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破镜 一 -- 电子赵括

第二天正午,梨香院门口热闹了起来.车水马龙之中,一位英气勃勃的大官人下了马抬脚跨入梨香院.他刚刚坐定,旁边自然有人端来香茶.寒暄几句后对面的戏台上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

这位大官人正是雨声镖局总镖头,纵横黑白两道的青城派大侠神剑风雨声.今天闲暇无事来此消遣.这时他手捻胡须面露微笑,不时的和旁边的从人说着些什么.对面的这出霸王别姬正是他所好.听到一半却不知道哪里传来了杂七杂八的哄笑.风雨声把旁边的管家叫过来:"怎么回事,你去外面看看怎么这么乱?!"

管家连忙下去,不一会儿就上来了:"回老爷,外面一个穷小子在卖刀,说什么宝刀一口,作价三千两.识我宝者分文不取,不识我宝者重金不卖.刀也平常人也稀松,因此大家哄笑."

风雨声听了倒不介意:"天下至宝为人所不识也是常有的事.带那人来见我,客气点."

管家答应着就去了,不一会儿把卖刀的电子赵括就带了上来.风雨声上下打量了赵括一番:"听说小兄弟有宝刀一口,作价三千两?"

赵括连忙施礼:"回大官人的话,确有宝刀一口待价而沽."

"拿来我看."

赵括解下腰刀,旁边早有人递了过去.风雨声拿过来微微一看,顺势瞟了赵括一眼.赵括只觉得风雨声目光如鹰,自己从头到尾被看透,冷汗直冒.风雨声仔细看了两遍刀,突然在空中挽了两个刀花,破空之声嗡嗡,有如龙吟.旁边的人目瞪口呆,没想到这么一口其貌不扬的刀居然真是宝刀?!

赵括心里面更是惊讶.这口刀就是昨天在一铁匠铺所买的那口,实为废铜烂铁.风雨声实际上倾注了自己的深厚内力方才使得它听上去不凡.风雨声的江湖名声自己早就听说过,没想到功力如此深厚精湛!不过,既然是为自己掩饰,莫非风大侠有相助之意?惴惴不安之际,果然听到风雨声又开了口:"好刀啊.小兄弟,三千两太便宜了,另开个价吧."

赵括忍住心头狂喜踏上一步:"赵括有言在先,识我宝者分文不取.风大侠既然看重此刀,便请笑纳.赵括只有一事相求."说完,赵括看了看两边的人.

风雨声点了点头,停了戏酒,抬手让他人退下.他端起茶杯喝了两口打量赵括一番:"小兄弟费尽心机要见风雨声,不知道为了什么?此间更无六耳,不妨明言."

赵括扑通一声跪地:"风大侠明鉴,赵括实有一事,万望风大侠臂助.因此才出此下策,指望感动尊颜......"

风雨声听赵括说完,拿起茶杯又喝了几口:"我来问你,那位柴禾儿妞,莫非就是西西城铁城主之妹,江湖人称'柴郡主'的那位?"看到赵括点了点头,风雨声又问:"她却如何为金兵所虏?"

赵括连忙把当年突围情形又诉说一遍.风雨声颔首:"嗯,不要说江湖义气,凭抗金将士一事,柴郡主的事情包在我身上.不是风雨声吹牛,只要在这河朔一带,不管是金人还是大宋子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小兄弟不妨在我府上小住几日,那时候定有分晓."

赵括站起身,再度跪下连磕三个响头:"如此,不但赵括感激涕零,铁城主也深感大德!"

风雨声笑了笑,把旁人招进再度开戏.曲终后回府,风雨声吩咐管家,为了避免金兵追查只说是自己这里跑丢了一名奴婢,令人私下寻访.两天后管家就领来了几个人要赵括认领,却都不是.就这么一连四五天,管家也跑得烦了:"小兄弟,不是我倚老卖老,这东京汴梁多半是没了.河朔一带即使有,也不是那么快能找到的.你耐心一点."

赵括哪里还坐得住,自己也到处找.半个月后,还是一无所获.风雨声说不着急,仍然是好酒好菜招待着.赵括却无功受禄寝食不安.雨声镖局弟兄中有人练八卦掌剑,赵括看到练得不对处也去指点一二,算是对风雨声收留帮助自己的报答.没想到,自己当年对柴禾儿妞许下的梳头一愿,居然如此难圆.那檀香木梳的香气已经渐渐退去,而柴禾儿妞在什么地方,还是没有下落.

就这么过了将近一个月.一天赵括心烦意乱,风府家丁看出来后,劝赵括出门散心:"这东京汴梁有个大相国寺,东京一绝啊,公子不妨去看看.人多眼杂,没准能碰上什么线索也未可知."

赵括知道是安慰之言,道谢后一路来到大相国寺.大相国寺果然是名不虚传人山人海.买卖的练武的说书的,一片繁华景象.赵括看到那边有个说书先生正口若悬河便挤了过去,原来说的正是战国时赵将李牧大败秦军,却被宠臣郭开陷害一事.这时前台有三个人站起身来,为首的似乎是个书生,放下一锭银子足有五两:"先生莫怪."

那说书先生眉飞色舞,连连道谢.赵括也不由得打量了三人一眼.为首的是个书生,看上去比自己小一点,英气逼人;旁边两人奴仆打扮,三十出头,一个黄衣一个灰衣,天平饱满太阳穴也高高鼓起.赵括一惊,这两人肯定是武林人士,而且功力决非等闲!这样的人为什么给一位看上去不会武的公子当奴仆?赵括好奇心顿起,跟着他们就出了大相国寺.

这三人东走西走,期间高谈阔论甚是有趣.赵括在后面也听得津津有味.什么,这五两银子就算是给李牧烧的纸钱?这位公子也太豪爽了.三人来到一家酒楼抬脚就入.赵括不假思索地就跟了进来.三人在窗户边坐定,赵括也找了个地方坐下隐隐地听着他们谈话.店小二过来问:"客官,来点什么?"

赵括一看菜单,吓了一跳,一个鸡蛋羹也要一两银子?其他的什么,乖乖.他再抬头一看,匾额之间明晃晃的三个大字:齐若轩.

赵括这才知道,无意之间自己居然来到天下第一食府,今天要品尝天下第一美味了.出门没多带钱,看来只有鸡蛋羹还买得起了.尴尬的他指着菜谱:"来个这个就行了."

店小二到不罗嗦,应声而去.旁边的那三个人点起菜来三下五除二,一会儿就点了一桌子.齐若轩的鸡蛋羹全都是现蒸,小二先给赵括来了壶茶和一碟花生米慢慢品.只听得那边那个黄衣人问那位领头的公子:"刚才说书的李牧,莫非就是'李牧今不在,边人饲豺虎'的李牧?"

"出名的李牧,只有这位赵国的武安君啊."

"不可思议,不可思议."那位灰衣人从小二手里面接过一盘菜:"这郭开却为什么要连坏廉颇李牧两员虎将?秦人大兵压境,难道他不知道吗?赵王也是糊涂."

"牧以馋诛,邯郸为郡,嘿嘿.我朝要是有这样的勇将,还用担心金人!"黄衣人不平之色溢于言表.

"廉颇李牧,哪个朝代都是有的.不过郭开嘛,哼哼,也从来没断过.要不然,汴梁城头哪能挂那个旗?"中间那位公子拿起酒壶:"虎子老虫,你们今天怎么了?咱们今天不谈这个.这齐若轩的酒菜可是一绝,好不容易来一趟,别客气."

三个人拿起酒杯,话题转向了河朔见闻.这时候赵括的鸡蛋羹也蒸好了,雕花瓷碗看上去就精致无比,老远就香味扑鼻.这齐若轩果然是响当当的名号.可是赵括拿起勺子,食欲全无,脑海里又浮想起少室山下的那个小木屋大木碗,久久不能下咽.店小二看了,不明所以连忙过来:"客官,莫非不合口味?"

赵括笑了笑,一勺放进嘴里面:"小二哥,借纸笔一用."

店小二慌忙拿过纸笔.赵括抬头看看,暮色渐浓,一轮新月已经清晰可见.他当即挥毫,

相见欢

月明更念南娇,

曲轻敲,

浊酒一壶,

遥把美人邀.

曲未断,

心已乱,

皱眉梢.

依稀梦里,

裙裾舞飘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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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室山到西西河,普通商旅要走一个多月.赵括心急如焚跨下又是宝马良驹,不过十天就赶到了.翻过最后一个小山包,西西城的城门已经跃入眼帘.赵括的心头却突然一片惆怅:这条路,当年不正是自己和柴禾儿妞跑马撒欢的旧路吗?赵括放慢了脚步,西西河两岸,这边是土豆王掌柜的土豆地,那边是瓜田李大叔的果园,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唯一不同的是,那位圆脸蛋,大眼睛,身材修长秀发飘逸的柴姑娘,现在却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起来起来,你能回来就是天大的喜讯,谁要你负荆?"铁手披着外衣,两只脚上只有一只带着鞋就冲到了议事厅,把跪在地上的赵括扶起,亲手摘掉他身上的荆条:"天下兴旺,匹夫有责;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当初你等出兵之日,那个不是风萧萧兮易水寒?舍妹之事,又不是你一个人的错,何必如此深责.来人啊,"旁边的人连忙答应,"今晚在我后花园摆几桌,把温相萨苏,还有老兵等出征将士都请来,大家痛饮一番!"

旁边人答应着就下去了.铁手拉着赵括坐下,问起这几个月的情景.萨苏老兵听说赵括回来了,不久后都来了.铁手笑着指了指老兵:"他和你一样,也养了将近两个月呢.就是老萨,回来的时候也相当面无血色,瘦了足有二十斤.现在的酒量都不到当年的一半."

萨苏问起突围情景,赵括一一回复.萨苏叹道:"我们这一路没什么,前面没有金兵挡道,就是过一个路口时斜刺里冲出了一队金兵,打了一会儿也没太纠缠我们.没想到后面你们居然被打散了.天亮后我觉得不对,再派人去找你们时,已经找不到了."说完,萨苏叹了口气,再也说不下去了.

"老萨,你说这个干什么.今天电子赵小弟回来,大家应该高兴高兴啊.温相公务繁忙,不到晚上不会来的.咱们先到后花园聊聊."铁手说着起身,回头吩咐:"叫御厨准备几个好菜."

酒席之间,赵括问起萨苏等人,萨苏摇头:"金兵突袭宋军全线溃退,这个你是知道的了.结果,朝中的那些家伙说咱们,当然还有其他赴义的江湖好汉们是'江湖匪类',难勘大任,硬是下了退兵旨意,实际上就是驱逐令.宗泽元帅力陈强敌压境万万不可,可张邦昌,嘿,后来朝廷还是断了义军的粮饷,说没钱.没钱,那被金兵一锅端的几千辆金银珠宝是什么?我也没办法,只好带领弟兄们回来.出去两千,回来八百.现在好了,汴梁城破二帝,说起来也是活该.徽钦两位天子,实在算不上真龙."

"好了好了,老萨你不能说些好消息?"旁边一只铁手过来,把萨苏面前的酒杯斟满:"舍妹和老弟你下落不明,我后来另派他人到处寻访.回来的消息说,多半没死,只不过不知道散落在什么地方.我开始还不信,后来那位芥兰大夫把你的信带到,我才信了.狂徒他们还是很有办法的嘛."

"什么,柴郡主她,消息确实?"

"应该没什么问题."旁边老兵也插了一句:"咱们的弟兄有的被打伤散落民间,燕人一一都找回来了.他们都说,柴郡主没死,但是是被俘,是受伤散落民间,却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赵括手心握紧,冷汗直出.金人对付被俘女子,无外乎充军为奴.莫非......想到这里,赵括起身抱拳:"铁城主,这件事赵括管定了!活要见人,"说到这里赵括顿了顿,"死要,死要见尸.如果不能寻访到柴郡主下落,赵括愿从之于地下!"

"谁要你死啊?"旁边一个笑呵呵的声音打断了赵括的豪言.赵括回头一看,温相正笑呵呵地向这边走来.赵括连忙起身行礼:"见过相爷."

"坐,别这么客气."温相自己也顺手抄过一张椅子:"柴郡主当然要找,不仅仅因为她是铁城主妹妹,也因为她是抗金将士之一啊."说完他看了看铁手.

铁手也明白:"赵括,既然你自己这么想,不妨就交给你.另外,朝廷对我们不是很信任,看来一时半会很难再招集我们出兵了.我想过了,你到中原后,一方面寻访舍妹下落,另一方面注意些金人情报.如果有什么动静立刻告诉我,也不妨直接申报朝廷.老萨在这里整顿一番.当年出去两千回来八百,惨了点,可这八百人都是身经百战.好生训练,早晚会派上用场.你看怎么样?"

赵括连忙恭身行礼:"得令."

铁手点了点头:"走吧,御厨应该是准备好了.咱们去喝几杯."

当天晚上赵括回到八卦庄,往床上一摊,看着天上的繁星默然无语.听酒席间燕人老兵等人的话,柴禾儿妞带领的人似乎是在路上又遭遇突袭.那个地方只有一条大路,就是通向东京汴梁的路.如果妞儿是被打伤后散落民间,莫非就在那附近?想着想着,赵括不觉昏昏睡去.第二天一早赵括醒来后先将八卦庄整理一番后打扫出一包细软,又到铁手王宫去辞行.铁手知道赵括心急如焚,嘱咐了几句后也不阻拦.就这样,赵括又出了西西河城门,直奔东京汴梁而去.

十几天后赵括就来到了当年驻守的渡口.故地重游,赵括感慨万千.他寻访当地市镇,都说金兵夜渡黄河一片狼籍,受伤后散落民间的大宋将士不计其数,但却没听说有女子.赵括沿着突围道路又走了一遍一路寻访,毫无音信.期间倒是传来了康王南渡另立大宋朝廷,立宗庙于金陵招揽江湖义士抗金的消息.通过江湖渠道,赵括也知道了萨苏率领老兵燕人等带着仅有的八百名弟兄义无反顾地再度出师,还设伏大败金兵.欣喜之余,赵括一路找一路问就这么来到了东京汴梁.

远远望着汴梁城头两面旗,一个"张"一个"楚",赵括气就不打一处来,这个张邦昌,丧家之犬还真敢挂这种旗!不过自己来找人,又不是来找茬,只好忍气吞声地进了城,找了一家小旅店安身.荒郊野外民风纯朴,找人也不难,到了东京汴梁,多少富商豪宅,数也数不清.妞儿会不会落入其中为奴?赵括问起店小二,店小二直摇头:"这年头,谁说得清!落到这种人家算好了,万一落到金兵手里面,或是青楼,也难说的很啊."

赵括知道他说的不假,虽然难听.接着又听到店小二开了口:"不过不是我说,客官您这么找,我看休想找到."

赵括一听话里有话,连忙拿出一块银子塞到店小二手里:"别客气,还望指教."

店小二巅了巅:"客官看来您真是外地人.东京地面都知道,有两位大官人,只要其中一位肯帮忙,没有办不到的事.小兄弟你为什么不去试试看?一位,是齐若轩主人,富假天下的齐若散齐大官人;另一位,是雨声镖局总镖头风雨声风大官人."

赵括心里一惊:"是啊,我怎么没想过这个主意?齐若散,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一时间却想不起来.他转头问:"这位风大官人,是不是就是青城派的高足,人称神仙七星剑的风总镖头?"

"哈,江湖上的事,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他确实是青城派的.这位风大侠一副怪脾气,他管的事管到底,他不管的事求也白求.我看小兄弟你也是闯荡江湖的人,只要能设法打动他,还是有戏的.告诉你一个消息,明天这位风大官人在梨香院点了戏酒,客官你不妨去试试运气."

赵括连忙又塞给小二一把散碎银两,然后千恩万谢.梨香院是东京汴梁赏戏喝酒的一个好去处,赵括也知道.可明天如何打动这位风大官人?赵括想来想去,有了.他当即来到外面的一家铁匠铺,买下了一把最为普通的腰刀.然后回到客店,静等第二天风大官人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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