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骑兵故事(一) -- 王外马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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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看了眼泪都要下来了

        冯大姐的丈夫很早就帮八路军跑交通。有一年鬼子清乡,正值河里涨大水,敌人把渡船封锁了,她十四岁的儿子知道父亲水性不好,就抱了一串葫芦泅到对岸去接人,结果这一去就没回来。几天后,在河边见到父子俩搂在一起的尸体,身上除了枪眼,还捆着那串葫芦……

      • 家园 大快人心
      • 家园 敬佩这些挺过来得先烈
      • 家园 抢沙发先
    • 家园 骑兵团(十六)

      十六

      《论持久战》告诉大家一个道理:别怕日本的枪炮狠,他们的国家小资源少,只要咱们坚持住,小鬼子磨不过咱们;别看鬼子现在凶,他们的人少底气不足,咱们和他拼消耗,最后还是日本受不了。战争虽然艰苦,可是不要慌,一要靠斗志旺盛,二要靠军民团结,坚持住这两条,和鬼子打持久战,最后的胜利就是咱们的!

      “咱们困难,鬼子也困难,豁出命和他们耗上了,看谁熬得过谁!”,通过学习毛泽东的理论,战士们的精神重新振作起来,不急噪也不慌张。大家看到,许多部队已经化整为零,换上便衣到各地去恢复县大队和区中队;地方组织提出“区不离区、乡不离乡”的口号,干部们都坚持在乡村发动群众,女干部也深入群众中间“认干娘”、“走亲戚”,重新建立农会、妇救会……军队和政府都在尽最大的努力为恢复局面创造条件,大家明确了胜利的方向,心里又充满了希望。

      思想上的困惑解决了,可骑兵团的战斗减员仍然是个大问题。

      骑兵的训练周期长,不是随便招人就能补充得上的。冀鲁豫这地方,有乘骑基础的青壮年比较少,会赶马车的人都不多、就更别提能骑马打仗的了。为了这事,上级领导在骑兵团休整期间做了一些调整。

      42年11月,新七旅的骑兵连被合并到骑兵团,同时到任的还有政治处主任李庭桂(后任贵州省副省长)和参谋长王玉珂(47年5月在安阳战役中牺牲)。

      李庭桂主任原先是新七旅二十团的副政委,他是河北人,参加过“一二、九学生运动”和“反帝大同盟”,有才气,喜欢写诗,高兴起来一会儿写一首、一会儿又写一首。

      李主任一到部队就组织大合唱比赛,还搞运动会,跳高、跳远、拔河、赛跑,每次都邀请领导参加。赛场上,首长们讲话发奖,战士们玩得不亦乐乎,附近的老百姓也都来看热闹。一群群的小孩子在队伍里面跑来跑去,欢声笑语,真是军民一家亲。李庭桂还创办了《铁骑报》,这份不定期的8开2版小报专门宣传骑兵团的好人好事,还开展各项评比活动。首长们看到铁骑英姿,知道了战士们的蓬勃朝气,格外满意和高兴。

      新七旅的骑兵战士编为骑兵团第五连,他们虽然打仗的技术比较一般,但搞文娱活动的水平绝对顶呱呱,能歌善舞。五连的支部书记马书龙是业余剧社的主角,“马派老生”远近闻名,一曲《王佐断臂》,不仅唱得台上的“陆文龙”投奔了大宋、唱得台下的伪军俘虏改邪归正,还把扮演“陆夫人”的女医生吴艺也唱成了马夫人。用现在的话来说:他的“粉丝”真不少。

      五连的秧歌队扮相英俊、动作洒脱,能踩着高跷在桌子板凳间跳上跳下,供给处的老舒处长也是从新七旅来的,快五十岁的人了还身段婀娜、翩翩起舞,把围观的群众都乐得不行。

      以前,骑兵团的战士很少唱歌,因为骑马列队行军、一张嘴就吃灰。如今在五连的影响下,大家都唱起了《我们的铁骑兵》。这首歌又名《骑兵进行曲》,是李劫夫在河北慰问演出时为八路军骑兵创作的,经夏风填词之后,在抗日战场流传很广,后来还在开国大典的阅兵式上演奏过:

      快快跨上战马,举起了战刀,

      带着复仇的心,勇猛冲向前。

      翻过高山越过平原挺进最前线,

      侦察警戒步步留神驰骋敌后方。

      粉碎日寇进攻,保卫边区,

      机动灵活勇敢无敌我们是铁骑兵。

      冀中军区的骑兵战士也并入了骑兵团。冀中骑兵团的技术很好也很勇敢,可惜在“大扫荡”中损失过大,只有七十多人冲出了包围圈。到冀南以后,团长马仁兴调任二十七团团长(47年6月在四平攻坚战中牺牲),其他人则编入129师骑兵团的特务连。

      训练参谋边乔(47年牺牲)也是这时候来到骑兵团的。边乔是东北讲武堂骑兵科的毕业生,东北军出身。他为人沉默寡言,对待军事训练和战马调养却十分严格,战士们既怕他又十分敬重他。

      刘春雷第一次认识边乔是在刷洗战马的时候。当时马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乐意在水边呆、老往旁边跳,一个战士急了,拿马鞭子好一顿抽打。边参谋正巧看见,他一下子冲过来抢过马鞭,煞白着脸训斥道:“你凭什么打马,它只是调皮么!不爱护马的人凭什么当骑兵,它在枪弹面前陪你玩命,现在却要打他!你真不是个人啊”。气势汹汹的样子,把战士们全吓傻了。

      那时候,边乔还不是党员。党员在团部开会,他就出去搬个小桌子小凳子,找块毛巾铺上,把外国怀表的零件拆开,左看右看东摸西擦,再一件件装上。别人问他:“你老摆弄这玩意干啥?”,他说:“这里面有文章。怀表的零件虽然多,却安装精密,各有各的位置、各有各的作用,还照样能成为一个运动整体”。

      大伙也就明白他的意思,笑一笑,不提动员他入党的事了。

      政治处组织的文娱活动,边乔只是看看、很少参加。李庭桂主任找他谈了几次话,他才搞了一套“马术体操”,还分文的和武的两种,训练出来好看极了,弄得以后军区和地方上开大会,都来请骑兵团去表演马术。可表演时,边乔自己却又不去了,叫五连指导员王凤翔去指挥,反正五连的人都喜欢参加演出。可王指导员又客气,每回都要声明:“这是我们团训练参谋边乔发明的体操……”

      领导高兴地问:“边乔同志呢?”

      “生病了,没来……”

      元城战役之后,冀鲁豫三省的交界地区相对比较平静,许多部队和机关都到这一带来休整。闲暇的时候,大家就打篮球,这好象是延安那边传过来的活动,干部战士都爱玩,骑兵团也转着和不同的对手打比赛。

      其实,团里面以前见过篮球的没几个,但政治处李庭桂主任搞过学生运动、有体育基础,边乔参谋在东北军参加过篮球队、技术不错,这就使得骑兵团球队具备了相当的水平,见了谁都不怵。不过,曾玉良团长似乎对这玩意不感兴趣,开始的时候,政治处把球赛赢了这个赢了那个的战绩都登在《铁骑报》上,团长看了不以为然:“破消息,有什么用处?浪费纸”,宣传干事以后就不写这个了。

      篮球比赛的场地很简单。找老百姓借两架梯子竖起来,在顶上用柳条编成米字格当篮板,再用柳条圈个篮框绑上,哨子一吹就可以开动了。不过这种“梯子球架”不容易进球,一场比赛能扔进五六个球就算是大胜利了,搞得篮球赛的比分和足球赛差不多。

      球场大小不一、凹凸不平,边线也不清楚,有时候拍着球跑出去好远大家还在抢。最有趣的是和二十一团比赛,他们输急了,把梯子扛起来就走,害得骑兵团找不到投篮的地方,只好哈哈一笑,握手言和。球赛没有赢,大家也挺高兴,李庭桂主任说:“这是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

      可是,乐了没多久就乐观不起来了。

      42年,华北遭遇了大旱灾。八个多月没下雨,土地龟裂、水渠干涸,冀南近900万亩耕地未能播种,春苗枯死、夏季绝收、到了秋天仍然是荒芜一片,全区一半以上的村庄成为“无苗区”。

      刚开始,大家还没有感觉到事情有多可怕。冀南这里的自然条件不错,是传统的农业富庶区,俗话说“金南宫,银枣强,叫花子不肯吃高粱”,连讨饭的乞丐都要吃馍馍的地方,饿肚子的情况很少见。

      在冀南,八路军不设粮食仓库,公粮就存放在老百姓的家里,如果有“公家人”来到村里,乡亲们就赶紧把麦子磨成面、提供吃喝,干部则如数付给粮票,用粮票就充抵公粮。

      军粮是只计数量不分种类的,可老百姓一则爱护八路、二则也爱面子,如果有馒头,决不会拿窝头招待子弟兵。八路军吃干的、老乡们自己喝稀的,还要出门去炫耀:“我家今天吃白面馍馍,每个足有海碗大,里面埋着大红枣……”

      开始休整的时候,骑兵的定量是每人每天一斤十四两,没过几天就降为一斤半(当时是用一斤等于十六两的老秤);月初的时候,伤病员的“休养餐”是每天两个鸡蛋,月底就变成了一碗面条。尽管标准降低了,老百姓还是把最好的东西拿出来慰劳八路军。有一天,病号刘春雷和一个伤员到老乡家吃“营养派饭”,进门的时候,人家婆媳正在闹矛盾,原因是家里的一只母鸡好些天没下蛋了,婆婆怀疑是媳妇把鸡蛋偷拿去换了东西。吵着吵着,看见伤员同志进来了,老婆婆转身就把这只母鸡炖成了汤,把两个八路军战士感动得直掉泪。

      开始的时候是粗粮细粮各一半、接着是粗八细二,到后来连高粱面也吃不上了。进入十二月份以后,军队和老百姓的生活用粮都成了问题,部队走到哪里,地方干部都是搓着双手,满头大汗一脸焦急想不出办法。刘春雷他们这才意识到:大饥荒到来了。

      这场饥荒,一半是天灾一半是人祸。天灾自不必说,41年的洪涝、42年的干旱、43年的蝗虫……自然灾害接二连三,使老百姓断了收成。可是,往年间也有闹旱涝灾害的时候,日子却从来没有这么惨过。这一次,是日本鬼子的“三光”掠夺加剧了灾难的严重程度。

      “四、二九大扫荡”之后,日军占领了冀南90%以上的土地,鬼子在根据地大肆烧杀抢夺,仅元城附近的四个区就有26个村庄被烧毁,被抢走粮食14000多石、牲口2000多头,直接造成大批群众破产;在敌占区,日伪机构强行征收“户口税”、“牲畜税”、“田赋费”、“电杆费”、“护路费”、“门牌捐”、“居住证捐”……仅42年4月—8月,每亩耕地平均对敌负担就达250元以上,四个月的捐税超过了老百姓全年的收入;为加强对根据地的封锁,日伪军还强迫群众挖壕沟、建炮楼,全区一半以上劳动力被征调劳役,使得群众失去了进行灾后补救的机会。

      另外,由于日军在42年强迫冀南各区多种棉花少种麦子,而抗日政府却没有能够及时察觉敌人的经济意图。结果,收获下来的棉花被低价收走,日军再封锁粮食供应、提高粮价,根据地的老百姓就只好吃棉籽了。

      战争的破坏和敌人的掠夺,使根据地民众的社会积蓄消耗殆尽,因而在自然灾害面前完全失去了抗衡能力。冀中和冀南曾经是太行山根据地的粮仓,现在,冀中根据地丢失,冀南不仅不能向太行山供粮、反而需要其他根据地的支援。从各游击区的调拨过来的粮食也是杯水车薪,八路军不能眼看着老百姓挨饿,于是就不断降低军粮标准,从一斤半降到一斤、再从一斤降到八两……

      每天喝两碗稀粥,走几步就消化光了。当时,无论步兵骑兵都取消了操练,大家闲躺着不动、保持体力,争取让肚子里的一点汤汤水水多保存一会。也有人听说延安在搞大生产运动,可大伙都觉得不可思议——当兵吃粮,天经地义,别说新八路,就连老红军也没见过要部队去种地的。

      刘春雷问张起旺:“连长,当初你们没吃食的时候怎么办?”

      “简单,打地主呗”

      这倒是个好主意。可这办法现在也不行啊,放眼四周,个个饿得眼发蓝,打地主?地主家也没余粮呀。

      人饿久了就发傻。出太阳的时候,士兵和老百姓都在场院里坐着,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木木呆呆的。有的人随口闲侃胡说八道,有的人闭目养神胡思乱想。况玉纯政委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得给大家找点事情做,而且还不能耗费体力。政治处的李庭桂主任就想了个主意:学文化!

      把战士们按文化水平高低分成好几个班,学问大的念报纸,学问低的认生字。

      人数最多的是“文化班”,这实际上就是个扫盲班,负责上课的老师是刘春雷班上的新战士——人称“半截秀才”的李大鹏,他还有个外号叫“皮皮”。

      大鹏其实并不大,当时才17岁。他是个烈士遗孤,父亲是顺直军委早期的干部,搞地下兵运时被晋军陈长捷部杀害了。母亲改嫁后,年幼的大鹏就跟着舅舅和舅妈生活,元城战役后,舅舅老舒调到骑兵团当供给处处长,大鹏也跑来参加骑兵。

      李大鹏从小就跟着长辈闹革命,颠沛流离、见多识广,特别能说会道,高兴的时候说“笑得不亦乐乎”、辛苦时说“累得呜呼哀哉”,活象个半截秀才。有一次聊天,他向大伙比划:地球怎么围着太阳转、太阳又是怎么转、月亮又怎么转,还说星星也都在打转转……在场的人都不相信,心说:天上星星那么多,要是都转圈岂不是乱套了,万一碰到一起掉下来怎么办?于是大家起哄不认帐,把“半截秀才”气哭了,直到边乔参谋跑过来主持公道才算作罢。

      “半截秀才”的文化水平也确实是半截。别看他说话挺“文”的,念报纸也能够从头到尾不停顿,可让他写字就完蛋了,很简单一个字,握着笔半天写不对,他自己说这叫做“提笔忘字”,大家却很怀疑:“不对吧,你念报纸的时候,小嘴皮吧嗒吧嗒挺利索,那些字兴许是瞎蒙着读出来的”。因此,他又得了外号,叫“皮皮”,意思是说就只有嘴皮子厉害。

      不管“皮皮”的嘴皮子如何,给“文化班”扫盲的资格是够的。开课第一天,他教的是“大小人,上中下,天下工人是一家”, 二连三班长刘长生一听就不同意:“不对不对,听说人家私塾先生上课,讲的是‘人之初,性本善’”。

      “也行也行,那样正规些”,大鹏老师倒是好说话,马上就改学三字经。

      可是,半截秀才就是半截秀才,才念到“苟不教,性乃迁”就忘了下一句,停在那里“苟不教……苟不教……”地嘟囔了半天,刘长生又不耐烦了:“狗都被武工队打死了,哪里还会叫?”

      大家哄堂大笑,“皮皮”跑来找大刘:“班长,你去教课吧,这个老师我可当不了”

      于是只好换成刘春雷当老师,李庭桂主任临时编了课本,第一课是——老大爷、老大娘,大哥、大嫂、小弟弟、小妹妹,我们是人民的八路军。

      认生字难倒了不少人,可战士都很认真。上课时借老乡的门板当黑板,下课后把门板还了,大伙就到人家门口蹲着,歪着脑袋看字迹,还拿木棍在地上学着划。房东老大娘乐了,说“八路军给咱家派了好些个歪脖子门神”,刘长生一边刷马一边用手指头在马身上写字,写到一半忘记了,于是他的手就这么举着,冲着马屁股直发呆,大家看见了都笑,说这小子魔怔了。

      被说成是“魔怔”的还有一连一排长胡彦明。胡排长文武双全还很爱学习,一张报纸到了他手上,翻来覆去看上一天都舍不得放下。元城战役中,他拣到一本北平陆军大学的小册子,叫什么《航空判读》,高兴得不得了,一有空就抱着书看。

      其他人看不懂内容,只认得封面上画着的飞机,大家就琢磨这飞行员是从哪里钻到飞机肚子里面去的?问胡彦明,他也不知道。

      “那么,你这书里头讲的是啥?”

      “是说怎么在飞机上看地形的”。

      大伙都笑:“扯淡吧,连飞机的门都找不到,还看地形呢,简直魔怔”

      胡彦明也不反驳,自己又接着看书。

      关键词(Tags): #骑兵团
    • 家园 骑兵团(十五)

      十五

      总攻开始了。

      刘春雷还在那个房顶上,只是,二连的人这时还弄不清楚战场的形势。按以往的情况,仗打成现在这个样子是有可能要撤退的,所以王永元参谋长一边命令战士们牵制住正面的敌人,一边组织收容伤员、集中俘虏,还派了人去找团长……

      就在这时,冲锋号响了。干部们立刻跳了起来,放开嗓门叫:“进攻,进攻,快进攻!”。

      机枪在参谋长的指挥下一起开火,压住了对面敌人的阻击火力,大刘从房顶上跳下来,扛着梯子朝北面路口跑。既然冲锋号响了,前面即使是刀山火海也得迎着上啊。

      总攻开始了。说是总攻,其实也是三个连队各打各的。

      四连的损失太大,只剩下一个排长指挥着三十个战士,不过,他们对面的皇协军守备队在刚才的肉搏中吃了大亏,骨干和顽固分子死的死伤的伤,其他人已失去了斗志,听见八路军的冲锋号就丢弃阵地乱跑,四连随即占领了守备队的队部。

      三连在曾玉良团长的指挥下,一路掏墙打洞从东门打过来,清剿比较彻底。他们最后的攻击目标是炮楼,这个炮楼是日本人新修的,旁边挨着两座大房子,一边是仓库、一边是伪治安军团部。

      总攻开始的时候,二连的队伍是分散的,军号一响,大家都从各处房子里跑出来,看见我们的机枪“哗哗”地朝路口北边的那座大房子打,就明白那是攻击目标了,部队也就迅速集中。不过,这么一来,分散隐藏在其它房屋里的一些伪军却也就趁机逃跑,途中还杀害了我们的几个伤员和担架队员。

      在机枪的掩护下,刘春雷带领梯子组冲过了路口,把唯一的梯子搭在了房沿上。突击组的战士立刻往上冲,可是,刚上去就被打下来,接连死伤了三个人。敌人在胸墙后面躲着,我们的人翻墙的时候,他们就开枪。

      于是换个地方,把梯子搭得斜一点,首端不从胸墙上露头,敌人一时看不见,这时,三个突击组长都已经伤亡了,谁带头冲?二排长辛明旺说:“我先上”,一排长苏昌太说:“行,我第二”,俩人就上了梯子。其他的战士只好说“排长,你们小心点”。

      二连的排长苏昌太、辛明旺和四连排长郝船喜是同乡也是把兄弟,为了烧香磕头拜把子的事,他们在太行山整军的时候还挨了批评。然而,这一天,1942年8月31日,在抗日的战场上,三个西北汉子终于实现了他们“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誓言。

      辛明旺在梯子顶上甩了颗手榴弹,人就跃进了胸墙,苏昌太和突击组的几个战士也上去了,郝二孩本来是梯子组的,可他手脚麻利,抢在其他人前面跃上梯子过了墙。这时候,房顶上胸墙后面枪声响成了一片,大刘听见动静,心说“坏了!房顶上有机枪……”。

      就在这时,上面扔下来四五个手榴弹,大家见势不好、翻身滚开,可还是有几个战士被炸倒,并且,梯子也被炸断了……接着,不断地有手榴弹扔下来,八路军东躲西躲,不能再上去增援。这时候,郝二孩突然从房顶上翻出来,反手钩着胸墙就想往下跳,指导员张存有赶紧喊:“别跳别跳,再坚持一会……”,郝二孩一听,立刻转身又翻进了墙里。

      事后,张存有说他当时的想法是让“好孩儿”吊在胸墙外,扔手榴弹掩护大家再次进攻,没想到这孩子性子急,没等话说完就翻回去了。

      没过多久,郝二孩的遗体被敌人从房顶上丢了下来,同时被丢下来的还有一排长苏昌太。八路军战士的眼睛都气红了,可一时又没有办法。

      梯子炸断了,梯子组又搬来了桌子,可是把桌子椅子垒起来,离胸墙还差了一大截。只好拿桌子、棉被挡着,人躲在桌子下面掏墙洞,可这墙脚是石头筑的,根本掏不动!刘春雷他们是骑兵,只有手榴弹、没有炸药包,这一时半会的到哪里去找爆破材料。

      情急之时,指挥机枪掩护的王永元也跑过来了,他随身带了几根长棍子,选定几个点,把捆着四颗手榴弹的棍子举得高高的,凑在胸墙跟前引爆。几次三番,终于把墙炸开了,八路军的机枪立刻从缺口打进去,消灭了房顶上的敌人。

      刘春雷上了房顶,才发现这里有台阶通向后面的营房和院子,敌人从台阶下冲上来,企图趁我们立足未稳进行反扑,可八路军哪里肯再被打下去。房顶空间不大,双方就肉搏起来,混战中,刘春雷和一个大个子扭在一起,那家伙力气太大了,拽着他猛甩,把他的马刀都摔丢了。大刘的头磕在马刀上,耳朵割去了半个,眼看就要快不行了,可就在这时候,大个子却突然痛得满地直打滚,原来,这家伙自己把自己的舌头咬断了……真是够侥幸的。

      房顶上满是血迹和死尸,二连终于把敌人打了下去。

      控制了制高点,一切都好办。机枪、步枪、手榴弹,围着营房和院子打,敌人无法还击也无路可逃,很快就被消灭了。大家随即配合三连进攻炮楼。

      三连已经占领了炮楼旁边的军需仓库,当时库房里有许多被服和木头箱子,曾团长就命令把这些东西堆在炮楼跟前烧,并且不停地往另一侧的伪团部院子里扔手榴弹。在火焰、烟雾中,八路军战士高声喊着“赶快投降!不然我们要炸炮楼了”——其实,骑兵团哪里有炸药。

      炮楼里除了伪军,还躲着一些军官家属以及南李庄的豪绅富户。看到各处的伪军都已被消灭,再听说八路军要炸炮楼,里面的人顿时惊慌哭嚎起来,有人喊道:“如果投降了,你们真的不杀我们么?”

      “我是八路军团长曾玉良,我保证八路军不杀俘虏!你们的援军已经被我们打退了,即便是他们以后能来,你们也早被我们炸死了,所以,奉劝你们赶快投降,留条活路”。

      喊话过后没多久,炮楼里的人缴枪了,团部大院里的伪军也跟着投降。西门外救援的敌人听见南李庄里面的枪声停了,害怕我军集中力量反攻,连忙撤退。

      攻克南李庄之后,骑兵团当天就撤离了战场,而日伪军则是到第二天早晨才进到庄内的,他们动用了五辆卡车拉死尸,并且从此放弃了这个据点。

      南李庄战斗终于结束。守敌一个团和一个守备队被全歼,日本商社机构被摧毁。同时,八路军也重创了前来救援的各路敌军,致使孙甘店、甘露镇的敌人不敢在原地继续驻防,连夜撤走。几天后,我军又相继进攻金滩镇、龙王庙和刘马寨,这时,周边的日伪军已无力增援,八路军以近一个月的苦战收复了元城县的全部乡镇,粉碎了敌人的“蚕食”。而这个阶段的作战,也被称为陈再道司令指挥的“元城战役”。

      在南李庄战斗中,八路军击毙了日本“军事顾问”、 皇协军守备队长岩乔秀男大尉、“经济顾问”志磨,还俘虏了伪团长程坤。不过,准确地讲,这个伪团长应该算是被伪军自己俘虏的,当时,伪军士兵想投降,可这家伙不同意,于是部下们就把长官捆起来交给了八路军。

      这个伪团长挺有意思,开始的时候,他一句话也不说,骑兵们也懒得理他。到吃晚饭的时候,他突然说“我要吃东西”,然后抓着大饼猛啃,吃完了就骂,满嘴的匪话。先是骂增援的部队怎么打不过来、骂手下的军官不得力、骂身边的士兵背叛他……骑兵们也就将就听着。

      到后来,这家伙居然开骂八路,说我们破坏治安,意思是如果大家不抗战,世界就太平了,还说要用日本人的办法才能解决中国的混乱。这下子,战士们怒了,都骂他是汉奸卖国贼,可他把嘴巴一咧:“说卖国,要看是卖给谁。蒋介石卖给美国佬、你们八路卖给俄国老毛子,我卖给日本,好歹还算是个亚洲人”,八路说不过他,上去就要开揍。伪团长却把眼睛一闭,说:“我是军人,战斗失败了是可耻的,我要自杀……”。战士们于是不再理他,没想到,到了晚上,这家伙还真的上吊死了。

      元城战役,八路军在极其困难的条件下坚决地反击了日伪军的“蚕食”,粉碎了其割裂冀南、冀鲁豫根据地的企图,不仅沉重地打击了敌人的嚣张气焰,也极大地鼓舞了抗日军民的信心。无论在军事和政治上,都具有十分重大的意义。

      在这次战役中,129师骑兵团牺牲连级干部四人、排级干部九人,红军底子的班长几乎全部阵亡,再加上况玉纯政委等负伤人员,骑兵团伤亡过半,“一仗下来,就再也听不到有人吼秦腔了”。刘春雷班上的9个人之中,阵亡两人,重伤两人(其中因伤致残不能归队一人),轻伤一人,至于大刘自己的耳朵掉了一块肉,不能算受伤。

      南李庄战斗结束后,下连队参加作战的十六名炊事人员只回来两个,部队连晚饭都没法做。全团头天夜里出动400人,完好回来的不到200人,当天的战斗总结会根本开不下去,战士们伤心地拿脑袋撞墙。第二天转营地的时候,一个人要牵几匹马,老百姓们更是哭声一片。

      连续的未休整的作战、连续地重大伤亡,使战士的精神承受能力达到了极限,特别是韩永正、孔庆忠的牺牲,给战士们的刺激很大。这两位干部的素质好、战功大、威望高,是有名的猛将和福将,大家感觉到,连他俩都幸免不了,眼下这个“坎”可能真的难以过去了。于是,有的战士就嘀咕:“看来这辈子是回不了家乡了,干脆和鬼子拼了”,产生了盲目拼命的思想。而出生在本地的战士,则开始想家了……

      在这个时候,骑兵团迫切需要休整。的确,骑兵们太疲劳了,从反扫荡开始,部队一直在打仗。特别是元城战役这段时间,从打回隆镇、临漳县城,到打孙甘店、南李庄、金滩镇、龙王庙和刘马寨,牺牲了那么多战友,连追悼会也没有来得及开。连续的作战和重大的伤亡,让大家一时缓不过劲来,如果不及时地进行身体和心理上的调整,很有可能使得指战员的情绪失控、甚至导致部队的崩溃。

      42年11月,骑兵团转入休整。

      这期间,骑兵团召开了阵亡烈士追悼会,并且进行了战功评比。开始的时候,大家边评边哭,结果选出来的功臣全是烈士,后来领导觉得这样对部队情绪不利,就规定烈士另外记功,战士们只评选活着的人。这样,四连副连长李树茂等人记大功,而刘春雷因为带头打下了日本人的办公室,也得了一个功劳。

      地方群众也有受奖的,其中就有汪朝臣、汪朝服两位老汉。

      在南李庄战斗中,汪家四兄弟汪朝忠、汪朝臣、汪朝学、汪朝服,最大的六十二、最小的五十一,都参加了担架队。本来抬担架是六个人或八个人一组,轮班上去,可这四个老汉不服输,偏要四个人一组。战斗中,他们不等局势平稳就冲上去救人,老二汪朝臣直接跑到战场中去,一边喊着“不要砍我”一边往下面背受伤战士,一个小时内,送上去三筐手榴弹,运下来十三名伤号,由于劳累过度,第二天病死了;老四汪朝服,在抬运伤员的途中遇到奔逃出来的伪军,敌人进行报复,他就用身体护住八路军,结果汪朝忠受伤,汪朝服被刺刀捅死。战斗结束后,骑兵团派人为汪氏兄弟抬棺下葬,其家人也被评为烈属。

      刘春雷虽然在总结会上被评了功,但最终却没有得到嘉奖,原因是部队发现他犯错误了。

      在刘马寨战斗中,大刘在打扫战场时拣到了一件皮衣服,这衣服是大衣还是披风当时也没看清楚。他没有上交,而是立刻就把它割成了好些块。当骑兵的嘛,坐在马鞍上裤裆特别容易破,于是就把这块皮子缝在裤子上了。班上其他几个战士也有样学样,都缝上了,因此被别人称为“高级屁股”,大刘还挺得意的。

      接下来部队到张鲁集休整,和回民支队联欢的时候,那边的一位班长送给刘春雷一个“护身符”,上面有些莫名其妙的符号,人家解释说是“动刀动枪,生死由天,怨命不怨人,屈死冤鬼别来找我……”。大刘虽然不相信这个,但考虑到别人也是一番好意,礼尚往来,也就送了对方一块皮子,还告诉了他这东西的来历和好处。

      没想到第二天,正好传达上级《关于严肃战场纪律的命令》。总共四条,第二条说“在敌人已被消灭或大部消灭时,应首先追击逃去之敌,然后组织少数兵力担任战场扫除队,其余部队迅速集结。不得乱抢胜利品和私物,丧失战斗意志……”,第三条又说“一切战利品,如……衣物,均应成为强化人民军队的资源……不得私自隐瞒或任意毁坏,以至转送变卖”。好家伙,四条中间,刘春雷就犯了两条。

      回民支队的那个班长在学习讨论的时候把皮子拿出来说事,他们部队给上级写了个材料,刘春雷同志立刻就成了典型。一通批评下来,功过抵消,嘉奖的事情也就泡了汤。

      其实还不止这些事,骑兵团连续作战,一方面有所缴获,另一方面严重减员,因此就显得装备比人员多。一个连只剩下四五个班,每个班就都有轻机枪,机枪手在前面走,后面还有匹战马驮弹药;象刘春雷这样的“大班长”,也是马刀、三八枪、盒子炮,全身披挂。这难免让苦哈哈的回民支队看了眼红。

      回民支队原本是冀中的部队,在大扫荡中损失惨重,装备丢失得差不多了,当时,他们正准备加入冀鲁豫军区,马本斋(44年病逝)也调任冀鲁豫三分区的司令员。张鲁集这里是回民区、又恰巧云集着许多干部开大会,马司令一叫苦、领导们一商量,就决定从骑兵团抽调短枪、机枪和战马,支援回民支队。

      王永元参谋长和赖达元主任不服气:“你冀中军区的队伍到冀鲁豫军区去,凭什么叫我冀南军区的部队出枪出马?”,俩人跑去找马本斋拍桌子,结果就被撤了职。桂干生司令员心肠软,找机会把赖主任调到自己的新九旅二十六团,可是对王参谋长就没办法了。这个王永元,39年骑兵团太行整军也多少是因为他,这回只好再让他去太行山学习。王永元于1957年去世,最后职务是中国人民解放军61军 181师541团的中校团长。

      元城战役后,许多从延安回来的领导都在冀南停留休息,于是,骑兵们每天听首长们做形势报告,从中知道了许多毛主席的指示。

      上级也组织大家学习《论持久战》,这是毛主席在38年就发表的文章,可好多战士以前都没听说过。直到这个时候,刘春雷和战友们才从理论上真正认识到抗日战争是一个长期消耗的过程,认识到“相持阶段”的残酷性,认识到党中央提出“主力兵团地方化、地方武装群众化”的重要性。

      在严酷的相持阶段,面对困难的局面、面对群众情绪的反复,怎么办?照毛主席的话去做。

      从这时候起,根据地党、政、军合而为一,实施了“精兵简政、统一领导”。原先到游击区开展工作,党委派宣传队、行署派工作队、军区派手枪队,各干各的,现在统一组成武工队,效率大为提高;原先和鬼子打游击,民兵听行署的、部队听军区的、情报站听党委的,现在都统一协调起来了,力量更加强大。

      先前,为迅速扩大局面,过快地发展了武装力量,导致过度使用民力的后果,伤害了群众的利益。现在,共产党就从走“群众路线”入手,树立军民鱼水关系,通过开展“减租减息”、“合理负担”运动,减轻根据地人民的经济压力。而与此同时,日伪政权却加大了对占领区的掠夺,中国军民的持久抗战和太平洋战场的压力,使得日本鬼子不得不撕去“亲善”的虚假面具,露出了“以战养战”的本质。在共产党八路军的真诚努力面前,岗村宁次的欺骗伎俩破产了。

      在抗日战争最危险、最黑暗的日子里,党的指示就象一盏指路的明灯照亮了根据地军民前进的方向,在当时,毛泽东不愧是中国抗日战场上最为睿智的领袖。

      “毛主席真是神人啊”,和许多八路军战士一样,刘春雷对毛泽东的崇拜,是从这个时候建立起来的。

      从这以后,“咬牙坚持”、“长期抗战”、“拥政爱民”、“为人民服务”,成了共产党人使用最多的字眼。

      关键词(Tags): #骑兵团
      • 家园 在日本的出版物上不止一次见到

        称《论持久战》为“最高杰作”了。

        • 家园 毛是实践家,不是理论家

          游击战术抄王佐袁文才的,论持久战抄蒋百里的,土地革命抄洪秀全的,妙的是,蒋百里,洪秀全都没走通的路毛走通了。

          大办公社抄苏联的,失败了,可惜!!!

          文化大革命抄朱元璋的,棍子上的刺倒是去掉了,拿棍子的人没了。人算不如天算。

      • 家园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直到这个时候,刘春雷和战友们才从理论上真正认识到抗日战争是一个长期消耗的过程,认识到“相持阶段”的残酷性,认识到党中央提出“主力兵团地方化、地方武装群众化”的重要性。

        在严酷的相持阶段,面对困难的局面、面对群众情绪的反复,怎么办?照毛主席的话去做。

        真理只有一个,而究竟谁发现了真理,不依靠主观的夸张,而依靠客观的实践,只有千百万革命人民的革命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尺度。

        (毛泽东《新民主主义论》)

      • 家园 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
      • 家园 板凳 花
      • 家园 沙发,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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