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维和的日子(一)童年的我 -- 东方红卫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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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维和的日子(二)从消防警官到维和警察(3)

      培训了50多天,当大家都身心疲惫,快要崩溃时,培训结束了,结业典礼后紧接着就要准备最后的联合国甄选考试。其实大家的神经都紧张到了极点,都盼着早点考算了,早考早结束早回家。典礼后大家只休息了一天多,就又开始了集训。这一回加上我们一共72人(前几期培训过的也都来了)。以前在一个小圈子里,总觉得自己各方面素质已经不错了,但和这么多精英们一比,真是自惭形秽 。

      集训第一天就是摸底考试,是骡子是马先拉出来遛遛。这次考试完全按照联合国甄选考试的程序模拟了一遍,英语4门:听、说、读、写;射击3门:枪的分解结合、五米拔枪速射、七米速射;驾驶3门:基本操作(就是通常的倒库、移库)、40迈绕桩(就是以40公里的时速连续绕过6个桩子)、60迈急刹车(就是在很短的距离内提高车速当到达离合器线时必须达到60公里的时速然后踩刹车把车停在15米刹车线内)。我们这一期由于刚培训完成绩还算不错,其他3期有些同志由于工作忙,或学习力度不够大,考得不是很好。

      考完试,当晚成绩一公布,总共10项,72人中也就两三个人勉强全过。集训第一天就给了我们这些自我感觉良好的警界精英们一个下马威,可把我们吓坏了,连学院的模拟考试都通不过,怎么对付真正的联合国甄选考试?当然,学院老师安慰我们说,这次考试考得可能有些难。你听,只有两三个人全通过,才是稍微有些难。

      集训一开始就一天也不休息了,大家忙得连轴转。估计连说梦话都讲的都是英语。学院把课安排得很全,很人性化,各种课同时开,你觉得什么不行,就上什么课。一天里,射击、驾驶、口语、听力、写作全开。这里面写作是最难的,首先给你播放一遍录音,包括内容简介和详细的对话,要求你边听边记笔记,然后根据联合国维和民警写报告的固定格式,把听到的内容写成报告。由于从前练英语听力习惯于听三遍内容,如今只听一遍,很难把听到的东西完整记下来,记不下内容就更难写好。

      我们每隔几天就模拟考试一次,然后根据公布的成绩,再找出自己存在的不足,申报下一阶段自己要学的课程。这样的教学安排非常科学、合理。有一次只有一名学员报名射击课,一上午光为他授课的教员和护靶的战士就有7个人为他服务,真的很让人感动。当然,我们这里面也有一些“不合谐音”。 比如出现了“车匪路霸”, 有个别同志驾驶技术确实很差,时间不等人怎么办呢?轮到他练习时就霸着车尽量不下来,千方百计多练几下,而且每次练习时都排到最前面。碰到这种情况,同志们很无奈也能理解,只能笑笑,骂他一声“车匪路霸”。

      就这样大概考了三四次吧,每考一次都令人胆战心惊,尤其是公布成绩时,惟恐考得不好丢人。你想想大家都是成年人,落到后面多不好意思。还好我的成绩比较稳定,老在中间,不前不后,但是每考一次就觉得压力越来越大,剩下的天数不多了,还有许多地方不会。考虑的问题也越来越多,但顾虑最多的还是“考不上怎么办?”从去年参加预选到现在差不多有大半年了,领导们非常支持我的学习,很少安排我工作,我的大部分工作都被分给其他同志干了,我又参加培训这么长时间,考不上怎么向领导们交待?想得越多越不行,我也知道不要有心理负担,不要有顾虑,应该轻装上阵,平时给战士们做思想工作时,讲得头头是道,可用到自己身上却不灵了。

      最后一次模拟考试终于考砸了,大概有10个人写作不及格,其中就有我一个。射击还跑了一发子弹,成绩一出来,很惭愧,考前我还腆着脸跟老师说,能不能考得简单点,给我们些鼓励,不要太差了,免得压力太大,结果确实给了其他同志们鼓励,给我留下了压力。我在班里担任班长,还有些人缘,同学们见我不高兴,情绪都受了影响,高兴不起来。还有些人劝我想开些,我告诉他们,没什么,大不了等局长问我为什么没考上时,我告诉他“不是国军不行,实在是共军太强”。其实我挺相信自己水平的,说笑完了,我静下心来仔细总结了这几回考试的情况:一是考前那一晚上没休息好,考试时注意力不集中;二是学得太累,头晕脑胀,头脑不清楚;三是写作时听内容简介时一定不要同时记笔记,一定要把大意掌握住,到听对话时再记,这样就算记不下来,也能凭印象写个大概。最忌讳记了前一句忘了后两句,记半天,连接不起来,不知谁是谁,效果反而不好。

      又冲刺了两天,然后第三天几乎没学,听了听音乐、散散步,彻底的放松,而有些同学却紧张得不行。不知是谁把泰国甄选考试的结果公布到黑板上,200人中好像过了的没有多少,又有人传说这次考试非常难等等,晚上听他们谈论明天的考试,心里烦得不行,干脆去理了个发。我觉得还是理发令人放松,听到电动推子的嗡嗡声我就想睡觉。回去后动员大家早早就睡觉了。

      2001年9月6日——一个令人难忘的日子,一个令所有通过和没通过考试的人都终生难忘的日子,在这天大家就像经历了一场生死考验。

      所谓的联合国甄选考试就是淘汰考试,全部过程都由联合国派来的人操作,包括发考卷、监考、判卷,除考生外不准一个中国人在场。考完一门后考官当场判卷,然后公布成绩,没达到60分的,就离开考场,不准再参加下一门考试,所以给人压力特别大。说实话,这是我第二次跟外国人讲英语,太原不像北京那样,洋人到处是,连卖水果的都能整几句英语。我在太原生活了十几年,只有一次在迎泽公园碰见过外国人,一对夫妇,爱尔兰人,在山西医学院当老师,我赶紧撇下我的战友们,用结结巴巴的英语陪着人家转了半个公园,感觉自己的英语真的很差。这次联合国派了3个人,一个英国人,一个美国人,还有一个加纳人,不知道我能否适应人家真正的英语?先是考官给同志们讲讲考试的要求,这些人说得比唱得好听,说什么只要你懂英语,肯定能通过考试。结果怎样呢,第一门阅读考试结束后,就有3名同志被淘汰,这可是大部分中国人的强项。

      发下考卷,先不允许看,必须反着放在桌角,然后等都发齐了,才能开始做。我最擅长做阅读,答完题后心里很有底,但也稍有一点儿紧张。看着3名同志悄无声息的走向宿舍,心里只有惋惜。进入第二门听力,头脑出奇的冷静,几乎所有问题全答上了。走出考场后看到气氛有些不对,有些人在紧张地对答案,之后便汗流满面。还有一些人没答完全,共10道题,每题10分,错4道题就有点悬。果然,又有17个人被淘汰,其中包括我的同桌,一个英语相当不错的小伙子。记得我们培训期间,英国有个负责维和培训的官员来武警学院维和培训中心参观,我和同桌还有其他四五个人陪同。当这位英国官员说起,波黑的条件好,为什么我们这么多人想去东帝汶呢,同桌回答:“我想锻炼自己,我知道东帝汶的条件很艰苦,很热,没水、没电,但如果我能适应这么恶劣的环境,我就能在任何恶劣环境下干好维和工作。”他回答完后,外国友人立即竖起了大拇指,而陪同的有关领导听了之后也很高兴。当时如果让我回答的话,用汉语我比他强,用英语的话肯定不如他。他怎么就被淘汰了呢?真不可思议。

      望着十几个人走后空荡荡的教室,心情开始变得沉重,本来相对轻松的气氛变得令人压抑,我觉得压力又来了。接下来的这门写作本来就是我的弱项,又加上走了这么多人,心情真的受了影响,注意力不如考听力时集中,记下来的内容也不多,而且记下来的东西又联系不到一块儿,弄不明白为什么出来一个40多岁的中年人,如何又跑了。年龄、衣着都写下来了,就是没记住他是干什么的。时间不等人我就给他编了个热心人写上。后来没事时问起别人,才知道满拧了,这家伙是个打架的。由于开头听得比较清楚,连啤酒的牌子TIGER BEER, 丰田牌出租车(TOYOTA TAXI)和黄色公交车(YELLOW PASSENGER BUS)等细节都听了出来,我就尽量把前半部分写得详细些。

      从考场出来后已经下午1点多了,外国考官正在判卷,他们很敬业,一直工作,都没有吃饭。队长和老师们要我们先回去吃饭,可谁也不想走,不放心。我出来后心里一点儿底都没有,连问别人答案的心情都没有,找了个树阴就坐了下去。可别人对答案的声音还是断断续续传入我的耳中,而且越来越清晰,越听越紧张,越听心里越没有底,等待结果的那段时间是那么漫长,就好象等待法庭的判决。队长急了,让我整好队带回招待所吃饭,我那时还是区队长。其实大家根本没心情吃饭,匆匆扒拉两口就算吃了,许多考试没通过的人连饭也没吃。

      大家哪里也没去,就站在招待所门口等消息。好不容易,队长出现了,同学们纷纷围上去,队长一脸严肃什么也没说,要求大家站队,大家一看气氛不对,也就不再说话,乖乖的站好队。这回只剩下52个人了,其中谁已经牺牲,谁还幸存,谁也不知道。大家走向考场,默默无语,心情沉重,好多人低着头,好像奔赴刑场似的。好多人,特别是几个女警察眼圈都红了。

      到了考场,大家围着教研室主任,她拿着淘汰人员的名单,还没开始念名字,眼泪已经下来了。大家等着念名字就像等着宣判似的。我挤到前面凭着个儿高的优势扫了一下名单,8个人中好像没我,但没看清楚不敢确定。开始念名单上得准考证号了,同志们紧张的脸色都变了,……55,57……没念58,我终于确定无疑的通过了英语写作考试,我兴奋得想哭,两个月的苦没白受,十几年的寒窗苦没白受,我通过了最难的这一关。我如释重负,我跳起来高兴地想告诉全世界的人,我通过了这门考试,但看到那些没通过考试的同志,我还是忍住了,尽量装作心情很平静的样子。(看来是命不该绝,事后我得知,写作考试共有29人得了六十分,我是其中之一)。

      当念到一个女同学的名字时,全体女生都哭了(本来也就几位女同志),看到她们哭,好多脆弱点的男生也被感染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抽泣起来,特别是那些没考上的男同学们,更是伤心。有一个年龄大一点的同学一遍一遍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问别人“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我怎么会没考上呢?”就像祥林嫂一样受到了刺激。我不敢劝他,生怕他会误会我。

      望着那些离去的身影,真的替他们惋惜。我对自己说,别高兴得太早,还有好几门要考呢,一定要冷静。老师们也叮嘱我们千万不要放松,过了口语这一关,就好说了。口语是一个一个地考的,第一个同学出来了,看面色就知道不错,一问,果然考了70多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围着他问了问考点儿什么内容?无非是家庭、业余爱好、对联合国维和任务区的了解等等。看着前面的同志们考完试后一个个都兴高采烈的样子,我也轻松了许多。终于轮到我时,深呼吸了一下,轻轻敲了一下门,就走了进去。说完“Good afternoon ,sir”,我发现一点儿也不紧张了,完全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考官问的问题也不是多么难,我反应够快,能听明白他所说的,回答得还可以,虽然说得慢了些,看他的表情我知道他能听明白我所说的。他先问我家庭情况,这当然是张嘴就来。接着问,你妻子支持你去维和吗?这还用说,考英语口语又不是搞调查,我就把爱人为了支持我学习有多么多么好狠狠的夸了一遍,把我岳母替我们看孩子做饭的事全安在了她的身上,除了不会飞,基本上就是个下了凡的七仙女了。然后他又问我有什么体育爱好,喜欢美国的哪个队。我仗着自己长得个高,就说自己是篮球队员,经常出去打篮球,反正他是来考我英语的不是来挑篮球运动员的,我就吹了吹,看得出他对我的英语表达能力还算满意。

      等到我听到他说“congratulations”,我就知道我又过了一关。记得我们英语老师曾经说过,不要对外国人太谦虚,外国人最不谦虚,还举了个例子说,有一次他和一个外国友人聊天,谈到体育爱好时,他问那个外国人,你喜欢乒乓球吗?当然喜欢。打的怎么样?不,我不会打,我只喜欢看乒乓球比赛。这门听力全部通过,没有一个人被淘汰,真是有惊无险。

      考官们的敬业精神确实让人敬佩,考完口语,已经是下午3点了,他们匆匆吃了点东西就直接赶到驾驶考场。也许是上午淘汰了太多心里过意不去,他们在驾驶考试时要求的不是太严,只要不撞桩子,不越线,速度差不多也行。第一个人考驾驶时大家的心都要跳出来,惟恐他冲出线,还好他安全通过,等到他开车返回来时,同学们全体起立鼓掌向他祝贺。他的成功使同志们有了信心。驾驶考试又是全过,大家才开始松了口气,毕竟到波黑去当观察员已经合格了,波黑不用佩枪。

      考完试我赶紧给爱人打电话,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维和警察这个门槛,我已经迈进一条腿了。当晚,好多同志都兴奋得睡不着,当然也有一些人伤心得睡不着,我也是凌晨一点多才睡着的。我总觉得有些同学确实水平比我高,但因为没有发挥好,没有考上。据我所知有些同志酒是被单位搞得压力太大,精神紧张考砸的。毕竟维和警察在中国还是一个新生事物,许多单位和媒体都比较关注。听说,来培训之前,单位又是开欢送会又是当地媒体报道,来培训之后,由于学习忙又很少给家里和单位打电话,冷不丁打一回,人家还以为你已经出了国在国外维和时打的呢,所以越到后来,特别是考试前,压力越大,心态调整不好,弄得整夜整夜睡不着,第二天头都嗡嗡响,怎么能听进去东西呢,结果导致考试失败。

      第二天射击考试发挥正常,每人几百发子弹没白练,不出所料全部通过。虽说一开始我也有些担心,怕自己脱靶,但我相信自己的水平,只要沉住气,不紧张就没问题。果然第一批十人射击完后,全是五发五中,因为打完以后能看到靶子,不用他们公布成绩,每个射击结束的人已在心底偷着乐了。我受到大家成功的鼓舞变得信心满怀,轮到自己射击时,虽说没打出好成绩,但也全部上靶了,很轻松通过了考试。当正式宣布成绩时,我们都高兴得又蹦又跳,考试终于结束了,我们如释重负。工作十几年,从来没有感受过这么大的压力,这是除了考上维和警察之外的第二大收获。

      关键时刻一定要有必胜的信心,努力拼搏,咬紧牙关坚持,就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考试结束后,我看了自己的成绩,还算不错。阅读100 ,听力 90 ,写作60 ,口语79 ,好像就是这样,我终于幸运的成为了中国维和警察这一光荣群体的一员。

      关键词(Tags): #维和警察#培训#甄选考试#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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