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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文摘】何应钦追问过的近千万壮丁哪去了

何应钦追问过的近千万壮丁哪去了?——与前辈流沙河先生商榷

作者:高戈里

  最近,《成都晚报》在“成都城市精神探踪”的主题下,发表了关于“川人抗战”的一系列文章和讨论。其间,文坛前辈流沙河先生就如何看待抗战时期抓壮丁,说道:“拉壮丁有没有呢?……也有,但是我告诉你,不到万分之一。”“中间也有逃兵,但都是个别的。”

  据网上广为流传的《流沙河的抗战回忆》,他甚至认为《抓壮丁》“这个戏绝对不真实”,是“诽谤旧社会”!

  抗战时期,国民党政府实征壮丁共计1405万人,照流沙河先生的算法,国民党军队抓来的壮丁仅有一千来人。对此,我不认同。

一、何应钦追问:近千万壮丁的下落

  近几年来,我利用工余时间创作了一部反映改造国民党起义部队历史题材的长篇纪实文学《心路沧桑——从国民党60军到共产党50军》,其间,阅读了大量史料,还并采访了130多名历史亲历者,包括以下职级国民党军人:师职2人、团职7人、营职4人、连排职11人、士兵52人,另有军官随军眷属4人。

  基于上述对旧军队改造史的研究,特别是根据《文史资料》、《成都文史资料选辑》、《云南文史资料选辑》等提供的史料,我认为,讨论国民党军队抗战历史功绩,不能回避其所依赖的社会基础,更不能抹杀其内部残酷的阶级压迫。

  据抗战时期曾任国民党四川省达梁师管区司令官的周开勋先生回忆,国民党政府于1939年颁布新兵役法后,组建了庞大的兵役机构,各省均设立了军管区司令部,其下设若干师管区司令部,再下又设若干团管区司令部,以专司壮丁征调和新兵训练。

  1943年夏天,时任国民党政府军政部长兼军事委员会参谋总长的何应钦召集各省军、师、团管区共计170多名司令,到重庆复兴关中训团开会。会议期间,国民党政府兵役署长程泽润作了有关兵役工作的报告。有意思的是,报告中关于“自实行兵役法起,到1943年5月止,全国(东北不在内)所征出的壮丁将近1200万人”的披露,本来是作为兵役机构成绩来宣扬的,不料,却遭到了何应钦的驳斥。

  何应钦当场给兵役署长程泽润算了一笔账:全国军队包括警察在内也不过700万人。至于伤亡,根据各战斗部队的报告,综合起来也没超过240万人。你们征了1200万壮丁,各部队的长官反而还天天来电报叫喊补充新兵,这是什么原因?

二、不少于600万的壮丁神秘失踪

  何应钦的“壮丁账”若继续算下去,能让所有的人不寒而栗:4年中,共有960万壮丁神秘地失踪了。

  由于我手头缺少新兵役法实行以前实征壮丁数,以及新兵役法实行后到1943年5月之间军警扩编人数的统计资料,壮丁的实际“失踪”人数只能作概略的估计。就算全国军警有一半是在实行新兵役法后扩编的,且实行新兵役法前未征一丁(实际上是不可能的),其失踪壮丁数按最保守的估计,还是高达600万人,占实征壮丁总人数的一半。

  面对何应钦的责问,这帮专司征兵的司令官们自然要推卸责任,不过,他们在会上的发言还是透露出了这数百万壮丁的真实下落:

  ——各省“拉捆壮丁的现象”严重,“没有把新兵看成是人”,致使“征兵困难”,“逃兵多”。

  ——“由于政府对新兵的待遇和生活不重视,使新兵穿不暖吃不饱,有了病无医药”,相当一部分壮丁“未到前方就病死了”。

  ——虚报实征壮丁人数,层层“吃空”贪污。

  在此之外,这帮兵役官员回避了另外一大批壮丁的命运:因开小差、伤病、不服从管教等原因,被残酷地杀害了。

三、国民党新兵役法的实际执行情况“弊病丛生”

  国民党新兵役法的实际执行情况,用周开勋先生的话来说,是“弊病丛生,惨绝人寰”。以下摘举,仅仅是沧海一粟:

  敲诈:兵役军官在分配兵额时,有意增加名额,如在原定每乡镇分配的150名壮丁基础上,再增加二三十名,以此勒索富裕户出钱。在当时,每个壮丁名额可以敲诈一二百半开(花钱)。如果没有钱,则要求被敲诈人家“以骡马代兵”。

  索贿:壮丁被拉后,即送往体格检查所检查身体。这时,有钱人家的壮丁只要贿赂体格检查所三五十块钱,就能作为身体有病不合格而准予缓征。

  吃空:征兵官员与接兵部队的长官相互勾结,故意少交壮丁,其少交壮丁的粮饷、装备和遣送等费用,则由双方商定瓜分。接兵部队的长官对于由此发生的空额,或陆续作为逃兵呈报上级予以注销,或暗中保留继续吃空。

  抓丁:富裕人家可以用钱买丁,穷人则千方百计躲避抓丁。对此,保甲长也有办法,白天抓不到壮丁,就在晚上派乡丁去家里抓人;抓不到本人,就把壮丁的父母关起来,逼迫壮丁“自愿”当兵;本乡壮丁实在凑不够数,就带着乡丁上路乱拉商客,钱物没收,人充壮丁,“形如匪盗”。据对国民党第144师2451名起义士兵的统计,有1145人“被拉壮丁”,有361人“被卖壮丁”,有250人“被骗壮丁”,被拉、卖、骗的壮丁占被调查人数71.6%。

  押送壮丁:在押送壮丁的途中,因为怕壮丁逃跑,白天常常用绳子将壮丁的手臂扎起来,一个连着一个,吃饭、解手都不松开。晚上睡觉前,逼迫壮丁脱光裤子,全部收走,待次日行军前再发还。

  贪污粮饷:接送壮丁的长官肆意克扣壮丁的粮饷,每日只给吃少量掺了沙子的稀饭,且要求3分钟吃完,美其名曰“培养战斗作风”。克扣下来的余粮,则相机卖出,中饱私囊。

四、国民党军队内部的阶级压迫“惨绝人寰”

  说起国民党军队内部的阶级压迫,我接触过的原国民党士兵,几乎个个恨得咬牙切齿。

  打骂:据中国人民解放军西南军区《改造起义部队第七兵团半年工作总结》记载,国民党第144师2451名士兵在旧军队期间,有345人被吊打过,289人被捆打过,1238人被棒打过,13人被刺刀打过,677人被枪托打过,1362人被打过耳光,945人被皮带打过,991人被拳打脚踢过,53人曾被打得昏死过去,20人被打得吐了血,22人被打残废,1298人被罚过跪,535人被罚过冻,128人被罚过晒,1302人被罚过挨饿,1人被罚过喝尿,1人被罚过吃地痰,被枪毙未死的有33人,被活埋未死的有24人……

  残杀逃兵:据改造国民党起义部队的史料记载,国民党军队残杀逃兵的方法达100多种,有枪毙、刀杀、火烤、开膛、破肚、扒皮、抽筋、勒死、活埋、凌迟活剐等等,更有个别军官将逃兵身上的肉割下来切碎煮熟,尔后,强迫士兵分食,军官则吃人脑。

  据周开勋先生回忆,1948年冬,云南大理师管区将3000名新兵送往重庆,步行30余日,途中因缺少御寒衣被,“沿途疾病者不断发生,病后即抛至中途,相继死亡者甚众,故到渝时只有八百余名病兵了”。

  对于上述史实,我在长篇纪实文学《心路沧桑——从国民党60军到共产党50军》中有过典型记述,如果有人不信,我马上可以为他找到历史见证人,或为他播放原国民党士兵被强迫“喝人肉汤”的采访录音。

五、应该历史地认识“国军”抗战史

  广大国民党军官兵以血肉之躯抵御外侮殊死抗战惊天地、泣鬼神的英勇事迹不容否定,国民党军队实行抗战所基于的阶级基础也同样不容否定。

  我的同事段齐继曾经告诉我:“国民党军队残杀壮丁的事情,别人不信,我信。因为解放前,我伯父结婚刚3天,就在四川安县老家被国民党军队抓了壮丁,在开往泸州的途中,他开了小差,被抓到后,军官扯着他的两条腿将裆部撕开。伯父后来一路要饭,艰难地爬回了家。到家第二天,皮包骨头一身血腥恶臭的伯父便离开人世,留下了一个遗腹子,我的堂哥。”

  对于国民党军队抓壮丁的历史罪恶,在大洋彼岸,我们也能找到确凿的证据。抗战时期,美军驻华总部政治顾问谢伟思在写给华盛顿的一份报告中讲述了“好几个可怕的故事”,其中提到:“一个外国人看到,因饥饿或疾病而快要死去的士兵被活活打死,这样,就可以免除背扛肩抬他们的麻烦了。”美国驻华大使司徒雷登的《在华五十年》也有过如是揭露,面对国民党军队种种劣迹,他甚至“恶心透了”!

  中国共产党对国民党政府腐朽的兵役制度,始终坚持严厉的批判态度。著名剧作家马健翎1943年在延安期间,还创作了一部反映抓壮丁故事的秦腔剧《血泪仇》。据我了解,因为贴近国民党士兵的亲身经历,这个剧目在改造国民党起义部队过程中,得到的反响不比《白毛女》小。

  1945年4月,朱德同志在中国共产党第七次代表大会上所作的军事报告也作过历史的结论:“从压迫人民、奴役士兵出发,从消极抗战以至观战、专靠外援出发,从保存实力、准备内战出发,从排除异己、破坏团结出发,就构成了一条反人民的失败主义的单纯防御的军事路线,这是国民党战场连战皆北的症结所在。”

  半个多世纪过去了,如今的情况真让人哭笑不得:对于当年国民党军队壮丁受压迫、受残害的史实,美国人有过记载,一些中国人却不认账;国民党将领多有揭露,却“伤害”了一些共产党干部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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