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习武的故事（上）《全文完》 -- 青林莫惠

8、苏家。

苏氏兄弟是我的两个师兄，也是我们那片儿的黑老大，说白了就是有名的混混。

苏氏兄弟的祖父在解放前是青岛有名的拳师（西西河里牛人多，我不方便说出他们的真姓，不过应该有人知道这位拳师的真实姓名），在民国时期举办的擂台赛上，苏家老爷子号称打遍山东无敌手。

苏氏兄弟的父亲和大伯跟我的爸爸是同班同学，有人就说了，这不可能，大伯应该比父亲大，怎么可能是同班同学？别说苏家大伯，就是苏爹也比我爹大两岁，苏家这哥俩都属于不爱学习，年年留级的主儿，留着留着，就和我爸留成同班同学了。

“惠惠，你爸，牛人啊，学习好，班长啊……”苏家大伯每次见我都是这一句。

“惠惠，又去练武？我们家老爷子也练武的，很有名……”苏氏兄弟的爹每次见我也是这么一句。

有一次我问爸爸：“苏大和苏二的爷爷真是拳师么？”苏氏兄弟在我们院儿里被分别叫作苏大和苏二。

“拳不拳师的我不知道，不过他家老爷子原来是在上海混帮派的，后来混不下去了，才来的青岛，拳脚功夫可能会一些，其实就是一流氓头子。”爸爸向来对苏家没有好评价。

倒是苏家奶奶给我的印象最好。老太太没有收入，身上却总是有钱，她的两个儿子虽然学习不好，却很孝顺，每个月都给她一些零花钱，这些零花钱有一部分是用在我身上了（汗一个）。那时候苏家奶奶每天都拿个马扎去楼下晒太阳，每回她下楼，我都要扯着她的衣襟跟在后头，老太太到了楼下就会摸出两毛钱来叫我拿去买支大雪糕。

妈妈说苏老太太家没有女孩儿，所以很亲别人家的小姑娘，还说不要小看那老太太，旧社会时那也是个在江湖上小有名气的女老大。可我实在无法想象那样一个和蔼可亲的老太太在年轻的时候是如何做老大的。（嗯，留个包子在这儿，以后再讲。）

苏大很野，院子里的小孩儿都怕他，初中毕业后，苏大就没有再上过学，整天游手好闲，找个岔打个架什么的，不过苏大唯一的好处是他从不欺负自己院里的人，一般都是去外面打架。

苏二比苏大稍强一点，起码最后上了个技校。

苏大和苏二很早就跟着陆师傅习武，师傅在教会了他们一套拳之后，就把他们开除了，听说是因为在外面打架，被人找上门来，师傅不愿意收留这种惹事生非的徒弟，只好赶走他们。

不过他们整日以我的师兄自居，我不反对他们管我叫师妹，因为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人敢欺负我，原因就是因为我有两个师兄是苏大和苏二。

去年回国时，我和LG在家门前的那条小自由市场上闲逛，看到有个卖皮鞋的摊，LG说这地儿卖的鞋能穿么？就听见一个嗓门高声叫着：“会不会说话？找事儿是吧！”

抬头一看，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正一脸凶相地盯着我LG，我楞了楞，这个人很眼熟嘛。这时那男的也留意到我，一下子就咧嘴笑了：“惠惠是吧？出国回来了？”

我立刻反应过来：“哎哟，是苏二哥啊，多少年没见了，你还认得我啊。”

“可不认得吗，都一个院长大的。”

“苏大哥呢？他怎么样了？”

“我哥早进去了，判了二十年。”

不等我答话，苏二又换了那副凶神恶煞的表情对着我LG说：“小哥长的挺精神，听说是文化银（人）？我告你说，对俺妹妹好点，听子木也（听见没有）？要不叫你出不了青岛，你信不信？”

苏二的话一出口，我就忍不住笑出了声，倒是LG吓得够呛，一个劲儿点头称是。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滴？快赶紧往家走吧（快点回家吧），嫩（你）妈都把饭揍（做）好了，就等嫩（你们）回去了。”

我和LG跟苏二告了别，扭头往家走，苏二还在后面说：“我说妹夫，有空出来咱俩吃个烤又（肉），哈（喝）个酒。”

LG紧紧地拉着我的手，走了好远才往后看了看，悄悄问道：“刚才那是谁啊，那么凶？”

“就是我跟你说过的苏家老二。”

“果然挺厉害的。”

……

9、师兄田野

家里的老邻居都还记得有段时间，我们那个楼上总在吃晚饭的时候出现一人一猫，在阳台上扯着嗓子喊：“田野——”“喵——”“田野——”“喵——”

那个人就是我，那个猫就是我家大猫先生。

大猫先生从来都不把我放眼里，总和我捣乱，我吃什么都要有它一份，连我喊人，它也要跟着喊喵。有时候我实在受不了这只大破花猫的骚扰，就转过脸对它说：“再喵我揍扁了你！”大猫先生听到警告就会躲到沙发后面，或者跑到妈妈的腿上趴着。

晕，好象我要讲的是田野，不是大猫先生，又跑题了。

我和田野住前后楼，可在去练武场之前，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田野。那个时候我家离练武场有两站地的路，我一般都是来回走着去，每天练完武回家时都有九点多了，师傅不放心，就找一个和我住的近的人一起回家，这一找就找到了田野，原来我们住的那么近。

田野比我大两岁，和我在同一间学校念书，于是我们连放学也约了一起走，吃过晚饭就一起去练武场，然后一起回家。

跟田野一起走是很有趣的，我们会在路上臭显，例如我打两个空翻，他就会来几个旋子，经常会吸引那些跟我们年龄相仿的小孩子的注意，看着他们羡慕的神情，我就有点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田野是一个非常合格的兄长，他会在路上继续教我当天学过的东西，或者干脆停下来示范给我看，所以我学拳时一直都比别人掌握的快，这里面就有田野的功劳。

直到后来我不再去练武场了，田野仍旧是每天放学等着我跟我一起回家。就这样，一直到了高中，同学里就有了早恋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和田野就被传成了一对儿，什么青梅竹马啊，两小无猜啊……

竟然还有两个多事的同学为此做了一首歌。说起来这两个人还颇有两把刷子，一个写词一个作曲，那歌词里包含了我和田野的名字，歌的开头还加了锣鼓点儿，在我听来这简直是幽默歌曲，每次听了都会觉得好笑，后来我把这歌唱给LG听，他居然笑倒在沙发上半天起不来。我很无语，就不把歌词贴到河里现了。

要说我当年真是很想的开，人家说什么我都不往心里去，象俺这样的好学生怎么会去做早恋这样无聊的事？后来还有同学去班主任那儿打小报告，可俺亲爱的班主任压根儿就不信，嘿嘿。

田野小的时候学习不好，他的爸爸一生气就骂了他一顿，田野的妈妈就带着他回了娘家，田野爸爸一个人在家里喝了几瓶白酒，酒精中毒死了。从那之后田野拼了命的学习，成绩从来没掉过前三名，为了怕别的小孩子欺负他，田野的妈妈才送他去习武。

我从来都不敢在田野面前提爸爸这两个字，有一次学校里有几个小孩骂他没有爸爸之类的话，田野发了疯一样冲上去和那几个小孩打做一团，我吓坏了，呆呆地站在那儿，直到田野抹着脸上的血喊我回家时才有了反应。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我都出国几年了，上次回国时，田野打我手机叫我下楼，我来到楼下，看见他手里拿着好大一个牛皮信封，见我出来，就把那信封交到我手上：“惠惠，你明年才毕业吧，哥哥没有别的东西送你，这里是一点钱，你拿去换点美金带上，算作一点生活费，别嫌少，一个人在那边要好好照顾自己，别让家人担心。”

我笑了笑，眼泪却差点掉了出来……

10、聚会。

上次回国时，正赶上当年师傅的那些徒弟搞聚会，我做了好大一番思想准备才去参加这个聚会。

当年我的偶像——大师兄，现在已经快五十岁了，那张脸依旧帅气并且多了几份成熟的魅力，大师兄最后娶了那个粉衣白裤的PLMM。

邝师姐从加拿大回来渡假，一头卷发，再也不是当年扎着两个刷子的模样。

燕燕带着她的宝贝儿子跟我坐在一起，小家伙很调皮，在桌子底下钻来钻去，还总想着吃我碗里的饭。

赵师姐没有回来，听说跟她LG在加拿大过得很不错，有了两个小孩儿。

田野大学毕业后，先在一家公司做企划，后来自己成立了一家广告公司，三年前娶了一个模特。

其他的，例如二师兄现在就在美国，听说也在教小孩子习武，可我一直都没能联系上他；张师姐跟LG离了婚，把第三者暴打一顿后，现在一个人带着孩子单过；三师兄下了岗，日子过的很苦；六师兄因故意杀人已经被枪毙；小武师妹做了电台的主持人；陈师弟在北大读研，在北京时还请我吃了一顿烤鱼……

师傅的头发已经花白，二十年过去了，他仍旧在责怪我当年为什么不去参加那次比赛，为什么不去拿回那块金牌，我无言以对。

饭吃到一半，师傅突然说我的条件很好，没有坚持习武真是可惜了。

当年在练武场上师傅从来都没有夸过我。

我放弃了那次比赛和那块本该属于我的金牌，选择了逃避，选择了离开练武场，很没有出息，也不想细说，往事不提也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