,整个人闷声不出气,低着头只顾砌牌,对二娃的那些风言风语理都不理。反倒是二娃话说多了,自己不小心打错了几回。等他反应过来,已经有点迟了!运气开始往王结巴那里转移。打过牌的人都知道,手气这个东西,一霉起来就不得了!

等二娃真正慌起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六点多钟了,不知不觉打过了一个通宵!当时战局情况是:王结巴大胜,其他两个人大致持平,二娃大输!他自己偷偷算了一下,荷包里的钱全部消失之外,自己还欠了王结巴500多!

二娃的嘴巴开始甜了起来,一个一个“爷爷”叫得很亲热!但王结巴板着脸,丝毫不为所动,一把一把照样无情地糊下去!把个二娃整得像只长了虱子的猴子一样, 浑身上下抓挠个不停。

眼看天越来越亮,工程队上就要开工了。二娃彻底绝望了:到哪里去找这么多钱还给王结巴?

突然,他把牌桌子一掀,冲出工棚,撒腿就跑!

众人瞠目结舌,打了这么多次麻将,几时见过这种场面?

王结巴看到手的钱飞了,反应最快!“龟儿子!你给老子往哪里跑?”他踢开椅子,迅速冲了出去!

清晨的川西平原,太阳正冉冉从地平线上升起。田野里,带着露珠的油菜花闪着金灿灿的光芒。在美丽的油菜花田中间,有一条尚未完工的六车道马路,马路中间,一个 穿着旧西装的平头青年,迎着初升的朝阳,像小鸟似的地向前飞奔!在他身后不远处,一个五十多岁的干瘦老头一边追,一边大叫,“你龟儿子给老子站到!”,细心的人们可以发现,老头的手上还捏着一只麻将牌!

未完工的马路凹凸不平,上面布满了粗砾的砂石。王结巴追人心切,脚下一个不留神,“扑通”一声摔个五体投地!鲜血从每个砂石的接触点涌了出来。

前面二娃一双假NIKE鞋跑得正欢快,突然听到后面的响动不对,他不敢停下来,便一边跑一边扭脖子往后面看。结果就没有注意到前面一道深沟,“咚”地栽了下去,疼得他破口大骂:“那个王八蛋挖的沟哟!也不放个告示牌,这个断子绝孙……”骂到这里他赶紧打住,他已经认出来了:这个沟是昨天他带人挖的。手下的人提醒过他放告示牌,他当时神气活现地说:“哪个摔死算他龟儿子倒霉!”

刚来上班的农民们正好赶上抬人上医院,大家乐的一天的清闲。医生检查结果:王结巴全身多处严重擦伤,二娃小腿骨折一处。两个人都要住院,于是就住一间病房。王结巴痛得直叫唤:“哎……哎哟……啊!这个……背背背时的麻将哟……老老……老子再也不碰你啰……哎哟!”

然后又朝二娃喊,“你……你这个背时的东东东……西哟,跑这么快干啥子哟!”二娃蒙着床被子,面朝里一动不动地躺着装睡觉。

等我兄弟出差回来时,全公司的人都传遍了:都说王结巴这回要戒麻将!我兄弟念着过去喝小酒的交情,上街买了几斤苹果到医院去看他。

还没走到病房,就听里面有人大声吼道:“碰碰碰碰碰……——牌!”

我兄弟进门一看,好家伙!只见两张病床之间摆着一张小型的麻将桌,王结巴坐一边,头上还缠着绷带;二娃躺着,一只脚还高高悬在牵引架上。桌子的另外两边坐着两个老头,一个柱着拐杖,一个吊着胳膊。

看见我兄弟进来,王结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不晓得这是个什么破医院!叶子烟不准抽不说,连酒都不准喝两口。实在是闷得慌,所以……”

我兄弟没等他说完,便笑着点了点头,简短地说:“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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