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谈我的职业生活 -- doom

送花。

讲述老百姓自己的生活，这就是活生生的历史

我花了一天时间，敲了2万多字，终于敲完了这篇文章，痛感现在语文太差，若干字居然都不认识，自然敲不出来，连蒙带猜敲出了一些字，剩下有些字是问了老爹老妈，还有若干字，是查了字典，我上一次查字典，还是10多年前了，幸好我还记得怎么查字典。实在是不容易。

中间敲字的时候，又询问了老妈，补充了些有意思的细节。

1. 国民党问题：外公加入过国民党，应该说外公对国民党是从来没什么兴趣的，他加入国民党是在当造纸厂厂长的时候，好像是国民党要把支部建进来，外公对这很不感冒，于是在厂里拉了3个哥们，说咱们都加入国民党吧，加入后哥们几个就成立了支部，没让外面的派人渗透进来。等到他退出造纸厂到常德的时候，也没转组织关系，算主动脱党了（这和今天某些情况有些象），这种情况下，历史问题就小多了，但是这个好像有点对不起他拉进去的几个哥们。

2. 三反五反问题：在外公让家人搬离造纸厂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有先见之明，还是一贯的小心谨慎，对家人卡的很严，甚至连有些小孩子的衣服都不让带，老妈从小在洪江长大说当时有个红色的小闹钟，她想带出来，但是外公坚决不让带，这个闹钟的故事，我听了无数遍，想必老妈小时候一定很喜欢那个闹钟。

3. 文革问题：外公退职回家，退职，相当与被单位一脚踢出，和今天下岗一个意思，仅次于开除，在当时应该是比较少的。也幸好外公文革时在街道和大爷大妈为伍，没怎么被折腾，当时据说原单位的造反派也找过他，一派是说他退职是被当权派打击报复，要他提供材料；另一派说是他的退职是被当权派庇护，也要他提供材料。外公左顾而言他，混了过去。因为不是在造反派的地头，所以来的造反派也没怎么折腾，至于轻工业部，后来见到部里的老同事时，大家纷纷说外公太幸运，能活着就不错了。

回到长沙，亲邻莫不惊异。也有人以为是犯了错误才退回亲的。自己也不胜羞惭，不大出门。友人画家朱岩倒来安慰我，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不必介怀。并赠画 一幅，题为《落帆笑回家》。到1966年6月，红卫兵起，日夜进行批斗，抄家、逼供、关人打人，这才知道姚忠的好意。而他自己在运动中被斗得九死一生。运动末期，竟死于脑溢血。他爱人1980年任县监察院长。我自己除了有人找上门来要我写某些同事的材料外，就只在居委会交待历史，接受批斗外，尚未受到难堪的摧残，诚属万幸。

1967年，街道政府安排我去小塑料制品厂任出纳保管，月给生活费30元，以后辗转于球墨铸铁厂、帆布制品厂、航运灯具厂工作至1980年，才正式退休回家，月领生活费25元。自1972年老伴去世，单身一人，生活又极简单，子女七人，都按月有所接济，虽无什财产，倒也衣食无忧。

1983年，又以极其偶然的机会，参加了省冶金厅的《冶金志》编纂工作，至1984年底止，这可能也就是我最后一次职业生活了，这时我已经是七十岁的古稀老人了。

青年人多在幻想未来，人老了却日在怀念过去。“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经友人鼓励，1985年七月写了一个初稿，至1987年初，又经过多次的修改压缩，才成此稿。文字拙劣，还请指正。

中南军政委员会工业部主管轻工业的副部长周苍柏先生，是湖北省著名的民族资本家，也是上海商业储蓄银行的董事。抗日战争时期，他任湖北省财政厅副厅长兼湖北银行总行行长时，审批过与洪江造纸厂的订购纸张合同，见到过纸张样本。时中央轻工业部决定恢复湘鄂赣三省土纸生产，商由中国人民银行贷款三百亿元。（当时每万元合今之一元）急于找一懂得手工造纸业务的人主办此事。闻我已到汉口，派秘书黎寄吾同志找我去面谈，周部长劝我参加工作，我申叙我一人要养十口之家，负担很重。他允予照顾，不几天带我去见主管行政的魏延槐副部长，他说：你拟定的贷款计划经有关同志审查研究后，认为可行。对你的待遇会照顾，当即批准我在中南轻工业局参加工作，成为国家干部。工资为三百老分，合120元，作为工程师待遇。

第一个任务是代表中南去华东工业部商订供应上海造纸原料十万吨的协议。然后去湖南结合工业厅，省供销社，省银行等机关由省经委领导组织恢复土纸身产领导组，深入基层调查摸底，三个月的努力，完成了贷款任务，达到了恢复生产的目的，又将这一经验推广到湖北、江西两省，对活跃农村经济，满足市场对土纸的供应起到了良好的作用。

在湖南省工业厅时，轻工业处处长刘德智（后任省农业厅长，已去世）谈到洪江造纸厂说黔阳专区有函拟备价收买，探问我要多少钱？我将创办经过，作了详细介绍，说明是靠大业公司贷款，白手起家的，地方政府如愿接收，自愿无偿上缴。只要求将我父母子女四人，发给户口，路费，迁居长沙。我的表态，深得刘处长好评，但洪江方面，认为我做了七年厂长，必定藏有黄金银元。父母临行时，要求检查行李，除一般衣物外，毫无贵重物品。又因汽车顶上满载，又留下四件行李。他们回到长沙后，我大受父亲的埋怨。亲友们也指摘我做了一件窝囊事，随着又将常德的妻儿迁来，我的一家十口，又重新团聚，定居长沙。

约在八月，随中南代表团去北京参加全国首届轻工业会议，会后决定成立部辖汉口造纸厂，以老竹为原料，日产百吨纸的大型制浆造纸厂，由周苍柏副部长兼筹备主任，我被调充该厂竹林调查队队长。后经我们调查研究，认为老竹隔年一生，湘、鄂、赣、浙、粤、桂等省人民，农业生产、生活，离不开老竹，再三核算，难于供应。而且竹子在历史上每隔三十年开花一次后，全部衰亡，要重新培植。才能恢复成林，纵由政府划定造纸专用竹林，亦不能解决。1954年筹备处撤销。我调入造纸工业管理局新厂调查研究处，遍历全国各省（除边区省及西北地区）为建立大型造纸厂建厂，到1957年我在轻工业部工作了七年，在这七年中，值得一体的有几件事：

1. 在汉口纸厂筹备处参加三反运动，我被作为重点审查对象经过调查，得黔阳专区证明，洪江造纸厂是主动上缴的，未向国家索取分文。家属行李经过检查，未发现黄金银元。因之撤销了审查。事后我的亲友，才认识到无偿交厂是明智的举措。

2. 我工资高到120元，要养活老小十一口人，确实困难重重，每月以70元全家维持生活，20元储蓄备儿女交学费添衣物之用。我的生活费只有30元。到孩子有的进了大学、高中、初中，就困穷得不能忍受了。曾投书武汉市市长吴德峰同志，请求在他的关心下将达成盐号（已并入汉口电池厂）我名下的股本退还给我维持一家人生活。想不到很快就由汉口江岸区工商局与该厂协商，退给我七百分胜利折实公债，真是绝处逢生，全家赖以生活了号几年，吴市长的德意，全家感激不尽。

3. 大肃反运动，我被审查了一年多，作出结论后，奉命协助天津造纸学院筹备处编写教材，分给我的专题：1.造纸原料之研究-竹子；2.中国造纸发展史。为收集资料，在北京图书馆，用了一年多时间，抄录了古今中外有关造纸的资料尽七十万字。我自己如此地专心读书之多，收益之大，虽然后来高教部取消了筹备处，还是受惠不浅。这批资料局长命我自己保管，用得着时随时找我。我尽力保管到1980年，才送请湖南图书馆收藏，以免散失了可惜。

1957年秋天，造纸局改变体制，将所辖47个厂，只保留8个，其余放归各省，人员也由四百余人，只保留40余人。我调到汉阳造纸厂，在基建科任预算审核。1958年干部劳动锻炼，我随汉阳区千余人在春节之后，集体下放到咸宁县的白沙林场。分在副业组劳动。五月忽奉县组织部征召，参加大跃进运动，协助大半工业，同去的有汉阳轧钢厂厂长龙某，炼油厂厂长杨某。经我们研究要办工业要设备，产品要能有利于农业生产，建议首先建立一座细菌肥料厂。后经孝感专区批准，由咸宁、蒲圻、通山、通城四县各出金五万元，共20万元，合办《孝感地区江南四县细菌肥料厂》，我负责施工，龙掌握设计。从选厂、平基、开路、建厂房，略具规模时，下放干部大部分回原单位。我被县委挽留，任该厂技术副厂长，当时厂书记是通城商业局长田正，行政副厂长靳某，共同努力奋斗到1960才正式生产。适轻工业提倡稻草制浆造纸，我调回县手工业局指导开展这一业务。

1964年成立基建管理所，县计委借去审查基建预算，咸宁有许多大楼都曾经手，手工业局大楼，从制图到建成，由我一手包办。

局长姚忠同志，安徽无为人，新四军中曾任指导员。此人体态魁梧，气性耿直，对人对事要求严格，态度面似粗暴。1965年中共中央公布23条后，他找我谈心说：你来自旧社会，历史复杂，经过多次运动，都无错误，确实难得。我曾详阅过你的档案，调动时的结论，多是表扬的批注，这次又将有比以前更大的运动。我看你子女七人，已经有五人参加工作，负担也轻了。你工资高过县委，眼红的多，运动一来，会成为众矢之的。现有退职的机会，退休你才51岁，不合规定，退职回家也属上策，何去何从，请你考虑。闻言惊骇，如失魂魄，以致茶饭无心，寝不安席。恰大女儿谭静仪，在黄石大治钢厂子弟学校教书，因养病在武昌东湖疗养，特去探望，谈到此事，经他考虑，认为现已有子女五人参加工作，万一出了问题，受害的会是全家人，建议我退职的好，生活有困难，子女们负责赡养父母。以策完全。这才下定决心于11月25日退职回家。

我在咸宁从正式任职至此已历八年，这八年，除上谈的任务外曾扩建过发电厂、设计建立张公庙抽水机站、出任过县手工业联社的出纳保管，临走召集了全县各区社会计，当面核对几年来的账目毫无差错，交待清楚后才离开我生活八年之久，深有亲切之感的咸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