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漫步鬼门关 (一)．窒息 -- 牛公

那次遇险，对我影响很大，但对另一个人的影响可能更大。他叫斯高特，一米九的个，温文而雅，热情大方。第一次见到他，觉得很象格里高里·派克。

二十年前的一个夏天，我开着那辆冬天没暖气夏天没空调的韩国破车，去 Domino 比萨饼店找工，Delivery。 斯高特问我路熟不熟，那还用说，我拍着胸脯。他看了我的车，一通说好，我心说了，这车都破成这样了，好什么呀，这老外也忒虚伪了。他补了一句，不用熄火，放街上也没人偷。靠。

正说着，来了一单活。斯高特瞄了我一眼，试试？试就试，接过单子，看看表，大约5：30，出发。

上了车，开始查地图。这小城市不大，因为有车的缘故，好多同学找房搬家都找我，什么旁门左道、近道、岔道，不是道的道，我是火熟啊。怎么这个诺曼底路，地图上找不到呀，也从没听说过。可能是接电话的姑娘写错了吧，得，先试试诺曼街吧。

下班时间堵车，到了城西的诺曼街，快6点了。街不长，根本没有啥1250。嗨，再往北，试试郊外的诺曼月牙路。我的天，心急吃不成热豆腐，我绕啊绕啊，经过五六次U转、七八次三点换向，终于到了月牙路。真缺德，统共三家，面向黑漆漆的森林，也开条路，号码1、3、5。看看表，6：15了。还得重找啊。那比萨饼还能吃吗？

经过多位热心人指点，诺曼底路很可能在城东军事基地里。我听说过有个通讯兵基地，但从来没去过。天蒙蒙黑了，我颤颤巍巍地摸进了兵营。没有地图，到哪找去？东一头，西一头，路牌也看不清。到了几处，阴森森的，哪象有人的地方啊，赶紧退回原路吧。

见远处有个建筑，就冲过去了。咦，怎么铁丝网圈着？这时，就听哗啦哗啦声，估计是拉枪拴呐，一个哨兵端着枪冲我喊。我赶快停下，忘了是否双手举过头没有，反正是用颤抖的声音，问诺曼底路在哪。

当我终于找上了门，已经7点多了。屋前院内一群男女军人，敞胸露怀，拎着酒瓶，啃着比萨。过来一个穿得很少的风骚女兵，冲我浪笑着说，你老板已经来过了，给我们送了免费比萨，还找你呢。说完拨了一通电话递给我，斯高特在电话里告诉我，啥也别说了，快会来吧。

心灰意懒地回到店里，斯高特让我明天早点儿来，然后就晚安了。第二天，斯高特放下手里的活，让我上了他的车，就直奔军营了。还递过一张手绘的地形图复印件，边讲，边让我看。

军官住宅区铺得很开，很多Townhouse，也有独立屋，但都集中在几条路上。连长以上有家属的住那儿。士兵住公寓式楼房，东一座西一座的，三四层高。指挥部、办公楼也要熟，有时要往那送。这儿，斯高特指着条路，千万别去，往前是靶场。哎哟，昨晚上我不是进去兜了好几圈吗，我这后背嗖嗖的冒起凉气。还有那儿，是弹药库，别靠近。咦，我不就在那投的降吗？

从此，我对斯高特十分敬重，心存感激。后来几个月，我是专送军营，里面的情况了如指掌。要是当年红军摸过来了，我给带个路，拿下那个基地岂不是板上钉钉的事。那张图也画得好，可惜几次搬家就遗失了。

周末的一天，晚上11点多，快收工了。我出去抽了根烟，进来时忘了锁上门，规定好象过了点钟要锁门的。我进里面办公室交钱，只听外间声撕力竭的叫声，我刚要转出去看个究竟，声音已经到了，冒着寒气的枪口指在了我的眼前。

要说见过真枪的人有一些，玩过真家伙的可能就不多了。被枪指着，恐怕只在电影里见过。我当时的感觉，用一个字形容最恰当：懵。什么激烈的思想斗争，什么查言观色伺机行动，全是瞎掰。连枪的形状我都没记住，脑子里基本上是空白。此时，一彪形大汉一手揪着斯高特往办公室推，一手用枪指着我，让我转过身面向墙。

Cash！Cash！随着狂吼，稀里花拉一阵响后，Freeze！然后砰的一声枪响。枪声就在耳边，我估计自己连呼吸都忘了，彻底僵在了那里。好久，死一样寂静之后，突然哭声嚎声连成了一片，我转过身，见斯高特脸色灰白地坐着，钱柜、保险柜都敞着，墙上有弹孔。没人受伤，我的手脚是冰的。

听说劫匪背着一面口袋钱走的。斯高特辞了工，听说后来患上抑郁症。我也从此没再送过比萨。因为是我没有关好门，害了斯高特这么善良的一个人，到现在我都是愧疚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