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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开国第一战】第41章 轻敌上阵 江拥辉白马失手 (1) -- MacArthu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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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四八章】一山难取 克拉克脸上无光 (2)

[SIZE=2]一山难取 克拉克脸上无光

全线反击 王建安心中有数[/SIZE]

(续上)

本来是该他牛气的时候,他却要装孙子,没劲!

也是该着,人家艾森豪威尔压根儿没搭斯大林这个楂儿!

这一半,毛泽东可没看准。

聪明的美利坚人自已找到了台阶。

那是两个月前一个几乎被人遗忘了的小事情——红十字国际委员会1952年12月中旬在日内瓦通过了一项决议:倡议病伤战俘在停战以前先行交换。因为1952年10月8日板门店已经无限期休会,10月17日金日成、彭德怀致辞函克拉克建议恢复谈判又遭拒绝。中朝方不愿在对方压力下先开口说话,克拉克又对那个“摊牌作战”抱有很大希冀,所以双方对国际红十字会什么的作个决议什么的都没有表现出什么兴趣来。

现在“摊牌”碰了钉子,“鞭挞”也没了脾气,小打不赢,大打不敢,艾森豪威尔们挖空心思找台阶,翻来刨去,一下子就把这事儿给刨出来了。

这不是个现成的台阶吗?

美利坚合众国武装部队的新总司令立即让参谋长联席会议给克拉克下达指令,让他在借这个机会,写封信给金日成、彭德怀,把橄榄枝摇起来。

2月22日——也就是乔冠华们上书毛泽东建议“一动不如一静”3天后,“联合国军”总司令马克·克拉克上将就致承函中朝方面,建议在战争期间先行交换伤病战俘。这时,距1952年10月8日停战谈判休会,已经过去了4个月零14天。

那边要下台了。

这边也准备塞把梯子。

其实这边为打破僵局,中朝方已经准备了一个分两步走的方案:

谈判双方应保证在停战后立即遣返其所收容的一切坚持遣返的战俘,而将其余的战俘转交中立国,以保证对他们的遣返问题的公正解决。

现在那边下了台,这边就该递梯子了。

中苏朝三方正在进行紧急蹉商,准备对克拉克作出答复。

又出事儿了。

3月5日,斯大林去世了。

又忙活着办丧事,折腾了半拉月。

刚消停下来,捷克斯洛伐克总统哥特瓦尔德又去世了,又忙活了半拉月。

周恩来率领的中国党政代表团那一个月里就光顾上奔丧了。

直到3月28日,克拉克提出建议一个月后,中苏朝三方协商一致,相继采取了重大步骤。

3月28日,金日成、彭德怀复函克拉克,同意交换伤病战俘,并指出应将该问题的合理解决引导到全部战俘问题的顺利解决上去,使朝鲜停战得以早日实现。因此建议恢复板门店谈判。

3月30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务院总理兼外交部长周恩来就朝鲜停战谈判发表声明,正式提出那个分两步走的对案,给对方送上了一把梯子。

3月31日,金日成发表声明,支持周恩来的新建议。

4月1日,苏联外长莫洛托夫发表声明,支持金日成、周恩来的声明,并建议联合国中应有中朝两国的合法代表。

一时间,国际舆论纷纷表示欢迎,觉得中朝方给了世界一个天大的面子。

4月6日,板门店停战谈判联络组会议举行,中朝军队方面联络组组长为李相朝少将,“联合国军”方面为美国海军丹尼尔少将。

4月11日,遣返伤病战俘的协定顺利达成。

4月18日,第七届联合国大会通过决议:

希望病伤战俘的交换迅速完成,并希望在板门店的进一步谈判导致在朝鲜早日实现停战,惟符合联合国的原则和宗旨。

4月20日,双方开始交换病伤战俘。中朝方面交给对方战俘684人;“联合国军”方面向中朝方面交还战俘6670人,其中志愿军战俘1030人。

到了这个份儿上,双方虽然谈不上是一拍即合,但也算是互有呼应了。按理,恢复停战谈判就应该是顺理成章的果实了吧?

“不!”

节骨眼儿上,又有两位不识好歹的人物跳了出来。

谁?

李总统和蒋总统。

4月9日,停战谈判的联给组会议刚开始举行。“大韩民国”总统李承晚就迫不及待地给艾森豪威尔写了一封抗议信,坚决反对恢复谈判,这位怪脾气的总统极不识趣地写道:

如果达成一项容许中国人留在朝鲜的和平协议,大韩民国将认为它有理由要求除了那些愿意参加把敌人驱逐到鸭绿江以北的国家外,所有盟国都得离开这个国家。

你说这老小子是不是发高烧说胡话?大家都“离开这个国家”喽,那还有你的“这个国家”吗?

更不识好歹的话还在后头:

如果美国武装部队要留下,那么它们就得跟随着前沿阵地的战士支持他们,并用飞机、远程大炮和在朝鲜半岛周边的舰炮来掩护他们。

你看看你看看,他还成了大爷了!

倒象是艾森豪威尔该着他欠着他,之所以没让这该着欠着的主儿立马欠债还钱,只不过是他大韩民国总统给了美利坚合众国总统一个天大的面子。

你说艾森豪威尔读到这封信会是个什么感觉?

无独有偶,4月15日,台湾的蒋总统也来信教训艾克了。

不过相较之下,蒋总统要识趣得多,那封信的口气也委婉得多。只对艾克说那个板门店谈判要给共产党们规定个时间限制,不答应这边就要放手大打云云。

对于自己的斤两和价钱,蒋总统大致还是清楚的。

艾森豪威尔当然能读懂这两位总统的意思。

这二位腔调不一样,实质却是一样:

都在做“一统江山”的美梦。

但却要美利坚合众国出本钱。

艾克心中一定在窃笑:“世界上哪有这等好事呀!”

不过艾森豪威尔也明白,老蒋可以不理,老李却不能不尿。

毕竟在人家那地界儿上打仗,弄出麻烦来对美国也没什么好。

4月23日,艾森豪威尔给李承晚写了一封长信,少不了好言安抚一番,为美利坚合众国的妥协找出了4点冠冕堂皇的理由:

第一、“击退共产党人武装进攻的任务已经圆满地完成了”。

第二、任务既已完成,如果拒绝在体面的基础上先行停战,那就不能自圆其说了。

第三、美国和联合国支持朝鲜在“它的自由和独立得到保证的条件下统一起来”,但它从没有承担义务要诉诸战争来达到这一目标。

第四、任何体面基础上停战的协议,都是以双方愿意讨论遗留问题并作出合情合理的努力去达成上述协议为前提的,

粉打完了,再把脸黑下来软中带硬,点筋动脉:

我们将为朝鲜面临的各种问题谋求一种解决办法,但是,如果大韩民国政府的行动得不到美国和联合国的支持,那同样将是一钱不值。

李承晚仍然梗着脖子,虽然他实在打不出一个响亮的喷嚏。

4月26日,中断6个月零18天之久的谈判重新在板门店恢复。

僵局,终于打破了。

这次,双方代表都作了调整。

这边,丁国钰接替边章伍,柴成文接替解方。

那边,威廉·哈里逊陆军中将接替特纳·乔伊海军中将。

继续言来语去,唇枪舌剑,磨嘴皮子。

谈虽然是又谈起来了,前边儿的打打闹闹却仍然没有消停。

争取停,准备拖,是中朝双方商定的总方针。

毛泽东给志愿军总部的指示也非常明确:

“谈的只管谈,打的只管打!”

“军队只管打,不管谈!”

这期间,由于中朝军队的反登陆作战准备工作日趋完备,阵地更加巩固,粮弹也更加充足,虽然没有进行大的作战行动,但积极的战术性进攻活动却始终没有停止过。当时,中朝联合司令部给中朝军队确定的作战方针是:如敌来攻,则坚守阵地,予敌以大量杀伤;如敌不攻,则选敌弱点,以小吃狠打、逐点攻歼的战法,积极主动地打击敌人,以便拖住敌人,破坏敌人的登陆企图。

而自从“T字山”战斗后,“联合国军”再也没有什么大的作战行动了,特别是美军,作战行动日趋消极,精神意志日趋萎糜,完全处于被动挨打的地位。

进入3月后,随着中朝军队第二线阵地工事基本完成,东西海岸顾虑也越来越小。于是正面战线的中朝军队,相继开始了有选择地攻歼“联合国军”连以下目标的作战行动。

3月23日,西线的第四十七军第一四一师第四二三团,在迫击炮以上火炮66门,坦克7辆的配合下,向“联合国军”上浦防东山阵地发起猛攻,全歼据守该阵地的哥伦比亚营两个连又一个排。并在连续5天的激战中,打退美步兵第七师增援部队的多次反扑,歼敌2000余人。

这个上浦防东山,就是被第三十九军打了多次的那个“老秃山”,这个山头经历了多次炼狱之火的锤击,确实是光秃秃的连棵草也不长的“秃山”了。

不过这次一打完,就再也不用打了。

“联合国军”打不动了。

同一天,第二十三军也对石岘洞北山之敌进行了成功的奇袭。

去年,第三十九军在石岘洞北山曾经狠狠捞了一把。这次,第二十三军也不含糊。接手一线防务后,他们首先把冷枪冷炮给操练起来,在每个山头上都放上监视哨,敌人只要一脱离掩体,电话马上就通到炮兵,那诸元什么的早就测好了,监视哨只需把地域编号给报过去,那后边儿的炮火就盖了上来,每每能捡不少便宜。

不过这一次,第二十三军部队用了个老法宝——偷袭。

那天晚上,第二0一团第五连的偷袭队悄悄的进村,打枪的不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剪开铁丝网,把一个排的美国兵堵在交通壕里用手雷给烩了。然后带着两个活的,在炮火掩护下潇潇洒洒地走了人。

这是美步兵第七师第三十一团的一个排。

另一支奇兵——第一九九团第三连在风树洞东山也用这个办法得了手,把陆战第一师一个连给打发了大半。

说实话,美国兵最头痛的还是这种套路。

美步兵第七师的一位老兵曾在回忆录中写道:

虽然中国军队是一支农民军队,如果用它自己的战术和战略的标准来看,它也是一支第一流的军队。它能够用难以想象的秘密行动潜入到敌人阵地的周围。只有有这种经验的美国人才能体会到半夜被偷袭时的惊恐心情。因为偷袭者像从地底下钻出的妖魔鬼怪那样用手榴弹和冲锋枪的子弹攻击我们。

一位陆战第一师的下士掰活得更玄乎:

3月23日夜晚8点钟,轮到我站岗。天比黑鬼还黑,真是糟透了。我最害怕漆黑的夜晚在外面站哨,你什么也看不见,可共党分子却像长有特殊的眼睛,他们能看见你,的确不假,夜晚是共党分子的天下,是共党分子的夜晚。我真担心哪里会射来一颗子弹,我还没结婚哩,我的女朋友正天天祈祷我能早日回去。可我刚到外面的坑道不久,就听见堑壕前什么地方传来一声咳嗽声。我对那声音感到很奇怪,浑身突然冷得要死,好像刮过一阵刺骨的寒风,可已是3月底,雪都融化完了,天气并不冷啊。那咳嗽声很清哳,就像在剧院听见的咳嗽声一样,我的枪差点儿掉到地上。我像弹簧似的很快地坐在那儿,强烈地想象出有一两个中国士兵正趴在离战壕不到20英尺的地方,说不定正在向我瞄准。尽管冻得直发抖,我还是爬到了坑道底下,我叭了一会儿,觉得我该回去向连长报告一下,可我刚爬了几英尺,共党分子的炮弹就发疯似地飞了过来。

啧啧,这就是美国王牌部队的王牌兵?

3月26日,第四十六军那边也动手了。

第四十六军动手的部队是第四十军配属过来的第一二0师第三五八团,动手的对象是美国军队头号王牌陆战第一师第五团,动手的地点是马踏里西山——梅岘里东山。

这个山头“联合国军”官兵给它起了个怪好听的名字——织女星山

第三五八团这次战斗打得很顺手,很露脸。

反正有的是时间,不着急,他们从1月底就开始准备。

从第一二0师师长郑志士、参谋长宋宪孔,到主攻团第三五八团团长李冠智、配属的炮兵第四十二团团长刘建胜,全都把这个山头的地形摸了个透,还通过捕俘把敌人的情况弄得清清楚楚。

这中间还发生了一件趣事。

那天,军高炮营把陆战第一师的一架炮兵校正机给揍下来了,逮住了一个满脸大胡子的美国飞行员。那家伙端着陆战第一师的王牌架子,腰挺得倍儿直,很是牛气。

第一二0师参谋长宋宪孔通过翻译问他:

“从哪里起飞?来执行什么任务?”

大胡子美国佬一脸的不屑:

“这是军事秘密,恕不奉告!”

咦,小子满有种嘛,这样的美国佬,少见!

“什么军事秘密?你现在是俘虏,你搞清楚没有?”

宋宪孔这会儿还算客气。

大胡子头一别,还是一脸王牌气。

这下宋宪孔可火啦:

“把他的防弹衣扒下来,看看有没有武器!”

防弹衣被扒下来扔在地上,搜出了一把水果刀。

宋宪孔哼了一声,刷地从身上扒出手枪。

美国佬猛地一颤,脸也白了。

宋宪孔叭叭两枪,把防弹衣打了两个洞:

“华尔街的老板哄你们说这东西能防弹,你看看他能防什么?”

敲山震“鼠”,那家伙立马瘫了,到了军部,乖乖地就招了供。

“织女星山”上驻守的是美陆战第一师第五团C连第二排及第一排、第三排各一部,配有轻重机枪8挺,共有90多人。加上旁边的马踏里西山的H连的一个加强排,也就百把十个美国鬼子,被第三五八团一锅烩喽,没一点儿问题。

这会儿的美国鬼子也学着做工事了,而且很坚固。

还照着中国军队模样,捣腾了许多坑道工事。

然而李冠智团长还是很有把握,由于战局比较稳定,中朝军队在第二线配有相当数量的机动炮兵,可以视情况投入重点作战方向形成局部炮火优势。

有时一个步兵连队进攻,后面就有10个炮兵连撑腰。

这次当然也一样。

战斗进行得异常顺利,15分钟解决战斗,加上打坑道的时间,前前后后也不过一个半小时,一个加强连的美国鬼子就全部就歼。

同样的战法,这边玩得风车斗转,那边使得稀松平常。

以后几天,陆战第一师发起多次反扑,每次都被炮兵第四十二团分散配置集中射击的炮群逮住,常常是还没有接近中国军队的阵地,就被打得四散奔逃,步兵们反而很消闲,常常有面临“失业”的危机感。

这个时期的中国军队炮兵的数量和质量,与入朝之初已不可同日而语,而即或是美陆战第一师这样的美军劲旅,除了战斗意志和士气外,其步兵的战术和技术素养与当时的中国军队也不可同日而语,这两个“不可同日而语”加在一起,当然就让第八集团军的美国鬼子们只剩下挨打受气的份了。

陆战第一师伤亡1300多人,送给第三五八团25个俘虏。

第三五八团攻必克,守必固,战必胜,牛气极了。

整个3月份,中国军队共进行战术性反击和袭击作战48次,加上其他作战,共计歼敌15000余人。进入4月份,又进行了46次这样的战斗,歼敌14000余人。在整个反登陆作战准备期间,仅以进攻手段歼灭的联合国一个排到一个连的战斗即达47次。

中国军队反守为攻,节节胜利,无论在战略还是在战术上,已经完全处于主动地位。而“联合国军”则日趋被动,已经组织不起任何一次哪怕是战术级别的进攻作战了,完全到了无可奈何的地步。

4月,中朝军队反登陆作战准备全部完成。

此时,“联合国军”总兵力已达120万人,其中:

地面部队24个步兵师,其中韩军16个师,包括正在扩建的一个师,连同海空军已达64万人,装备、火力已接近美军水平,完全形成了艾森豪威尔所设想的“亚洲人打亚洲人”规模。较之于1952年秋季,“联合国军”的工事也有了普遍增强,其基本阵地均象中朝军队一样,构筑有坑道或坑道式掩蔽部,并有大量的地堡群和各种障碍物。

中朝军队的力量也增强到战争开始以来的最高点。

这个时期,中朝军队兵员已达180万余人,其中中国军队19个军135万余人,朝鲜人民军6个军团45万余人,兵力、火力均达空前水准,作战物资亦有充分保障,三线阵地全部完成。

全军上下积极求战,士气高昂。

家底厚了,中国军队又有一位战将起了杀心。

第九兵团司令员兼政治委员王建安。

王建安,从中国第一将军县湖北红安走出来的红色战将,曾在李先念率领的那个赫赫有名的红三十军第八十八师任政治委员,抗战期间,担任过八路军山东纵队副司令员兼第一旅旅长。解放战争期间,又是那个“排炮打不动”的华野八纵的司令员兼政治委员,再后来又和那个跟他有过一段恩恩怨怨的老搭挡许世友一起,打开了济南府,活捉了王耀武。

也是风风光光名震一方的人物。

不过到了朝鲜,还没来得及风光一回。

从2、3月份极其顺手的正面作战情况中,王建安敏锐地看出:

机会来了。

3月31日,王建安致电志愿军总部,提出建议:

如果敌人在4月份内于正面战线发动进攻和在东西海岸登陆战时,我正面各军应在5月上旬发起一次反击作战,在有充分组织准备和周密的计划部署的条件下,我一个军攻歼敌人一个营的阵地是有条件有把握的。我正面各军一齐动手发动一次战役反击,就能造成敌人内部更大的恐慌。如果敌人4月份在东西海岸登陆时,我正面各军应该发动战术性冲击,每一个军选一到两点进行反击也是有条件的。只要全线在统一部署、统一号令下于同一时间一齐动手就可以造成敌人的错觉,使我更易于取得反击的胜利。只要弹药充足,新兵补齐,发动一次全线的战役反击或战术反击是完全可以的。

这个建议很对正在志司主持日常工作的杨得志的心思。

他顺着王建安这个思路往下跑:既然老王在敌人正面进攻和侧翼登陆的威胁下都有打一场反击战的魄力,那敌人要是不敢从正面进攻和两翼登陆,咱们岂不是更可以放手大打?

嗯,就这样,再给艾森豪威尔上一次眼药!

关键词(Tags): #朝鲜战争#双石#开国第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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