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选飞体检趣事（下） -- 偶的大哥

选飞体检的全过程大致可以分为四个阶段：初选（谁都有幸参加的各科普查）；精选（深入继续各科体检，同时开始政审——绝对的有成分论）；大局基本已定的精选复查；进航校后的体检及多项测验。能够参加压力舱测试的人，都是过罢五关斩尽六将，胜利在望的主儿。

压力舱是一个圆边圆角的长方形密封装置，有电缆和粗胶皮管与气压调节器相通。称它为压力舱，是因为它能通过调整舱内气压来模拟飞机爬高或俯冲时，重力加速度的变化对飞行员身体造成的影响。实际上应该管它叫“重力加速度模拟器”更准确些。压力舱的门窗都跟真飞机上的一样，圆角，边缘包着黑色橡胶条；舱内设置了面对面的两排椅子，一次可以坐六个人；侧壁上有个仪表，用以显示“飞机”上升或下降到了多少米的高度。

大哥接受压力舱测试，是在已经持续三个多月每星期去体检站做一次体检之后，我们学校的哥们儿差不多都让淘汰光了，所以跟我一组做这项测试的另外三个家伙我都不认识。说句实话，那时我们心里都已经有点儿轻飘飘地，俨然以未来的天之骄子自居了，四人互相睥睨而视，一个比一个NB地鱼贯进入压力舱内。坐定之后，负责操作的军医通过麦克风向我们讲解注意事项：飞机将从地面一直上升到一万八千米的高度，在上升过程中我们会感觉耳膜鼓涨，需要不断地吞咽口水；下降过程中则会感到耳膜受压，你得捏着鼻子轻轻鼓气，帮助抵抗耳膜所受的压力。假如谁在测试过程中耳膜疼痛，必须马上举手，他会把飞机降回地面，让举手者出舱，然后其余的人再重新开始。“听明白了的请举手。”话未落音，我们四人都庄严地举起手来，表示“明白”。

气压调节器立刻就启动了，伴随着巨大的“嗡嗡”声，整个气压舱轻微地振动着，感觉就跟坐真飞机一样。我们几个不约而同地盯住了侧壁上的那个仪表，目不转睛地看着指针移动、移动……我们的座舱每“上升”三千米都在那个“高度”停留几秒钟，“下降”过程中也做同样停留，直至“降落地面”。走出舱门，那位军医挨个儿检查了我们的耳膜。记得他检查完别人的耳朵什么话都没说，看完我的耳朵后却拍了拍我的肩头说道：“很好。”大哥登时大喜——我有戏了！

在这以后，大哥又咬紧牙关熬过了比灌辣椒水坐老虎凳更可怕的直肠镜酷刑，在晕晕乎乎半昏迷状态下让漂亮女医生跟俺脸蛋儿贴脸蛋儿地查了眼底……结果，大哥我真的被选中了！那年我们学校应届毕业的男生大约有四百来人，我是唯一被选上的。全校师生为我开了欢送大会，哥们儿们欢呼着把我抬起来抛上抛下，MM们更是争先恐后围住了我：“大哥给我签个名儿！”“大哥跟我合个影儿！”“大哥拿着我的电话号码儿！”……

兜儿里揣着十多张PPMM的照片，大哥我踌躇满志昂首挺胸跨进了航校。

（此段有点儿跑题，不过，看在咱们河里都好这一口儿……）

万万没有料到，进航校后新学员吃的第一个下马威，就是禁止交女朋友（已经恋爱的要断，已经订婚的要退），禁止跟自己家人以外的任何女性通信。大队政委和中队指导员常常在各种大会小会告诫我们：“你们都还年轻，要把全身心奉献给飞行事业，集中精力努力学习飞行技术，将来做一名优秀的飞行员。你们搞对象、娶媳妇儿的问题都不用自个儿瞎忙活，在适当的时候组织上会给你们安排好的。”

要说那时候我们这些毛头小伙子们确实是挺纯洁的，有个山西农村来的学员，在家乡已经订了婚，他还真就写信回家把婚退了，其他人也都很实诚地再也不敢给MM写信，顶多只在被窝里掏出MM的照片悄悄瞄上几眼。结果没过几天，大队突然下来一道命令：“个人手上保存的女生照片一律上交，由组织上统一销毁。”大哥那时已被指定为一中队一区队一班班长了，马上雷厉风行执行命令，首先贡献了我自个儿珍藏的十多张MM照片，上行下效，当晚在班务会上就收了足足一百多张女生玉照。我和其他班的班长都把收到的照片送到区队长那儿，区队长的桌子上顿时堆起了一个小山包！

熄灯号刚刚吹过，区队长的声音就在我们宿舍门口响起：“一班长，到我房间来一下。”我翻身起床，跟着区队长去了他的小屋。区队长是个广西人，是早几期老学员留校的，大概有二十四、五岁吧，只见他神秘兮兮地关好门，然后慢慢地掀开被子，哇，满床摊的都是MM们的照片！我不禁失声狂笑起来，一想不对，又赶快拼命憋着，区队长却一本正经地说：“明天早晨所有照片就要交到大队去了，你得帮我挑挑。”哈哈，组织上显然还没给区队长“安排”媳妇儿呢！就不知道那天晚上俺俩精挑细选的几位MM，以后到底跟他有没有缘分？

有个四川来的初中孩子小宋，从小就有梦游史，不知怎么漏网进了航校。一天半夜区队长查铺时，正好看见这小鬼抱着个枕头在楼道里漫步，区队长火冒三丈地朝他径直走去，为了不吵醒正在熟睡的其他学员，走到小宋身旁区队长这才轻声问道：“宋XX，深更半夜的你干嘛呢？”这小鬼居然对区队长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地继续晃荡，区队长愣了一下，猛然醒悟小鬼是做梦游神呢，于是果断地啪啪两记小小耳光，把小宋给扇醒了。小宋懵里懵懂地盯着眼前的区队长，一时竟没认出是谁，两人对峙了好几秒钟，小宋这才满脸沮丧，缩头缩脑地溜回了自己床上。

第二天小宋就被停止训练，十来天后又被送回了四川。不过，这小鬼总算落下了发给他的两套军装，也不枉进了趟空军的门儿。

航校操场东头安置着一大排旋转器械：旋梯、滚轮、秋千，靠东南角是个十米高的天桥，那是最具航校特色的一道风景线了。旋转器械是学员的必练课程之一，其中最难练的要算滚轮；滚轮又分三种，一种是大双轮，一种是小单轮，还有一种是固定在架子上的小单轮。

有位又瘦又矮的小贵州，看到大哥在这些旋转器械上折过来倒过去跟没事儿似的，也想一试身手。他在最容易的大双轮前端详半晌，采取了最简单的一种姿势：双脚分别钩住滚轮两边的两个把手，双手向前一扑握住一根横杠，身体呈C字形，大双轮就向前滚动了！小贵州先是兴奋地向前滚着，每滚一圈就传出“哈哈”两声，接着他的笑声变成了“啊啊”的惊呼，再由惊呼变成了地地道道的惨叫！旁边的哥儿几个还没闹清是怎么回事儿呢，大双轮已经急速地向操场边的柏树墙冲去——敢情小贵州已经吃不消了，却不知道怎么停止。随着一声巨响，只见小贵州从大双轮中飞出，重重地摔进了柏树墙里，他那脸上真是五花八门惨不忍睹，万幸的是还没伤着眼睛，不然只怕也要被退回贵州去了。

您要问了，既然被选中的都是百里挑一的青春健康摔锅，他们个个儿都该是生龙活虎的精壮小伙子吧？非也非也。我们那期的五百多号学员中，站没站样儿坐没坐相儿，瘦小干巴沥拉歪斜的哥们儿大有人在。更令人不可置信的是，不少哥们儿压根儿就不喜欢体育，在航校里可就净看他们受罪啦！

每天的第一项体育锻炼就是跑步——围着大操场外圈儿的马路跑。航校的那个大操场足有十个足球场大，一圈儿下来就是一千五百多米，区队长还动不动就拿着个秒表给大伙儿掐时间，激得这帮新学员们别着劲儿非得见个高低不可。大哥在中学时是校田径队的跳高和跨栏健将，每天光热身活动就得跑上个八百米，跑这么一圈儿对我来说是小菜一碟，可对那些没有运动基础的人可就成了吃不消的满汉全席。

一天早上，大伙儿跑回来都十多分钟了，有俩老兄却始终不见踪影，区队长让我去找他们，我刚跑出小半圈儿去就看见那俩老兄正坐在路边喘大气儿，其中一位小湖北佬儿一见我就半死不活地说：“呕滴垮资筒，宰抛补懂撂，妮仨撂呕蒜撂！”我费了半天劲才弄明白他是在说：“我的胯子痛，再跑不动了，你杀了我算了！”另一位是个山西小老昔儿，也抢着冲我叫苦：“安伤补赖起，个私撂磨仨凉痒（俺上不来气，跟死了没啥两样）”真想不到这俩活宝累成了这副德性，其实就算踱着方步回去这会儿也早到啦！我好说歹说连拉带拽总算把他俩弄了回去，区队长可一点儿都不客气，当众把他俩一顿臭骂：“还当这是在你们村儿里呐，想咋地咋地？瞧你们那熊样儿，有哪一点象个军人！还想上天？回家种地算啦！”两位老兄每人得了个警告处分。

后来那个小湖北佬儿真的回家种地去了，因为他不仅耐力不行，胳膊也没有半两力气，每次往单杠上一挂他就大叫：“呕滴棒资筒呕（我的膀子痛啊）！”练了快一个月，单杠引体向上他还是连半个都做不了，所以只好请他回家了。

进航校一个月左右时，对新学员做过一次心理测验。虽说提前几天就通知大家要做这项测验，可是谁也不知道测什么、怎么测，所以也无从准备。

严格说来，这项心理测验其实是个素质测验，它是一次持续三个小时的考核，是对新学员的智力、反应速度和分析能力等的全面测试。这次测验成绩对后来每个人所学机种的分配，肯定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下面仅举一个练习来说说这心理测验是怎么个测法儿。

面前放着一张从空中拍摄的地面照片，覆盖面积大约有十多平方公里，照片上有山川、河流、桥梁、树林、房屋、道路等很多目标，每个目标都标注着一个号码（如1－24）；这张大照片旁边印着24个直径三公分左右的圆形小照片，是把那24个目标单独分离出来的，有的比原图上的放大或缩小了些，有的调转了方向，还有的故意弄得模糊不清；每个圆形小照片下面有个空白括弧，你必须对照着大照片把每个目标都找出来，把正确的标注号写在括弧内。这种照片有二十张，十分钟内看你能做对多少。教官最后确认大家都没问题了，就宣布“开始，计时！”

整个测验共有十几个不同的练习，共同点是变着法儿地先把你给弄糊涂了，然后再让你做。有的练习时限十分钟，有的练习时限五分钟，极少有人能在限制时间内把某项练习的题目全部做完，然而大哥却提前做完了五、六项！（有时候大哥就是想谦虚都不行啊！）当你举手报告做完一项时，教官就会过来把你实际所用的时间（多少分多少秒）写在卷子的右上角。测试过后航校领导曾专门找大哥去谈话，告知我的成绩是航校多年来绝无仅有的。

这事儿更激励着大哥立志要当世界第一流的优秀飞行员，我对自己高标准严要求，各项训练成绩都极为出色，在仅仅半年多的时间里，大哥接连受到北空党委和空军党委的两次通令嘉奖，号召全体飞行学员都向大哥桶子学习。

人的命，天注定。大哥毫不犹豫地放弃高考去了航校，（那年我的很多老同学都考上了北大、清华、人大、科大等名牌大学，而大哥当时的成绩也并不比他们差。）但后来却发生了一些意想不到的事，空军领导不得不忍痛割爱，把我送回了北京，使我的飞行生涯未出襁褓就夭折了。具体是些什么“意想不到的事”，那可牵涉到国家机密，眼下便是打死我也不能说的了。

飞行生涯的断送对我打击很大，上大学又比老同学们都晚，一度令我心灰意冷，抱憾不已。后来大哥有了懒猫猫，再后来又有了我们的小懒猪，我们这三口之家生活得非常幸福美满，我的飞行员情结也就慢慢地淡化远去了……今天写完这些文字回头一想，人生有些事情恐怕也是焉知祸福的吧，要是当年大哥真的成了飞行员，由组织上给“安排”了一个媳妇儿，那我岂非就不会有懒猫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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