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游子哼(0)引子 -- 胡亦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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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游子哼(14)互联网的冲击

      本篇聊聊信息技术革命给美国基督教带来的影响。

      对教会来说,信息产业最初是一个利好消息,因为美国突然涌入了一批毫无宗教背景的华人IT技术移民,有些工科人士收入不低却不善交际,很容易就可以用老套路吸引到教会里来。而且他们在生命的前半段生活都在宗教的真空里,相比其他国家的移民来说更容易信基督教。

      但是信息技术毕竟是革命性的,互联网后来的发展完全改变了人类的生活方式,不但使美国华人教会的传教陡然变难,甚至连美国本土基督教的传播都受到影响。

      以近年的中国留学生为例:他们到美国之前就频繁使用网络,考英语和申请美国大学的时候几乎人手一台电脑,外加多个论坛的账号,以及各种聊天通信的手段。到美国之前,许多事情就已摸了个门清;到美国之后,原本需要向人请教的事情也可以上网解决——从生活小知识到交友婚恋都可以借助互联网。还有一批人在网上义务整理论坛精华区,把原本在口头交流后就消失的信息都记录在网上——沟通手段发达到这个程度,熟人帮忙反而不如陌生人多,靠人拉人的传教就受到削弱,教会作为社交场所也不那么有吸引力了。

      前面说过,美国基督教会的竞争结果之一是教会差异化经营,即兴趣相投的人聚在同一个教会。但是这对于美国华人教会并不成立,美国华人本身就少,除非是大城市,不然能凑足一个教会的人数都不容易,何谈差异化经营呢?许多华人为了找文化归属感,不管口音和观念上的差异,不管相处有没有摩擦,也坐到一起了。从这个一点来看,美国华人教会之所以能生存,并不是宗教服务的水平高,而是提供了第一代华人移民需要的稀缺服务——对这种稀缺资源的垄断,既提供了超额利润,也暗含危机。

      互联网的发展,打破了这种脆弱的垄断:中文论坛不受空间的约束,全地球兴趣相投的人都可以结识,这些论坛也很早就出现了差异化经营,也能更细地分出多个版面。即时消息软件、视频通话、SNS社区的出现,使离开故土的中国人仍然能够保持与原有文化土壤的联系,进一步降低了这些人参与教会活动的兴趣。

      中文互联网不但与基督教会的活动竞争,还直接与传教活动发生了对抗——海外教会传教的活动逐渐被论坛和blog低成本的记录传播,降低了“文化冲击”的刺激程度——例如有位“老党员”被拉到美国风景区听传教,结果回来就图文并茂的写成blog (http://blog.sina.com.cn/s/blog_58908bff0100apeo.html),还有一些基督教人士总结传教经验的资料也出现在公众面前,例如《直奔标杆》一书(http://www.cclw.net/book/zibenbiaogan/index.html),这在传统媒体时代是很难出现的。有些网络论坛甚至形成了反基督教的版面和抨击传教活动的风气,进一步挤压了公开传教的空间——放在以前,哪个中国人会财力在美国办媒体抨击基督教呢?更何况还要面对政治压力。

      近年来中国发展迅速,年轻的留学人员回国在增多,而IT行业不像传统工业那样依赖基础设施建设,“IT民工”回国工作的机会甚至要更多一些——尤其是90年代的一次泡沫破碎成就了众多海归,这对于华人教会是一件伤元气的事情。当时有美国华人教会提出要搞“海归传教”,但是海归的基督徒或者在中国繁华的城市生活里丧失了“与上帝沟通”的能力,或者发现中国基督教会和美国的根本不是一个游戏规则,所以因为事业而归国的“海归传教”并没有大规模出现。

      现在的中文互联网,可能已经构成了世界上最大的网络国家:道德法庭,人肉搜索,廉政监督,事业发展,技术讨论,网上长城,当然还有网络宗教,什么都可以找到。现在的虚拟世界不再是现实世界的从属,不时地表现出对现实世界决定性作用——2008年全球范围华人圈里的几场事件就是证明。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华人教会的业务水平再不明显的提高,其下场可能会比报纸等传统媒体更惨。

      互联网除了影响“传教”,还给已经信教的基督徒带来了困扰。调查显示,部分地区华人基督徒浏览成人网站成瘾,或者因为偷菜和对战类的游戏耽误宗教生活,已经引起华人教会的重视。在全美国的基督教人群中,类似问题的影响范围更为严重,有些调查数据认为上瘾基督徒高达90%。某些人口密集的美国社区在停电或网络突发故障时,会有大量年轻人涌上街头散步的现象(此处为“散步”一词的本意)——可见对于荷尔蒙丰富的美国年轻人来说,网络发挥着消耗过剩精力的作用。即便是每日课后大搞体育活动的美国神学院与教会高中,也不得不用网络端口屏蔽的方式,来禁止年轻的学生们在宿舍访问成人网站及娱乐性网站,以免学生疏远了“与上帝的距离”。

      理论上讲,凡是可以被称为“精神鸦片”的东西都有互相替代的功能,所以美国基督教一直在举办精神治疗班,用基督教信仰的力量,来克服对烟、酒、毒品、性甚至同性恋倾向的“上瘾”——现如今,这种治疗还被用到了戒除网瘾上面。但美国基督教最有效的选项可能还是主动利用网络来传教护教。美国网络上的传教活动不一定是直接讲经传教,只需要在facebook和twitter上简单发几条恐怖分子在威胁美国的新闻,就可以保持甚至增加美国基督教会的活动人数——因为美国的民族主义和基督教在很大程度上是重合的。

      2008年之后美国几个网络巨头迅速向美国联邦政府靠拢,已经明确发出了网络政治化的信号。美国宗教界也有一批制度化的学术机构,在研究互联网对宗教的影响。

      总之,互联网的存在将第一代海外华人纳入到中华文化圈里,使海外基督教会的地位受到严重挑战。但是对于美国本国来说,仍然没有出现一种与基督教竞争的意识形态,所以基督教会受到的影响并不严重。(中国互联网显然也对中国之内的基督教造成了影响,但这就不在本文的范畴之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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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游子哼(13)政教分离与合作

      美国声称自己的宗教政策是“政教分离”,但这四个字并不能概括二百多年来美国政权与宗教的关系,因为这一直是随着美国政权实力以及美国国际地位而调整的。

      美国独立之初,美国政要们多自称“自然神论者”,只承认上帝以“大自然”的形式存在,而不承认基督教对于上帝的解释权。这种神学观点其实就是是让宗教靠边站,和“黑猫黄猫论”没有什么区别。

      由于当时内外交困,政府实力虚弱,所以美国从法律上规定“政教分离”,不许政府干涉教会具体事务(既不能支持也不能打压)。这个政策看起来是对政府的限制,实际上却是一种保护——要说不让教会影响政策,那是不可能的,毕竟教徒们有选票,而且教堂一直是民间政治动员的重要所在。关键是政府从法律上禁止自己干预宗教,就没有被教派利用的价值了,也就不用总被教会们惦记着。

      政教分离政策避免了美国政权的“宗教化”,却没有禁止宗教被“政治化”。政府仍然有不少手段可以“挟宗教以令教徒”——爱国主义就是很有效的一招。

      爱国和宗教没有什么直接关系,但由于基督徒可以在几个教派之间选择,“爱国的基督教派”更容易获得社会认可,基督教会和爱国就有关系了。天主教是所谓的美国第一大教派,但人数处于美国基督徒总人口中的少数,所以长期被其余小教派联手挤压,负面新闻不断。挤压方式之一就是说天主教不爱美国,因为天主教徒对教皇的效忠高于对国家的效忠。在越南战争时,美国天主教特别鼓励教徒参战,以示爱国。第一大教派尚且如此狼狈,小教派们就更要随“政”起舞了。

      美国成为发达工业国之后,宗教已经无法影响政局,工人运动称为对美国政权的最大威胁。于是美国政权对基督教变“压”为“拉”,用基督教对抗共产主义。今天中国每年放假的的三八妇女节,五一劳动节,都来美国的工业名城芝加哥的罢工事件。面对当时风起云涌的工人运动,美国政权对基督教的兴趣相当浓厚,因为基督教和共产主义的意识形态是互斥的,一次只能信一个。在冷战初期的1956年,美国总统艾森豪威尔宣布:为了反对共产主义,“In God We Trust”要印到每一张美钞上。美国的基督教就这样进入了不是国教、胜似国教的状态。

      美国用基督教对抗共产主义并不局限于美国,冷战前线上的异国也不例外。最有意思的要数三个亚洲国家,都在二战后出现了一南一北两个政权对峙的状态,北边的领袖都是共产党员,南边的领袖都是基督徒——时任中华民国总统的蒋介石,是卫理宗基督徒,受洗于美国;大韩民国总统的李承晩,是卫理宗基督徒,受洗于美国;越南共和国总统的吴廷琰,是罗马天主教徒,家传(越南早先是法国殖民地)。

      美国的基督教传教士还主动外出,广布亚非拉,他们的活动费用多半来自民间资金,不给国家财政添负担。这些传教士以“民间身份”深入各国,作为美国官方、商业、军事之外的信息渠道补充。有些海外传教士任满回乡之后还开了咨询公司,帮助美国军、官、民提高全球竞争力。

      世界国家给美国提供的移民也一直是美国基督教的工作对象,主要是转化移民的信仰使之“归化”:外来移民在美国受洗成了基督徒,等于写一封“政治自白书”,证明自己不是共产主义国家的社会主流——至于能不能成为美国社会主流就很难说了,好多黑人和墨西哥劳工的脖子上都坠着硕大的十字架呢。

      前面说过,在自由竞争的条件下,美国基督教行业效率和规模都不低,与其他主要产业相似,基督教行业一旦团结起来也足以影响美国国策。随着冷战的结束,美国意识形态方面与军工行业一样面临需求不足的局面,为了维护自身的景气,美国基督教与军事基本保持步调一致。例如911事件后美国社会动荡,基督教会抓住机会,配合虔诚的小布什总统进行战争动员,接连打了两场战争——此时美军行动产生的留守家庭、经济景气、以及国民情绪的紧张,又增加了社会成员对教会活动的需求,也带来教会多年未见的成员增涨。

      简单回顾美国的政教关系史可以发现,今天出现在中国城乡与美国华人社会的美国传教活动,并非偶然现象,而是对历史的延续。美国基督教能在人类热战与冷战的丛林世界里生存下来,绝非泛泛之辈。不过,冷战后的信息技术革命打破了传统的生活方式,也给美国传教活动带来了一些新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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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游子哼(12)教派差异化

      有人观察欧洲乡村的天主教堂容纳量都超过了当地人口,用农业人口外迁,宗教业产能过剩之类的理论来解释。但美国即使在人口增加地区,教堂容纳总量也可以多于当地人口,表现出一种类似于“重复建设”的现象。

      美国各地的旧城闹市区,往往在视力可及的范围里就能看到几个教堂尖顶和十字架。而居民较多的郊区,也经常在几分钟的公路路程上看到数个教堂。教堂如此扎堆,是因为美国人宗教活动的需求很大么?或者因为一个教堂不够大?

      其实不然,这种教堂分布情况类似于不同快餐店品牌扎堆的现象,是一种在人口密集区的竞争。

      仔细观察这些教堂的名字就会发现,这些教堂分属于不同的教派:比如methodist church,是美国第二大新教教派卫理宗的教堂;Baptist Church,是美国第一大新教教派浸信会。即使同一个大教派,还会再分,比如教堂名字里有AME的,表示这是一个黑人教会(African Methodist Episcopal church非洲裔卫理宗新教教会),而浸信会也分为北方和南方两派——这两派并非如南北少林那样依地点划分业务范围,他们的主要区别在于组织管理的理念,实际多数州都有这两派的分布。

      从人数上讲,美国第一大宗教是基督教,美国基督教第一大教派是天主教。但是天主教在美国基督教人群里却只占30% 左右,还经常成为被“围观”的少数派——因为还有许多宗教观点各异的新教教派,它们各自的成员人数只是少数,但是加起来却组成了占据多数的美国新教势力,犹如经济学里的“长尾”。

      这么多教派,肯定会鼓励教众的比较挑选,岂不是鼓励教徒流动么?这么做会不会无谓的增加竞争压力呢?

      竞争压力是难免的,但是带来了一个好处:就是教会之间的竞争会降低了教会之内的矛盾——因为相处不愉快的教徒们逐渐分散到不同教会,同一个教会里的人就更为相似,这不但解决“人斗人”的风险,还可以提高教徒参与教会的积极性。

      很多简单的政治分歧都可能导致教徒相处出现问题:试想一个教会里,如果同时有现役军属与和平主义者;或者意外怀孕打算堕胎的人和反对任何形式堕胎的人;或支持现任总统的人和反对现任总统的人;或喜欢流行文化的年轻人和活动不便的老人;或年轻夫妇们和不屑于组建家庭的单身人群。只要有一种情况出现,就足以搞得牧师头大,处理不好的话,教会组织崩溃也不是不可能。这种“不合群”的人转投其他教会,是一个皆大欢喜的局面。

      上面这些都可以归为某种程度上的歧视,所以不用猜也可以想到——种族歧视同样可以造成美国教会的分隔:有一些教会里可以多种族共处,但是也有许多美国教会进门之后肤色都整齐的吓人,而且语言口音都完全统一,远不像美国电影里的那样“多彩”。如果说个人情趣的偏好还可以用“咖啡大蒜之争”来比拟,那教会里的种族隔阂有时候可能达到“水火不容”的程度。插说一句,喜欢看美剧的中国观众可能注意到,在《成长的烦恼》、《好友记》、《生活大爆炸》这些电视剧里,黑人等少数族裔的出现比例极低,而另有一些美剧里却全是黑人演员,或者都是说西班牙语的演员,这都是市场选择的结果。宗教服务作为一种精神文化产品,同样要迎合消费者的偏好——至于促进美国的种族融合的重担,只好交给财大气粗的美国主流媒体和官办文化了。

      除了肤色语言,甚至同性恋也可以成为教会特色。在一些中国人的印象里,教会是美国保守势力的代表,他们反对同性恋。但实际上包容同性恋的教会早在几十年前的美国就出现了(www.gaychurch.org上面列出了全球6400家对同性恋友好的教会),今天美国的一些教派允许同性恋者担任神职工作,甚至还出现了属于同性恋教会。这种现象不能不让人联想到当年美国黑人基督教,或许几十年后美国会出现一位有同性恋血统的总统呢。

      几乎在每个美国争议话题上,都可以找到支持双方观点的教派/教会。正是由于教会的组织作用,这些话题才可能成为长期的“争议”;也正是有争议的存在,教会才更有存在的理由——在这些炒作之中,众多教会并没有不择手段的互相拆台,而是你来我往的“费厄泼赖”,打出了配合,赛出了友谊。原因就如前面所说,在市场经济的宗教产业中,神职人员跨行业流动的困难很大,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做多了是要影响社会安定的。

      当然,从另一个方面来看,基督教教派的价值差异如此之大,也使得美国各种政治力量都可以从自己的利益出发,借助某种特殊的教义解说,参与到美国政治辩论中。于是也就扩大了基督教的覆盖人群,造成了基督教在美国意识形态上近乎垄断的地位。这种垄断对于断绝外国政治影响美国民意,扩展美国在全球的势力有着重要的作用——由于篇幅所限,留待下篇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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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游子哼(11)牧师专业化

      基督教两千年的历史里,教会组织形式和社会经济特征关系密切。就拿人口饱和程度来说:中世纪欧洲人口相对拥挤,修道院里就接收了很多神甫、修女、修道士,理论上也不允许他们繁衍后代;而向外殖民的时期,传道士则可以结婚,甚至“传道士”这个词本身就被用来命名了一种交配体位;在美国人口匮乏的时期,甚至还有提倡“一夫多妻”的教派出现。美国二百年的基督教会史,同样是与美国市场经济的发展保持了同步。开拓殖民地时期的教会,不但比欧洲的天主教的神职人员要少许多,甚至牧师本人还要从是农业生产工作,相对减轻教徒们的经济负担。那时的乡村牧师,就如同古时中国乡村里唯一识字的秀才一样,在文化水平较低的村民中身兼数职,德高望重。但是随着美国本土开拓活动的结束和平民教育的普及,教会之间的竞争越来越激烈,这种模式就很难维持了。

      现如今,美国牧师越来越重视正规学院的受教育经历,以及文凭等规范化的认证。神学院的教育一方面提高传教者的文化水平,一方面可以开拓人脉,也为大教派选拔人才提供一个场所。试想有两个相似的教会:一个组织者只有高中文化,经验学识有限,靠一己之力摸索教会经营之道;另一个组织者有神学硕士学位,懂希伯来语等外语,受过专业的辩论培训,听说过很多教会组织的经验教训,清楚自己的发展定位,还与全国性的教派有密切联系——很显然后者在竞争中更容易吸引教徒的青睐,面对威胁风险时更从容,也更可能得到外部支援。

      如此一来,进入神学院受教育就成了一种有形的行业壁垒。尤其是高等教育申请都要求推荐信,学生入学之前就已经被卷入教派博弈之中。

      在一两百多年前,美国牧师很可能要参与教堂设计施工,甚至亲手锯木头铺地板,这在今天的美国都是很难想象的。学院里的专业教育使得牧师人才变得专业化,也就是专注于争取和安抚教众的技能——因为只有这个才是一个教会的核心竞争力——现实中的工作也让牧师们没有时间精力再去打点教堂的每一个角落。于是教会业务的外围,例如法律、会计、土木、通信、广告、网站设计等活动则统统被转包到相应的专业人士手里。尤其是规模不大的新教教派,很可能会今天从穆斯林程序员那里买一套软件,明天又向犹太教工匠定一批工艺装饰品,完全是市场化的运作。

      只要教会能够从教徒手中收取“募捐”,购买外部服务并没有太大的经济压力:假设一个教会有牧师一名,助手2名,教徒80名,每个教徒“奉献”自己收入的5%,则教会毛收入等于4名教徒的收入;如果能达到“什一奉献”(教徒捐出收入10%),教会收入则达到8名教徒收入。实际上除去教堂的地租、保险、水电、交通、通信、各种采购以及神职人员的养老保险,牧师们仍然有客观的可支配收入供自己的家庭使用。

      据资料统计,目前美国专业牧师的净收入在2.5~6.7万美元之间(工资水平与工作经验有较大关系),而且稳定性高。如果业务水平高,地段好,年薪10万以上也不成问题。(天主教这一类型的教会,基层神职人员名义上则没有工资。)

      经济上的收入,对于保障美国宗教行业吸引、培养人才有重要意义,但是长期的牧师专业化训练使牧师的人格发生某种定型,出现“一旦当过牧师,一辈子都是牧师”(Once a priest, always a priest)的现象。由于转行难,牧师被动失业后仍然倾向在宗教界再就业,进而引发恶性竞争等问题,也使得美国去宗教化速度极为缓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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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游子哼(10)流动教徒与邪教

      流动教徒

      前面说到教会从新生到衰败的几个阶段,如果把一个教会看作有着生命周期的商业单位,那么全美国的众多教会就构成了经营范围相近的行业,也使这些教会都具备了一些类似于“商业竞争”的特征。这种竞争的特点之一就是宗教服务的消费者——教徒们——能够自由流动。

      牧师/神父和其他神职人员的流动性是很低的,而教会里的教众/教民的流动则相对容易。他们可能在信教与不信教之间转换,在或者基督教、伊斯兰教、佛教及其他宗教之间转换,当然最常见的还是在不同的教会/教派之间转换。

      英语里有一个词:church-hopper(“在教会之间跳来跳去的人”),说的就是经常改变所属教会的教徒,或者同时在几个教会之间摇摆的教徒。

      神学角度说,教会是沟通上帝和教众的桥梁,教徒是羔羊,牧师要“牧养”羔羊;从经济角度看,作为顾客的教众才是教会的“上帝”,或者说教徒是神职人员的“衣食父母”——因为教徒的“奉献”(约10%的税后收入),是教会的资金来源。但是法律又不允许教会限制教众的人身自由,教会里的神职人员就不得不重视教徒的满意度,避免人员流失,还要惦记着从别的教会拉人。低效率的教会很容易就会在这种竞争中被淘汰。

      由于美国教会对于教徒如此依赖,而教徒又有流动的自由,所以美国教会大多数时间都扮演一个保守的角色——教会要想不损失收入,就不能损失教徒,也就没有理由推动大量教众去做危险的事情。如果有教会从事“煽动”行为,要么只不过是在大多数教会情绪不稳定时的策略(比如2010年911时打算烧《古兰经》的那个牧师),要么不久就会被认定成“邪教”。

      教徒的收入和教会收入的关系密切还带来另一个现象,就是教会对于自己成员失业的问题比较上心,牧师作为社会交流的一个信息枢纽,经常可以运用人际网络关系帮助联络就业。对于成员家庭生活里的困难,教会也会调动资源内予以物质和精神协助(主要是发动募捐和互助)。

      当然,如果有任何外部力量要压缩一个教会的教众规模,也会面临教会的殊死反抗,而且这些教会大都强烈反对“去宗教化”的社会倾向——由于美国现存的这些教会都是在严酷的业务竞争中生存下来的,所以它们的“反对”既有力量又不失技巧。

      邪教

      有些人不能分清宗教、邪教和迷信这三个概念。以成员的流动性作为标准,这三者还是有区别的。

      大多数邪教都有一个基本特点,就是其教会组织通过强迫手段来禁止教徒的离开(当然这只是邪教的“充分非必要条件”)。这种行为打破了宗教行业的基本游戏规则,也容易使“教主”不用考虑教徒的利益而随意驱使,制造极端的社会行为。这种绑定教徒的教会,几乎在所有国家都被认为是侵犯人身自由的邪教。

      在历史和现实中,有一些宗教在某些国家里出现“政教合一”的特征,比如中世纪的天主教,使得教徒没有太多选择的自由。但是庞大的宗教组织仍然可以靠内部的官僚机构,实现自上而下的“选择”,保持生命力,所以不应与邪教混为一谈。

      迷信往往是指个体或者群体的非理性行为,根本谈不上组织。宗教不同于迷信之处在于:宗教的社会单位——教会——是有组织的经营单位,经营行为多理性。

      邪教和迷信都很难长久存在,其原因不止是法律等社会力量的干涉,还在于它们拒绝在宗教组织的社会竞争之中提高效率,或者根本没有可以参与竞争的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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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游子哼(外八)911烧古兰经事件

      从新闻上看,在2010年911时打算烧《古兰经》的那个牧师最终也没有成功,似乎一场闹剧就算过去了。但是这个事情反映了美国教会对于化解社会矛盾的作用。

      在纽约那所清真寺的建设争议中,很多美国人(基督徒)是非常不满的,facebook上颇有不少发泄的的声音。这种意识形态上的愤怒如果处理不当,结果很可能是全美国范围里的“排伊斯兰”,以及全伊斯兰世界的“反美”。

      作为“圣经带”(bible belt)的美国南部,这种情绪自然更为明显。那个要烧《古兰经》经的牧师敢于以自己所在教会的名义来号召行动,显然是全教会的教众支持的结果。

      这个牧师在教徒情绪不稳定时,扮演一个“情绪不稳定的领袖”,把教众的对抗情绪转换成对宗教领袖的认可和追随——实际上由于美国主流媒体的协助,他得到了全美国范围内很多人的认可。

      这种对领袖的追随情绪,也就使避免矛盾爆发成为了可能。原因之一是当宗教领袖做出其个人的决定时,能够对追随者的个人决定产生极大的影响。原因之二是他配合了主流媒体即将发动的宣传“决战”——

      如果没有这个牧师的烧书计划,大量基督教人士的愤慨得不到发泄,个体极端行为和群体事件就很难避免——美国民间的小型飞行器说不定又要制造什么新闻,媒体只能事后评论,力量还很分散。而这个牧师高调的政治计划,在实施之前让社会的目光集中在一点,方便主流媒体宣传力量的集中。在主流媒体热议这一疯狂计划的诸多弊端时,潜移默化的向美国人普及了美国国家利益的考虑,通过对一件极端活动的批判,化解了许多潜在的不那么极端的抗议事件。

      最终这个牧师又开新闻发布会,宣布放弃烧《古兰经》的计划,既没有造成美国的实际损失,又教育了大众要多看电视多读报——是美国国内宣传战的精彩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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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宝推:玉垒关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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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游子哼(外七)免费的“爱”

      最近google推出了美国之内免费打电话的服务,引起反响。以中国人的思维,多半心里要好奇:他们究竟是图个什么呢?

      google是个商业机构,它的盈利方式和基督教关系似乎不大,但是这种免费服务在中国是很容易被当成诈骗的,所以说两国文化也确实存在不同。而中国人这种“功利性”的思维方式导致美国的基督教在中国传播出现一些水土不服。

      基督教所谓的“爱”,基本属于一种无条件的,奉献式的情感,甚至连仇人也要去爱。所以慈善行为往往没有明显的功利借口。

      但是中国文化相对不容易相信“无缘无故的爱”。中国人的慈善行为,有时候以“为自己积德”为借口,有时候以对“同乡”或者“都是中国人”来作为情感的纽带。在中国,如果有人不要求回报的给另一个人提供某种好处,一般都会受到怀疑,这叫“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从反方向来说,中国的传统道德往往也以“损阴德”“遭报应”来对不良的行为进行规范。而现代基督教新教里对地狱、炼狱的描述已经大量削弱,有些教派甚至不承认地狱存在了。

      现代基督教理论中强调“无条件的爱”,以及削弱负面内容的行为,其实和google开免费电话一样——既来自社会中存在的竞争力量,也是社会较为富足、人际压力降低的表现。由于中国还远未达到发达国家的水平,这种“爱”就显得和中国的现实有些格格不入。而在美国占主流的基督教义在中国面对水土不服,也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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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也可以这么想,这和社会结构有关

        在一个高度封闭的社会,人际圈子固定,才可能“有缘有故的爱”

        如果是陌生人社会,重复接触的机率下降,于是强调“无缘无故的爱”

        所以中国人进入工业化社会后,自我感觉圈子减小,社会资源下降,从而不幸福快乐的人大有人在,而陌生人之间的关系也似乎变得更糟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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