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如烟身世往事（四）命运转折 -- 如烟往事

接上篇如烟身世往事（三）痛说家史

话说我那可怜的奶爹和奶妈，换上了过年才穿的行头，兴高采烈地跟在包叔叔的后面进了城。

十月底的天气在北方已经不算暖和了，金黄的落叶洒满了大地。奶妈怀里抱着我，盘腿坐在车上，身上还围着一条旧棉被。奶爹坐在前面赶着车，路上几乎没有停留，大约下午两三点钟时，我们终于到达了。包叔叔直接把我们领进了自己家门——

“青云，你看谁来了？” 一进院子包叔叔就高声喊道，

“哎呀，张嫂来了，快进屋！张大哥一路辛苦了！”顾阿姨应声赶忙跑了出来，虽然她根本不知包叔叔究竟是怎么跟他们说的，可一看奶爹、奶妈的打扮，就知道包叔叔肯定没对他们讲实话——否则他们怎么会这么兴奋呢？顾阿姨是个应变能力极强的人，她不敢随便胡问，生怕给说穿帮了。于是只好忙着点烟，倒茶，集尽所能热情地招待着他们。

奶妈把怀里的我递给了顾阿姨，嘴上还念念有词地说道：“奶花，快让你妈好好看看你！”

只听我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说什么也不找顾阿姨。这一哭不要紧，惊醒了睡在里间的大姐（我的孪生姐姐之一），她只比我大14个月，于是她也开始哭了。

顾阿姨笑笑，骂道：“这鬼丫头，几天不见，连你亲娘都不认了！”她一边哄着大姐，一边接着仔细地端详了我一会，说道，这孩子是太瘦弱了，都9个月了，怎么还这么软啊？

“是啊，谁说不是呢！要不早上大兄弟一说城里的传染病，可把俺们吓坏了，这不，套上车就赶来了。对了，咱要不先去医院检查吧？”奶妈回头瞟了一眼正在闷头抽烟的奶爹，然后转过脸，两眼盯着顾阿姨，焦急地问道。

这老包还真有你的，编得象模象样的，看你怎么演下去——顾阿姨心里这样想着，可嘴上却说，“不忙，今天星期天，医院不检查。明天上了班再去不迟。你们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一会我就给你们包饺子，你们哪就在这踏踏实实多住几天。”

这时，包叔叔马上接茬说道：“对，对，今天咱们就吃饺子，我这就去买肉，打酒！”说完掐灭了手里的烟头，径直走了出去。顾阿姨心里纳闷，今天太阳从西边上来了？老包居然会主动干活了？不对，他不知又搞什么名堂呢——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大约走了40分钟，包叔叔才提着肉和韭菜，还拎着两瓶二锅头匆匆赶回家来。顾阿姨一见便埋怨道，怎么买个肉走了这么半天？包叔叔只说碰到个熟人耽搁了时间，他把东西递给顾阿姨，然后又从兜里掏出了两张戏票，对奶爹奶妈说道：

“真巧，一出门碰到个同事，给了我两张戏票，一会儿吃过饭，你们俩就去看吧！在乡下一年到头，难得有空啊！”

憨厚的奶爹奶妈信以为真，还在那紧着推让呢，顾阿姨心里却立刻就明白了——什么“送”的，谁那么亲你？分明是你刚出去现买的！原来是“调虎离山计”啊！

于是几个人赶忙动手包起了饺子，有说有笑的那气氛就像过年似的。

这工夫我和大姐正并列睡在床上，说来也怪，从未谋过面的两姐妹，竟然可以和平相处，并不相互排斥。只是大姐爱睡，而我从小就觉少。

吃完了饭，包叔叔又给奶爹点了支烟，对奶妈他们说：“再喝点水，一会让青云送你们去戏院！”然后又转过脸来对顾阿姨使了个眼色说：“你现在就把大丫送到后院去——不然一会醒了，我可弄不了两个孩子。”

顾阿姨明白丈夫的意图，不是弄不了两个孩子，而是你要抱着一个出去——不敢把另一个独自扔在家里。想到这里，顾阿姨特意从箱子里拿出了那块红花毯子——这还是两年前生哥哥的时候，她最要好的姐们，马静文（前面提到的那个马阿姨）送的呢！顾阿姨一直舍不得用，才压到了箱底的。今天她特意把它拿出来盖在了我的身上，而把原来盖在我身上那条旧棉毯蒙在了大姐的头上，之后抱起了熟睡中的大姐，大步流星地向后院看大姐的保姆家走去。

据说我平日里睡觉轻得很，有一点动静就会醒，可那天也不知是因为一早就赶路颠簸得累了还是因为刚喝饱香甜的牛奶的缘故，竟然睡得什么都不知。

顾阿姨送完大姐回来，就带着奶爹、奶妈直接奔了戏院。这时已经是晚上6：40了。包叔叔望着他们三人已经走远的背影，马上三步并作两步回到屋里，一把抱起熟睡中的我，随手将那红花新毯裹在外面，然后便箭步冲出房去......

包叔叔抱着我直奔了医院——原来下午他就来过一趟医院了，并且已约好了儿科的主任刘大夫。因为那个小城市本来就不大，在那里工作的干部互相基本都知道，所以也没必要刻意地去瞒谁。包叔叔事先已将实情向刘大夫和盘托出了，告诉他来找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想检查一下身体，看看是否真的有什么异常没有，请他给出个“体检诊断书”。

包叔叔抱着我走进了医院的儿科，刘大夫果然等在那里了。于是没用什么寒暄，便开始给我检查了。直到那时我才被大夫的呼唤声叫醒。说来确实蹊跷，当我睁开眼睛看见我在包叔叔怀里，而且面对着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时，我居然没有哭闹，听话的任凭他们摆布着，据说只是很喜欢挂在刘大夫脖子上的听诊器。

那时的体检也简单，不象现在有那么多项目吧。能查的都查了一遍，包叔叔有些担心地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刘大夫笑着回答道：“除了先天性营养不良外，智力与发育都正常。没有问题，只要精心调理，补充营养，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彻底改善的。”说完很快出具了“诊断证明书”，交到了包叔叔手里——许多年以后，我也看到了那张发黄了的“证明书”——上面赫然写着：

姓名：奶花 性别：女 年龄：9个月 体重：14斤

......

印象：极度营养不良......

包叔叔谢过刘大夫，抱着我走出了医院。然后径直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那里将是我生命中新的起点；那里即将成为我永远温馨的家。

包叔叔抱着我，一口气跑到了我们家（养父母的家）——看见门口停着文教处那辆吉普车。

母亲听见急促的敲门声，赶忙跑了出来，一看包叔叔抱着个孩子，心里马上明白了——这不就是前几天薄处长说的......

没等包叔叔自报家门，母亲就说道：“是老包吧，快屋里请......”

包叔叔进了屋，先从口袋里掏出了“诊断书”，然后一字一板地对母亲说道：

“孩子我给你抱来了，这是医院的“诊断证明书”，这孩子她除了营养不良瘦点以外，其他都正常。你们先看看孩子......”

这时，父亲手提行装从里间走了出来，据说当晚的飞机正要动身去北京开会。

灯光下，红花毯被揭掉——露出了里面的我——当时父亲只看了一眼，就笑着对母亲说道：

“你全权拿主意吧，我要赶时间了”便匆匆出了家门。

母亲说当时的我，瘦弱，苍白，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而且那时真的很丑——眉毛和头发几乎没几根，额头两侧塌了下去......但是当我睁开眼睛看着母亲的时候，一种母爱的感应从母亲心头油然而生，所以她对包叔叔说：

“留下她吧，我会做她母亲的。”

包叔叔的眼眶湿润了，激动地点了点头，对母亲说：“谢谢你！我信得过你们！”

......

包叔叔迈着轻盈的步伐离开了我们家，他如释重负。可回到家后有什么结局在等着他呢？

我又该喝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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