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祖国Vaterland(二十三) -- 道孙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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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祖国Vaterland(二十三)

    党的宣传部门把阳光明媚的天气叫做“元首天气”。党没有为雨天和阴天发明别名。

    不论如何,根据帝国颁布的法令,不管这天是否下着毛毛细雨,它都是为期三天的公众假日的开始。根据国家社会主义党的详尽策划和周密安排,它的臣民各就各位,准备开始庆祝活动。

    马赫在戈林空港的航站楼外登上了排队等候在那里的一辆出租车,现在正费力地穿过柏林北边的维丁区。这里是工人阶级的柏林,一度曾经是共产党和社会民主党的柏林,红色阵线的大本营。在20年代,红褐两党的打手们经常在这里的狭窄马路和破旧公寓前面大打出手。现在,战前的那些破败大街已经拓宽,打扫得干干净净,马路两旁是战后修建的“人民公寓”,六层或者七层的丑陋混凝土单元住房。为了庆祝元首日假期的来临,各家工厂全都提前一个小时鸣响了下班汽笛,现在,那些工人们已经回家换上了节日才穿的好衣服,把桌子抬到了马路上。红光满面的肥胖主妇们抬着一盆盆的香肠和煮土豆。供应商拉来一车车的啤酒,小孩子们则兴奋地在成人的大腿之间跑来跑去。大家都在准备着晚上的街头狂欢盛宴。

    这里的街道居民委员会可忙坏了。每家每户都在窗台摆上了鲜花。每隔两三栋建筑,就有一所房子在楼顶天台的铁栏杆上挂出长长的横幅和旗子——大多数是鲜红的万字旗,不过也有标语和口号。“柏林的工人向元首的七十五岁诞辰致敬!”“阿道夫?希特勒,我们伟大的领袖和导师,首席同志,万岁!”楼群后面的小巷上也是水泄不通,当地的冲锋队乐手在敲着大鼓,奏着欢快的音乐,醉醺醺的人在唱歌。这还只是元首日之前的礼拜五。不知道维丁的地方官员为元首日本身筹划了多么热闹的庆祝活动呢,马赫想。

    在头一天晚上,几个富于反叛精神的大学生用白油漆在沃尔夫大街的拐角处刷上了调侃的标语:“任何不兴高采烈的人将被立即枪毙。”几个身穿褐色衬衫的党徒忙得满头大汗,正在满脸焦急地试图用铁丝刷子擦去墙上的字迹。

    马赫让出租车开到了弗里茨-托特广场。前天晚上被盖世太保带走时,他的大众轿车仍然停在施图卡尔特的公寓外面。马赫支付了车费,走下出租车。他抬头看了看四楼。有人把所有的窗帘都拉上了。

    在韦尔德市场,马赫把行李扔到桌子底下,然后给值班官员打了个电话。他们还没有找到马丁?路德。“就咱俩私下说说,马赫。格洛布斯把这儿的人全都催得团团转。每隔半个小时,他就大吼大叫,威胁说除非我们马上找到那老头儿,否则他就要把谁谁送进KZ。”克劳斯向他抱怨道。

    “全国副总指挥先生非常敬业。”

    “哦,没错,他是非常敬业。”克劳斯的声音忽然变得多疑起来。“我的意思不是说……”

    马赫挂上了电话。无论谁在窃听他的办公室电话,这都会让他琢磨一阵子。

    他把打字机抱到桌子上,塞进一张纸。他点着了一支香烟。

    致:阿图尔?内贝,党卫队全国总指挥,帝国刑事警察

    自:扎维尔?马赫,党卫队二级突击队大队长

    1964年4月17日

    1,很荣幸地向您汇报,今天上午10:00,我按照计划拜访了位于苏黎世巴恩霍夫大街的佐格银行。

    2,我们昨天下午讨论的那个数字账号,是在1942年7月8日由外交部助理国务秘书马丁?路德开设的。该账号共有四把钥匙。

    3,保险箱先后在以下三个日期被开启:42年12月17日,43年8月9日,64年4月13日.

    4,我亲自对保险箱进行了检查。里面——

    马赫靠回椅背上,朝天花板吐出一个完美的烟圈。他在想,那幅画落到内贝手里会是什么样——与施穆茨勒和基辛纳那些浮夸而拙劣的庸作悬挂在一起——这个前景很不美妙,对那幅画来说是个亵渎。最好还是把她留在安静与黑暗之中。他的手指在打字机按键上悬停了几秒钟,然后打下最后几个字:

    ——什么也没有。

    马赫从打字机上撕下那页报告,签了名,然后塞进信封里。他给内贝的办公室打电话,被告知立刻带着报告过去,亲自去。他挂上电话,望着窗外的砖墙。

    为什么不呢?

    马赫站了起来,在书架上找到一本柏林电话号码簿,把它拿下来,在里面找到了一个号码。他到隔壁的办公室借用电话,这样也许他的通话不会被窃听。

    听筒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帝国档案馆。”

    十分钟以后,马赫感觉到自己的皮靴正陷入内贝办公室地毯的柔软绒毛之中。

    “你相信巧合吗,马赫?”

    “不,先生。”

    “‘不’,”内贝说道,“很好。我也不相信。”他摘下那副大眼镜,把马赫的报告推到一旁。“我不相信两个退休的政府公务员——年龄相同,职位相同——在腐败指控面前会不约而同地选择自杀。老天爷……”他讥讽地笑了笑,“如果每个贪污腐化的政府官员都选择这条路的话,恐怕柏林的大街很快就会堆满死尸。他们也不会碰巧在美国总统宣布赏光访问德国的同一个星期里相继被什么无关的小混混杀掉。”

    他站起身来,把转椅推到身后,走到一个小书架前。上面摆满了国家社会主义的理论名著:《我的奋斗》,罗森堡的《二十世纪的神话》,《戈培尔日记》……内贝按下一个隐藏起来的开关,书架旋到一旁,后面是一个酒柜。马赫定睛看了看,原来书架上的巨著其实都是假书,在木板上做出书脊的样子,印上烫金的书名。

    内贝给自己倒了一大杯伏特加,然后走回桌旁。马赫站在他的面前,半是立正半是稍息地站着。

    “格洛布斯为海德里希工作,”内贝开口说道。“所以很简单。格洛布斯连自己的屁股都不敢擦,除非海德里希告诉他接下来是擦屁股的时间。”

    马赫一言不发。

    “接下来呢?海德里希为元首工作,恩,在大多数时间里如此。而且在所有的时间里,他都为他自己工作……”

    内贝把沉重的玻璃杯举到嘴旁。他那蜥蜴般的尖舌头伸到了伏特加里,搅拌着那透明的液体。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口说:“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跟美国人亲近吗,马赫?”

    “不知道,先生。”

    “因为我们现在陷到了粪坑里。有一些事,你在那小矮博士办的报纸上是不会读到的。到1960年,我们在东方有两千万拓居者。希姆莱的计划。到世纪末大概会有九千万。很好。我们无时无刻不在往东边送那些家伙。麻烦的地方在于,差不多有一半人都想回来。想想看这其中的讽刺性,马赫:我们好不容易赢得了东方的生存空间,可是谁也不愿意生存在其中。为什么?恐怖主义。”他一手举着眼镜,做了个手势。“我用不着向一位刑警官员讲述恐怖主义猖狂到了什么地步。中央情报局给他们提供钱,武器,还有训练。克格勃提供人员,狂热的共产主义者和民族主义者。源源不断地渗过战线,在我们的后方搞破坏。二十年来,一直都是这样。而我们德国人呢?年轻人不想去打仗,年纪大的不想去工作。”

    内贝叹息着,摇了摇花白的脑袋,往杯子里丢了一块冰,嘶啦嘶啦地喝起来。

    “海德里希愿意付出一切,包括他老母亲的性命,来同美国人达成缓和。为了实现德美缓和,杀几个人根本不在话下。这就是现在正在发生的事,对不对,马赫?布勒,施图卡尔特,路德——他们都对缓和构成了威胁,对吧?”

    内贝那锐利的目光在马赫的脸上来回搜索。马赫尽量直视前方,不露出任何惊讶的表情。“你自己也猜到了,对不对,马赫?”

    “不,先生。”

    “‘不,先生’,”内贝嘲弄地模仿着他的语气,“好吧,那么现在开始考虑考虑这种可能吧。我们造就了一代超人来统治这个帝国,对吧?我们教他们用严密的逻辑来思考和行事——无情,有时候甚至残忍。记得元首曾经说过的话吗?‘我给德意志人民的最大礼物就是我教会了他们清晰地思考。’然后发生什么了?你们当中的一些人,可能是最优秀的那部分人,开始用这种无情的逻辑思考来对付我们这些老人。我告诉你,马赫,我很高兴自己已经一大把年纪了。我很怕将来的德国。”

    内贝沉默了几分钟,让自己的思绪游走在天马行空的想象中。过了一会儿,他回过神来,拿起那付夸张的眼镜,开始阅读马赫的报告。

    “腐化堕落,嗯。帝国的永恒主题。”内贝又皱着眉头读了一遍马赫的报告,然后神情厌倦地把它撕碎,扔到了纸篓里。

    克里奥,主管历史的缪斯女神,守卫着帝国档案馆的大门:一位亚马逊女武士风格的高大裸体女人,雕塑者是被众人讥讽为“帝国阴毛大师”的阿道夫·齐格勒教授。她稍微前倾,面向胜利大道,俯视着对面的军人会堂。在军人会堂的外面,一长队游客正耐心地排队等待瞻仰腓特烈大帝的遗骨。在克里奥的巨大胸脯上栖息着一大群鸽子,从下面望去,好像一群登山运动员在攀登巨大的灰色冰川。

    在克里奥的身后,大楼的花岗岩门楣上方镶嵌着镀金的月桂花环,花环中央是元首的语录:“正确的历史相当于一百个师的力量”。

    鲁迪·哈尔德把马赫领进了档案馆,来到三楼。他推开沉重的双扇大门,站在一旁,示意马赫进去。里面是一道深邃的长廊,深灰色的花岗岩墙面,地面铺着大理石。长廊像一条隧道一样通向远处,似乎永无尽头。

    “让人印象深刻的建筑风格,是吧?”在自己工作的地方,鲁迪开始用职业历史学家的口吻说话,语调中带着骄傲和挖苦。“我们管这叫条顿风格。你大概听说过,这座大楼是世界上最大的档案馆。咱们头顶上还有两层楼,是行政办公室。脚底下是资料库,有六层楼那么高。你正走在祖国的历史上面。至于我么,我正在照料克里奥手中的火炬。”

    鲁迪的办公室看上去像是修道院苦行僧的房间:狭小拥挤,没有窗户,墙上是大块大块的花岗岩。桌子上堆着半米高的文献资料,地上也铺满了散乱的纸页。到处都是书,估计有上百本,每本都夹着书签。书签也是五花八门,有带颜色的纸条,也有电车票的票根、香烟纸盒里的烟标、还有压扁了的火柴盒。

    “这就是历史家的职责:带来混乱——越来越多的混乱。”哈尔德望着自己杂乱的办公室,解嘲地说道。他从房间中唯一的一把椅子上挪走了一摞二战时期的《信号》杂志,掸去椅子上的灰尘,示意马赫坐在那里。

    “我需要你的帮助,鲁迪。这是第二次了。”

    哈尔德一屁股坐到了桌子上。“好家伙,好几个月听不到你的消息,结果这个星期却一下子找了我两次。我敢说这次还是和那个姓布勒的家伙有关系,对不对?我在报纸上看见他的讣告了。”

    马赫点点头。“我应当提醒你,现在我已经是一个灾星了。仅仅是和我见面,就有可能给你带来危险。”

    “哈哈,这事儿听起来更好玩了。”哈尔德把长长的手指头握拢在一起,噼噼啪啪地掰着指关节。“说下去。”

    “这事对你来说可能是个挑战。”马赫停顿了片刻,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有三个人,布勒,威廉?施图卡尔特和马丁·路德。头两个已经死了,第三个在拼命逃亡。三个人都是政府的高级官员,你知道。在1942年夏天,他们在苏黎世开设了一个银行户头。一开始我以为他们是把钱或者艺术品藏在那里——就像你猜测过的那样,布勒的确不遗余力地从波兰搜刮财富——但是我现在想,他们藏到瑞士去的东西更有可能是政府文件。”

    “什么样的文件?”

    “我还不确定。”

    “很敏感的文件?”

    “很有可能。”

    “现在就有一件麻烦事。你说的这三个人属于三个不同的政府部门:外交部,内政部和波兰总督府。当然啦,最后一个算不上是什么政府部门。这就意味着成吨的文件。马赫,我是说真的,成吨。”

    “你这儿有他们的旧文件记录吗?”

    “外交部和内政部的。波兰总督府的文件档案都存放在克拉科夫。”

    “你有接触那些文件的权限吗?”

    “从官方的立场上看,没有。不过,如果从非官方的渠道……”他摇着一只手,“也许有可能。但是,扎维,要翻阅一遍那些文件,可能要花一辈子的时间。你觉得我们能做些什么呢?”

    “那些文件里一定有线索。可能有些文件失踪了。”

    “这是不可能凭咱俩的力量查出来的。”

    “我告诉过你,这是个挑战。”

    “那么,你需要在什么时候得到这个‘线索’?”

    “今天晚上就要。”

    哈尔德发出了一声叫喊,夹杂着怀疑、生气和嘲笑的声音。马赫尽量心平气和地对他说:“听着,鲁迪。三天之内,我就要面对党卫队荣誉法庭的审判。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必须现在就找到那个线索。”

    哈尔德一言不发地看了他一会儿,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表情,然后转过身去,喃喃说道:“让我想想……”

    “我能抽烟吗?”

    “到走廊里去抽。这儿的东西都是易燃的。”

    马赫抽烟的时候,听到哈尔德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的声音。他看了看手表。六点钟。长长的走廊上空无一人。绝大多数的职员一定是提前下班,回家享受周末长假去了。马赫悄悄推了两间办公室的门,发现它们全都是锁上的。第三扇门是开着的。他走进去,拿起电话,听到拨号音,然后拨下“9”,转成外线。他拨了夏莉的公寓号码。她立刻就接了。

    “是我。你还好吗?”

    “很好,”她说,“我发现了一点东西。很小很小的一件事。”

    “别在公开的电话线路上告诉我。我一会儿再和你通话。”他顿了顿,还想再说点什么,可是她已经挂上了听筒。

    哈尔德也在打电话,他的声音透过半开的办公室房门,在空荡荡的走廊上回荡:“埃伯哈德?晚上好……真的,咱们都得没日没夜地工作……一个小问题,如果方便的话……内政部的……什么,它们已经被……很好。公务级别的?……哦,我懂了。很好。所有这些都已经完成了?”

    马赫闭上眼睛,倚靠着冰冷的墙壁,试着不去想像他脚底下那六层楼高的档案海洋。拜托,鲁迪,拜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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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前面的1-22节

      链接出处

    • 家园 作者注(现实世界)

      这部小说中一些角色是真实存在的历史人物。他们的经历直到1942年为止和真实历史一样,相关人物的真正命运在那之后,当然了,也和书中所说的截然不同。

      约瑟夫·布勒,波兰总督区国务秘书,在战后纽伦堡法庭对汉斯·弗朗克的审判中曾经出庭作证,随后被引渡给波兰。1948年7月10日,他被波兰的法庭判处死刑,并没收全部财产。1948年8月22日,他在原纳粹波兰总督区首府克拉科夫被处决。

      威廉·施图卡尔特在战后被逮捕,判处四年监禁。他在1949年被释放,之后住在西柏林。1953年12月,他在汉诺威被一辆汽车撞死。这起“事故”很可能是战后狩猎漏网纳粹战犯的复仇组织所为。

      在1943年,马丁·路德试图从约阿希姆·冯·里宾特洛甫的手中攫取德国外交部长的职位。他在这场权力斗争中失败了,被后者投入了集中营。在那里他曾经试图自杀,但是没有成功。战争结束后不久,他和其他集中营囚犯一同被盟军解放,随后于1945年5月13日死于一所医院里,原因是心力衰竭。

      1945年5月31日,奥迪洛·格洛布尼克在奥地利的卡林西亚被一支英军巡逻队抓到。他吞下随身携带的氰化钾胶囊自杀了。

      莱因哈德·海德里希于1942年5月27日在布拉格被捷克特工炸伤,6月4日死于败血症。希特勒想给他修建一座豪华的纪念陵墓,但是因为战局日益恶化而没能实现。海德里希被埋在了柏林的军人公墓,1945年,他坟墓上的木制十字架被人拿走,随后东西柏林的分界线从军人公墓中穿过,海德里希墓位于边界东德一侧的雷区中,如今已没有人能找到它的确切位置。

      阿图尔·内贝的命运非常有意思。他卷入了1944年刺杀希特勒的七月密谋中,刺杀行动失败之后,他躲到了万湖的一个小岛上,但是不久之后就被一个他所抛弃的情妇出卖了。根据官方的说法,他于1945年3月2日在柏林的普洛岑西监狱被人用一根钢琴线绞死。但是战后不断有人说在意大利或者爱尔兰见到过这位神秘人物。

      那些参加万湖会议的人都是真实存在的历史人物。阿尔弗雷德·梅耶在1945年自杀。罗兰·弗雷斯勒于1945年在盟军的一次空袭中被炸死,当时他正在主持对720密谋参与者的审判。阿道夫·艾希曼在战后逃到阿根廷,被摩萨德发现,绑架到以色列。1962年他在特拉维夫被绞死,骨灰被撒入公海,以免玷污以色列的国土。卡尔·肖恩加特在1946年被英国军事法庭判处死刑,5月16日绞决。奥地利人奥托·霍夫曼被一个美国军事法庭判处15年徒刑,后来一直活到1982年。

      海因里希·缪勒(春天的17个瞬间中的那位“和蔼可亲”的老人)在战后一直不知所终,有人说他在5月2日试图从柏林突围时被红军打死了,也有人说他被苏联人俘虏,然后帮助他们训练苏联的秘密警察。鲁道夫·朗格也下落不明,他有可能于1945年2月战死在西普鲁士。

      在1946年纽伦堡审判中,弗里德里希·克里青格说他对纳粹政权犯下的那些暴行感到羞愧和负罪。他被宣判无罪,1947年4月25日死在纽伦堡。埃里希·纽曼死于1948年。

      剩下的两个人,格奥尔格·雷勃兰特和格哈德·克罗弗,在50年代初都被纽伦堡法庭释放,成了受尊敬的联邦德国公民,生活安逸而舒适。前者在余生中从事对俄国日耳曼人历史的研究,于1982年死于波恩,后者在巴登-符滕堡州的乌尔姆从事税务顾问工作,直到1987年才咽气,是最后一位死亡的万湖会议参加者。

      书中提到的以下文件是真实的:海德里希关于万湖会议的邀请函;戈林在1941年7月31日给海德里希的信件;德国驻英大使关于约瑟夫?肯尼迪亲纳粹言论的汇报;奥斯维辛集中营办公室的那些命令;铁路时刻表;万湖会议纪录摘要;关于犹太人头发用途的备忘录。

      一些虚构的文件也尽可能与历史事实相符。比如说,推迟万湖会议的通知;根据以色列法庭在1962年的审讯记录,埃希曼对万湖会议内容所作的原始记录确实十分详尽,而且确实因海德里希的批示而进行了大幅度删减;希特勒确实避免让他的名字出现在任何与灭绝犹太人有关的文件上。

      这本书中所描写的1964年的柏林,是依据阿尔伯特·施佩尔和希特勒所规划的那个大柏林,即“Welthauptstadt Germania”(世界首都日耳曼尼亚)而描绘出来的。(具体可见晨大的大系列凝固的音乐链接出处

      维特·施托斯祭坛在1939年被运到了纽伦堡,1946年归还给波兰,如今还在克拉科夫的圣母玛丽亚大教堂中展示。

      1939年,在德军攻占克拉科夫后不久,达芬奇的《抱貂妇人》就被取走,陈列于柏林的腓特烈大帝博物馆。1940年,在汉斯·弗朗克的坚决要求下,它被运回克拉科夫,挂在他的办公室套房里。二战结束后,盟军在巴伐利亚的弗朗克私宅里发现了这幅画,把它归还给波兰。如今《抱貂妇人》仍然挂在克拉科夫的扎托伊斯基博物馆里,向世人展示它那令人屏息的美丽。

      万湖(wannsee)会议是一个主线,中出席的人物都是这部小说中的重要人物,有本电子书在介绍他们方面挺全的,就是要考验一下大家的英语水平。

      地址如下:外链出处

      • 家园 辛苦了

        补充一点,穆勒死于1986年,美国

        在美国他几乎是半公开的生活对此摩萨德一清二楚,不过他抱的腿太粗,犹太人只好干瞪眼

        • 家园 是吗??

          海因里希大叔的事迹你在哪里看来的

          我看到的是西德情报机构没查到,有传言说他在苏联

          在米国寿终正寝的说法第一次见

          • 家园 资料很多

            首先是荣格夫人九十年代初的访谈,她很确定穆勒是和她以及另外三人一起逃出柏林而且伪装成法国难民逃往美军占领区

            七十年代的时候,建筑师在接受一米国作家采访的时候,该作家无意中提起他采访过穆勒,我记得好像在明镜上提过

            还有,很早之前看过一本啥野鸡书,谈摩萨德的,提过摩萨德很清楚穆勒在米国,但是无能为力

            不算很确切,但是可以肯定穆勒平安的逃出柏林

            • 家园 荣格夫人

              就帝国的毁灭的那个女秘书??

              建筑师??谁啊,斯佩尔??

              那种缪勒在苏联的说法可信吗??

            • 家园 荣格夫人

              就帝国的毁灭的那个女秘书??

              建筑师??谁啊,斯佩尔??

              那种缪勒在苏联的说法可信吗??

    • 家园 祖国Vaterland(三十九)

      疼痛和疲劳像浪潮一样袭击着他,试图将他的清醒意志席卷而去。为了保持清醒,他和耶格尔没话找话。

      “我想,是克劳斯把你我卷进这样一种局面的。”

      在这之前,他们有一个小时没有交谈。引擎的轰鸣声和轮胎沙沙行驶在路面上的声音几乎令他睡着。

      “克劳斯?”马赫的突然开口令耶格尔吓了一跳。

      “克劳斯打乱了事先的安排,让我去了天鹅岛,而不是你。”

      “克劳斯!”耶格尔生气地皱着眉。在仪表盘的照射下,他的脸绿油油的,就像魔鬼一样。他这辈子所有的麻烦都可以追溯到克劳斯!

      “星期一晚上你值班的时候,盖世太保做了安排,是不是?他们是怎么告诉你的?‘哈维尔湖明天会发现一具尸体,二级突击队大队长。不要忙着去辨认尸体的身份。让这个案子耽搁几天’……”

      “差不多是这意思。”耶格尔喃喃地承认道。

      “然后呢?星期二早上,你睡过了头!等你赶到市场的时候,我已经接过了这个案子。可怜的马克斯!早上永远起不来床。我想盖世太保一定爱死你了。你和谁打交道?”

      “格洛布尼克。”

      “啊哈!格洛布斯本人!”马赫吹了个口哨。“我敢打赌,你当时一定激动得以为圣诞老人降临了。他对你许诺了些什么?晋升?转到秘密警察?”

      “去你妈的!”

      “所以呢,你把我做的每一件事都向他汇报。当我告诉你约斯特看见格洛布斯在湖边和尸体在一起的时候,你向他通风报信,结果约斯特失踪了。我从施图卡尔特的公寓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也给他们打了电话,这样我们就都被捕了。他们在第二天早上搜查了那女人的公寓,因为你告诉他们,她从施图卡尔特家的保险箱里拿走了什么东西。他们把你和我单独关在阿尔布雷希特亲王大街,这样你可以替他们从我嘴里套话……”

      耶格尔的右手松开方向盘,抓住了枪管,试图把它扭到一边,但是马赫的手指碰到了扳机,于是按了下去。

      在狭小的汽车里,枪声显得格外震耳欲聋。轿车冲出了高速公路,冲到了分隔两边车道的中央草坪上,车身颠来颠去。有一阵马赫以为他被打中了,接着又以为耶格尔被打中了。但是两人都安然无恙,耶格尔双手抓住方向盘,拼命地试图控制住汽车的方向。枪仍然攥在马赫的手里。清冷的空气从车顶篷上的一个小洞里灌了进来。

      耶格尔像疯子一样大笑,嘴里咕哝着什么,但是马赫仍然没有从开枪之后的暂时失聪中反应过来。那辆车离开了草坪,重新返回到高速公路上。

      开枪的时候,马赫的右手磕到了车门,一阵剧痛几乎令他晕过去。但是冰冷刺骨的空气从车顶上的弹孔里灌进来,让他清醒了许多。他本来想把这个故事讲完:“直到克雷布斯给我看那份窃听记录,我才知道你背叛了我。因为我只和你一个人讲过施图卡尔特是如何从比洛大街的电话亭里打电话给那个女孩的。”但是冷风吹散了他的念头。何必呢?这些话说了又有什么用?

      最讽刺的是奈丁格尔。他一直怀疑的这个美国人原来是无辜的,而他最亲密的朋友才是叛徒。

      耶格尔还在像疯子一样裂齿狞笑,一边开车一边自言自语。眼泪从他那肥胖松弛的脸颊上流了下来。

      五点过后不久,他们在一家昼夜营业的高速公路服务区加了油。耶格尔坐在车里,摇下车窗,让服务员把油箱加满。马赫用枪指着他的肋骨,但是这看起来似乎没必要。勇气和胆量似乎从耶格尔身上完全消失了,这个家伙现在已经变成了一摊行尸走肉。

      年轻的服务员好奇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两名身穿党卫队制服的军官一言不发地坐在最新款的奔驰轿车里,一个人流着眼泪,另一个皱着眉头。他看了看车顶上的弹孔,然后决定还是一言不发为妙。

      透过服务区与公路之间的树丛,马赫可以看到公路上偶尔经过的车灯。但是跟踪他的那支车队却不见踪影。他猜他们一定是停在一公里开外,商量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当他们开回公路上的时候,耶格尔开口了:“我从来没想过要做任何伤害你的事,扎维。”

      马赫正在想着夏莉,听到这句话后不满地嘟囔了一声。

      “格洛布尼克是个党卫军上将,看在老天份上。如果他说:‘耶格尔,看那边!’你就会扭过头去看另一边,对不对?我是说,毕竟这是法律,对吧?我们是警察。我们必须遵守法律。”

      耶格尔盯着马赫,后者一言不发,他只好把眼光转回到高速公路上。

      “然后呢,他命令我把你发现的一切情况都汇报给他。我还能怎么做?”

      “你可以警告我。”

      “啊?那然后呢?你会做出什么反应?我知道你很聪明,能承受这一切。可是我怎么办呢?还有汉内洛蕾,还有孩子们?我不是英雄,我当不了英雄,扎维。永远会有像我这样的家伙,这样像你这样的人看上去就会显得很聪明。”

      他们向晨曦的方向开去。在远处的低矮山丘下面已经出现了一丝淡红色的光亮,好像远方哪座城市燃起了大火。

      "现在你把我的枪夺走,我猜他们该枪毙我了。他们会说我是故意让你这么做的。他们会枪毙我。耶稣啊,这一切都是个玩笑,是不是?告诉我,这是个玩笑!”他直瞪瞪地看着马赫。

      “嗯,是个玩笑。”

      他们到达奥得河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灰色的大河从钢架桥的两边延展开来。两条拖船在慢慢流淌的河水中央懒洋洋地相向航行着,突然间双方同时拉响雾笛,仿佛在互致早安问候。

      奥得河。德国与波兰的天然边界。不过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边界了,也不存在什么波兰了。

      马赫望着前方。1939年那个炎热的九月,第十集团军正是沿着这条路滚滚前进的。他记得在过去的新闻纪录片里看过他们渡过奥得河的场面。高大的波美拉尼亚牡马拉着一门门火炮,坦克兵们从四号坦克的炮塔中伸出半个身子,排成纵队的士兵们高兴地向镜头挥手……胜利来得太容易了。

      前面的出口标志写着“格利维策”。战争就是在这儿爆发的。

      耶格尔在哀诉:“我快坚持不住了,扎维。我没法再开下去了。”

      “不远了。”马赫冷漠地说道。

      他在回想昨天格洛布斯对他说的那些话。“那些地方什么也没剩下。我们早就把它们拆了个精光。甚至连一块砖头也没给你留下。真遗憾,是啊!没有任何人会相信你的。而且我这么告诉你吧,就连你自己内心的一部分,都在怀疑你自己!”那是他最糟糕的时候,因为他觉得格洛布斯说的是真的。

      在公路旁不远处的小山顶上,耸立着一座孤零零的“Totenburg”(死人城堡)。四座花岗岩的高塔,每座大约有五十米高,环绕着一座青铜铸造的方尖碑。在他们从它旁边经过的时候,第一缕阳光照在纪念碑上,金属的碑身像镜子一样闪闪发光。从这儿开始,直到乌拉尔山,散布着上百座这样的坟墓,纪念那些为了征服东方而死去的、正在死去的、以及即将死去的德国人。越过奥得河之后,在从匈牙利一直延伸到蒙古的欧亚大草原上,帝国高速公路都是修建在人工堆建的山脊上的,这样它在冬天就不会被可怕的积雪所掩埋。那些荒凉的高速公路,路面被俄罗斯猛烈的寒风吹得干干净净……

      他们又开了二十公里,前面就是丑陋的工业城市卡托维兹和它那林立的高大烟囱。这时马赫吩咐耶格尔往右拐,离开高速公路。

      在他的脑海里,他能看见她现在的样子。

      她站在饭店柜台前,正在结账。她看了看手表,对服务生说:“您确定没有任何留言?”服务生彬彬有礼地笑着说:“没有,小姐。”这个问题她已经问了十多次。

      现在看门人要帮她拎行李,但是她拒绝了。她坐上那辆奥佩尔轿车,下面就是莱茵河。她读着他偷偷放在她行李箱里的那封信。“这是保险箱的钥匙,亲爱的。一定要让她重见天日……”

      一分钟过去了。又是一分钟。更多的时间过去了。她不断地望着北方,朝他可能出现的方向望去。

      最后她看了看手表,然后慢慢地摇了摇头,发动了汽车,开上了通往瑞士的道路。

      现在他们经过了巨大的上西里西亚工业区。棕褐色的土地被枯黄的树篱切割成一块一块的。青草被二氧化硫漂成了白色。黑色的小溪从黑色的矿渣和煤渣堆里流出来,上面长着几颗生命力顽强、却严重营养不良的小树。矿井卷扬机像鬼魂一样站在被遗弃的褐煤矿洞口,巨大的叶片一动不动,就像一座风磨。

      “真是个粪坑!这鬼地方怎么这么破破烂烂的?”

      这条公路起初和一条铁路线齐头并进,然后穿过了一条小河。河边漂浮着大块大块的人造橡胶和塑料泡沫。他们正位于卡托维兹的下风方向,化学品和含硫煤烟的臭味飘进了车里。天空呈现出硫磺一样的淡黄色。透过浓厚的烟雾望去,太阳就像一个橘红色的桔子。

      他们沿着铁路线继续往前开,经过一座无人看守的铁路桥,然后是一个铁路交叉口。现在快到了……马赫的脑海里浮现出路德手绘的那幅粗糙地图。

      又一个铁路交叉口。他犹豫了一下。

      “往右拐。”

      一片铁皮工棚。一堆被胡乱丢弃的木头。又一片铁皮工棚。

      他认出了那条小河,以及一条如今已经废弃的铁路支线。

      “停车!”

      耶格尔踩下了刹车。

      “就是这儿。你可以熄火了。”

      一片沉寂。甚至听不到鸟鸣。

      耶格尔神情厌恶地望着周围的荒地、稀疏的树木和生锈的铁轨。“可是这儿什么地方都不是啊!”

      “现在几点?”

      “刚过九点。”

      “打开收音机。”

      “这又是闹的哪一出?你想听音乐?也许来一段《风流寡妇》?”

      “把收音机打开!”

      “哪个频道?”

      “哪个频道都一样。现在是九点。这个时间所有的电台都在播同一个节目。”

      耶格尔按下开关,从扩音器里传出一阵海浪冲刷岩石的声音。他转着旋钮,找到了一个频道。沙沙声逐渐消失,然后又变得清楚起来。这不是海浪的声音,而是一百万名纳粹党员协调如一的喊声。

      “把你的手铐拿出来,马克斯。对,就是这个……把钥匙给我。把你自己铐在方向盘上。”

      “扎维……”

      “他出来了!”喇叭里传出播音员歇斯底里的欣快叫喊,“我看见他了!他出现在阳台上了!”

      他沿着那条路走了五分钟,几乎快要走到一片桦树林时,听到了直升机的声音。他回头望去,透过那些摇曳的荒草,他看见一公里外那辆奔驰轿车已经被好几十辆其他汽车包围了。一群黑色的生物正在向他这个方向跑来。

      他转过头来,继续走着。

      她等在边界检查站的外面。万字旗无精打采地耷拉在旗杆上。边防人员拿走了她的护照。

      “小姐。您离开德国是为了何种目的?”

      “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在苏黎世。”

      他看看护照上的照片,又看看她的脸,然后再看看照片。然后他开始检查签证上的印章和日期。

      “您一个人独自旅行?”

      “我的未婚夫本来要跟我一起去,不过他有事留在柏林了。党卫队的那些事,先生,您知道。”一个十分得体的微笑……

      很好,不错,亲爱的,没有人比你更出色了。

      他的眼睛盯着地面。一定有什么东西。

      一个哨兵在盘问她,另外一个在检查那辆汽车。

      “您带了哪些行李?”

      “只不过是几件过夜的衣服,还有一份结婚礼物。”她做出迷惑的表情。“怎么,难道有什么不对吗?您希望我把行李箱打开吗?”她开始打开车门……

      哦,夏莉,别演得过了火。她弯下腰,露出了大腿和臀部的优美线条。哨兵们在互相递眼色。

      他看到了。一条红色的东西,差不多被一棵树苗完全遮盖住。他弯腰拨开浮土,把它取出来,在手里翻看着。

      一块红色的砖头,边缘还带着黄色的砂浆痕迹。被炸药的冲击力炸得坑洼不平,边角破碎。但是这已经足够了。他用拇指摩擦着砂浆,砖屑被刮到了指甲缝里,看上去就像干涸的血迹。他弯腰把它放回原处,这时他看到了更多的砖头,湮没在草丛中。十块,二十块,一百块……

      一个漂亮的金发女孩,一个阳光明媚的节日,一个晴朗的好天……哨兵们又看了看那份通告。上面只是说要抓到一个美国女人,一个浅棕色头发的女人……“不,小姐,”他把护照递给她,向另一个哨兵挤了挤眼。 “不必打开行李了。祝您旅行愉快。希特勒万岁!”

      “希特勒万岁!”她回敬道。

      走啊,夏莉,快点走啊……

      她好像听到了他的话。她把脸转向东方,望着他所在的方向。她咬着嘴唇,一言不发,紧紧握住方向盘,指关节变得苍白。她开车缓缓地向边界那一边开去。瑞士的白色十字。朝阳照射下的莱茵河在闪着粼粼金光……

      她成功了。她越过了边界。他抬头望着太阳。他知道这一点。绝对确信。

      “站在原地!不许动!”

      直升机的黑色影子出现在地面上。他身后传来了喊声。离得很近。金属一样的、机器人一样的喊声,不带任何感情:

      “扔下你的武器!”

      “站在原地!不准动!”

      “站在原地!!!”

      他摘下佩着银色骷髅头的党卫队军帽,把它扔得远远的。它一蹦一跳地滚过草地,就像他父亲当年扔出的小石子一跳一跳地掠过水面一样。然后他从腰带中抽出手枪,确认它已经上好了子弹,然后向寂静的树林跑去。

      ZU EN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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