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回归锡安之路—犹太人回归以色列的心路历程 -- 晨枫
宗教教义的辩论对于绝大多数还是文盲的天主教信众甚为遥远,除了教会的开导外,广大信众还是认定简单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作为欧洲最大的坚持独特的风俗习惯、宗教和语言的少数民族族群的犹太人,一般民众的反犹情绪与其说是宗教的,不如说是世俗的,或者是两者兼而有之。
除了正统的教义,带宗教色彩的迷信和以讹传讹也为犹太人安上更多的罪名。圣经新约中,耶稣死而复活之后,允诺会再回人间,将信众带往天国,这就是圣经上的第二次显灵(Second Coming)。一些人相信犹太人拒绝接受耶稣才阻碍了耶稣的第二次显灵的结论,犹太人被放逐出以色列是因为他们的罪孽,上帝要通过犹太人的苦难向世人证明忤逆上帝的后果,因此惩罚犹太人就变成替天行道,这些都加剧了欧洲的反犹主义。民间流传犹太人和魔鬼和秘密契约,犹太人因此得到邪恶的魔力,中世纪肆虐欧洲几乎夺去一半人口生命的黑死病流行期间,犹太人下毒或施行邪恶魔法时人得病的谣传更是风行,不少犹太人因此在暴力中丧生。关于犹太人偷吃基督教视为神圣的用于圣餐仪式的圣饼和圣酒(host desecration),把基督徒(尤其是儿童)的鲜血用于秘密的犹太邪教祭祀(blood libel)的以讹传讹,更增加了普通人对犹太人的憎恨。
宣扬犹太人用基督教儿童祭奠的反犹宣传画
宣扬犹太人用魔咒呼唤恶魔,也有说这是在向基督徒的水井下毒
犹太人故意偷吃圣饼(Host Desecration),亵渎耶稣
15世纪德国版画,第一幅图描绘犹太人偷出圣饼;第二幅图中犹太人用刀戳圣饼,生病流出鲜血;第三幅图中犹太人被抓住;第四幅图中犹太人被火烧死
中世纪欧洲黑死病流行期间,盛传犹太人散播病毒的谣言
很多地方以避免黑死病为名,驱逐犹太人,注意人群所在的三角帽,这是中世纪犹太人必须戴的帽子,以供在公众场合识别
1493年的版画:犹太人被火烧死,注意头上的尖帽,这是中世纪犹太人必须配戴,用于表示身分
基督教教义不准基督徒从事高利贷生意,但社会对借贷的需要切实存在,犹太人就这样被半推半就地推进了“注定要下地狱”的高利贷生意,这是犹太人从事金融业的开始,也是对犹太人贪婪、无耻的印象的开始。千百年来在夹缝中求生存、在敌对环境中保持民族特质的经历,使犹太人长于在有权有势的人中周旋,长于阳奉阴违。犹太人也有较高的文化水平。在从耶路撒冷放逐出来伊始,远在巴比伦的犹太教拉比代表大会就决定,不管在世界何方,所有成年犹太男人必须认字,好在没有拉比的情况下,自己在家研习《塔尔慕德》。和当时文盲占人口绝大多数的非犹太人相比,犹太人的识字率和文化水平自然就要高很多。尽管在宗教上受到歧视,犹太人的文化水平还是使他们在欧洲各国朝野普遍担当管帐和收税的职责,但在民众的眼里,这些外来的犹太人靠阿谀奉承、欺上压下得到的,这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狗腿子”的活既遭人妒又遭人恨。犹太人很早就有经商的天才,被放逐后飘荡天涯,反而使犹太人的聚居点在罗马帝国结成星罗棋布的网,方便了经商,特别是从当时依然蛮荒的欧洲到高度发达的东方的商路。被歧视的犹太人不得担任公职,不得拥有土地,经商和手艺也有很多限制,只有裁缝等少数行业容许犹太人经营。犹太人被挤入税务、放贷、当铺、旧货等行业,但被依靠土里刨食的一般民众看作牟取暴利、不劳而获,这是普通百姓将生活中的艰辛迁怒于犹太人的重要原因,也是欧洲反犹主义的社会基础。犹太人相信自己是“上帝的选民”,是上帝派驻人间、给人间带来光明的,这种优越感和外界环境的压迫,使在异国他乡的犹太人自然地抱成一团,往往将对犹太民族的忠诚置于对当地族群的忠诚之上,进一步加剧了人们对犹太人的不信任和排斥。
犹太高利贷者在向基督徒放高利贷,左面关着的门象征不可告人的秘密
中世纪欧洲人对犹太人的影响就是奸商、高利贷者
德国南堡(Naumburg)教堂的十三世纪石雕,描绘犹大出卖耶稣后,在数钱
连文学巨匠莎士比亚也不能免俗,写下了描绘犹太高利贷者的贪婪和冷酷的《威尼斯商人》
好莱坞近年把《威尼斯商人》拍成电影,有当年扮演教父的Al Pacino主演,但把莎士比亚的反犹色彩淡化了
欧洲的王公贵族对犹太人则是既利用,又排斥。王公贵族也有需要借钱的时候,犹太钱商那里自然是有求必应。王公贵族需要人管帐收税,让犹太人收税官去面对怨气冲天的百姓,既转嫁百姓的怒气,又不影响百姓对王公贵族的忠诚。有的时候,王公贵族索性煽动反犹情绪,当温度炒作到一定程度时,驱逐犹太人,剥夺犹太人的财产,或者假意网开一面,收取贿赂,既壮大了自己的腰包,又转嫁了百姓的怒气,还凝聚了人气。这是欧洲反犹主义的政治基础。十八世纪中叶,奥地利女大公玛利亚•特蕾莎(Archduchess Maria Theresa)命令将所有波希米亚的犹太人驱逐出去,但很快就收回成命,犹太人被容许“暂免”驱逐,但是要每十年交一次赎金,被人戏称“女王的私房钱”。
奥匈帝国哈布斯堡王朝的女皇玛利亚·特雷莎的肖像,她或许可以比作奥匈帝国的武则天,统治了奥匈帝国的文艺复兴时代
伊比利亚半岛的赛法迪犹太人在摩尔人入侵前后的独特经历加深了人们对犹太人的偏见。赛法迪犹太人和早期伊比利亚的西哥特(Visigoth)人大体是和平共处的。尽管有埃尔维拉教会颁布的反犹教令,教会在罗马帝国西端的影响尚未强大,所以实际影响并不太大。公元6世纪时,统治伊比利亚的西哥特人开始信奉基督教,犹太人的日子开始不好过。公元8世纪时,在西哥特人的内斗中弱势的一支的内应下,信奉伊斯兰教的北非摩尔人入侵伊比利亚,很快席卷了除阿斯图里亚斯王国(今西班牙西北)以外的整个伊比利亚半岛,并向法国扩张,但在图尔之战(也称普瓦蒂埃之战)被“铁锤查理”(Charles Martel,后来建立神圣罗马帝国的查理曼大帝的祖父)大败,伊斯兰势力最终被挡在比利牛斯山(Perennes)以南,建立西南欧历史上著名的安达鲁斯(Al Andalus)王国。摩尔人对犹太人比较宽松,犹太人将入侵的摩尔人看作救星,主动帮助摩尔人征服西班牙。犹太士兵和摩尔士兵一起守卫已经征服的伊比利亚城市,犹太商人、医生、律师帮助重建社会秩序,犹太官员帮助管理被征服地区,犹太人宰相Hasdai ibn Shaprut甚至写信给拜占庭王室,要他们善待治下的犹太人,作为交换,他也会善待安达鲁斯的基督徒。安达鲁斯在中世纪是欧洲文明的一盏明灯,其灌溉、通商、文化远远领先于希腊罗马文明已经失传的欧洲。翻译成阿拉伯语的古希腊文献在安达鲁斯被翻译成希伯来语,希伯来语和阿拉伯语的古希腊文献又背进一步翻译成拉丁语,成为文艺复兴的思想食粮。犹太人文化程度高,此时改学阿拉伯语,自然成为文献翻译的主力。这是犹太人的黄金时期,不光伊比利亚的犹太人得益,世界其他地方的犹太人也纷纷移居伊比利亚。这也是被逐出耶路撒冷后犹太教唯一一次对基督教居高临下的时候,犹太人甚至试图劝使基督徒改信犹太教。然而,伊比利亚的犹太人颇为势利,不屑与下层人民为伍,这不光加宽了宗教和种族的隔阂,也加宽了社会隔阂。
哈里发时代,穆斯林世界有四大哈里发统治,这是穆斯林文明的鼎盛时期,疆界从印度河到以伊利亚半岛
在1431年的Higueruela之战(Battle of Higueruela)中,犹太士兵和格兰纳达苏丹穆罕默德十四世的军队并肩战斗。犹太士兵也担任为摩尔人守卫后方的任务。
穆斯林在现西班牙南方格兰纳达(Grenada)建造的阿兰布拉宫(Alhambra)至今仍然是建筑艺术的一枝灿烂的花
油画“普瓦蒂埃之战”,描绘马上得铁锤查理正在大战右面的穆斯林大将拉赫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