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老坑】屋场琐事（十八） -- 冰冷雨天

这时候公社总算出来收拾残局了。本来在名额上就吃了亏，这“揭老底”战斗队还不断成长壮大，揭出来的怪事邪事还越来越多，不出来不行了。但是光公社出面又能有什么用呢？解决不了具体问题，没关系，县里也出面了。

为什么县里要出面呢？这边告状上访的热潮一浪高过一浪，参加的人是群情踊跃，告状的方式用句上海话来说就是“瘌痢头过江————一浪一个花头”。小鲁已经去九江到地委去告状去了，庞氏姐妹也不在家，估计也在赶往九江的路上。放眼远望，告到省委省革委，甚至中央也指日可待。啊，老冰又夸张了，告不到中央的，最多只能告到省里。

有人会问，为什么告不到中央，最多只能告到省里呢？有个现在的人不太知道的原因，那年头不准随便去北京。进京得有县团级以上的专用《进京介绍信》，说是怕人谋害先帝爷。小老冰一次去大寨参观，回来想顺便拜谒一下“祖国的心脏，团结的象征，革命的骄傲，胜利的保证”（《北京颂歌》歌词），但被告知因为出身不好，所以不可以去北京。没办法，就只能心里暗暗琢磨，这北京就没有黑五类了？

现在的北韩还有这种变态规矩。估计是从先帝爷那儿学去的，而且有所发展：长得对不起人点的都不能住平壤。先帝爷那会儿倒还没有想把北京弄成俊男美女城。

又扯远了，回来回来。告状上访有个怪现象，告到县里了，公社发慌；告到地区了，县里河公社一起发慌；当然告到省里了那就全发慌。中国的为官之道就在于“千万别出事”，这有人一告状，就说明出了事，不符合“欺上瞒下”的一条了。就算是“官官相护”，那也不是被白白护着，欠了人家情了。再者说了，你就能保证他没告到一个变态的青天大老爷手里？所以从古到今，当官的最怕就是刁民告状。现在不到处还是围追堵截，甚至出动警力抓捕那些告状上访的“刁民”吗？

老百姓呢，其实也知道当官的这个心态，所以刁民遍地。可能不少人知道，原来大学生还是分配工作的时候，对分配不满意的学生只要拉的下脸，就是赖在学校里不走，不服从分配的话，肯定最后能有好名额。老冰见到过不少这类例子，因为赖不赖分配是考核学生指导员和系里工作的一项指标，指导员们最怕的就是学生赖分配：奖金没了。

农村也一样。知青们发了疯地告状，虽然开始只是知青的互相攻击，攻击到了一定程度就什么丑事都揭露出来了，再者说了，知青在告状，说明你们知青工作没做好，这可是先帝爷的百年之计千年之计，是大是大非问题。

所以县里出面来解决了。怎么解决呢？不知道从哪儿找了两个名额，把庞氏姐妹和小鲁找来，你们她妈的全滚蛋，怎么样？但是把状纸全扯了，把卷进去的人全劝住了，让你们都走。

找了两个什么名额呢？一个是河南大学中文系，算大学，一个是南昌航空学校航空发动机专业，算中专。这次领导们也学了乖，叫做“人无完人，金无足赤”，没法比出了高底贵下，你们自己去定，省得又吵架。你要大学就得去河南，想在南方就得去中专。当然也可能这种安排只是偶然，就老冰现在在这儿瞎琢磨。

后来是庞氏的姐姐要名气去了河南，小鲁要实惠去了南昌。庞氏姐姐后来怎么样了老冰不知道，这小鲁1980年左右遇到过一次，在湖南装强五。说是一年能装150架，可是国家的订货是零，就巴基斯坦来订了两架什么的。

这件事算是定了，小老冰找小鲁要他的大队团支书的位置。小鲁有点想反悔，想留给他女朋友小戎。但小老冰坚持不让，一定要这个位置。理由是不能什么好事都你们一家子占了。你给也要给，你不给也要给。你一走了之，管不了这儿的事，我找周主任还是能弄到那个职位，但是咱们可就结了仇，你们家小戎有个三长两短，走夜道上给人打闷棍我可不知道。甭说小戎，就你小鲁也不是叛逃台湾蒋匪帮苏修美帝什么的，你不就在南昌吗？小老冰家在哪儿？公社林场的知青是哪儿的？弄不好就能整出一个又瘸又拐的小鲁出来，反正你不信我信，就这样赤果果地威胁了一番以后，小鲁幡然悔悟，洗心革面，决心把光荣的革命重担交给小老冰来挑。

小老冰呢，也就做起美梦，开始以冰书记自许。说话间也开始用上了赣北农村干部所专用的“他妈D”，一开始用的不是很纯熟，但功夫不负有心人，随着小老冰的刻苦用功，到第三天头上，已经有老俵说小老冰的“他妈D”有点周主任的腔调了。

小鲁走后大概一星期左右，小老冰正在田里耘禾，远远看到公社团委赵书记向这边走来。心想赵书记大概是来向小老冰宣布任命来了。嗯，不错，再过半个钟头，就有一位崭新的“冰书记”光荣诞生。哼哼，当了书记以后怎么办？“首先老子要报仇，谁吃了我的什么，都给我吐出来”，这是《闪闪的红星》里面胡汉三的台词，不知怎么的小老冰居然自言自语地就说了出来。

嗯？那赵书记下了圩堤没有直走到二队的周家屋场来，而是拐了个弯，往三队何家屋场去了。那不是小鲁他们生产队吗？赵书记去他们屋场干吗？会不会小鲁食了言，没保举小老冰当书记，还是保举他的娘们？不至于吧，他没那么大胆。哦，许是按理应该是小戎的接班，但是半当中杀出来个程咬金小老冰，赵书记先去小戎那儿说明一下，安慰安慰她吧。

小老冰发现自己解释的合情合理，又开心了起来，继续一边耘禾，一边练习“他妈D”。

过了一个多钟头，从这边山口真的晃出了赵书记的影子。小老冰顿时疑虑全消，和队长打了声招呼，扛着耘禾耙子就回了家，摆好了香烟茶水，还有小鲁临走时送来的“大白兔”奶糖，准备接待前来宣布任命的赵书记。再抓紧最后一分钟暗诵一下准备了好几天的答谢辞，要谦虚，要推辞，要表示决心，要颂扬赵书记。反正电影里面全是那样说的。

赵书记真的直冲小老冰这儿。但是站在门口的赵书记满脸通红，没有一点笑容。

我的真主上帝如来佛观音娘娘赵公元帅齐天大圣诶，这又出了什么事了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