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壮怀激烈五十军 -- gaogel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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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不是坚持毛泽东,就是滑向蒋介石。

            赫鲁晓夫式的全民国家、全民党、否定阶级的道路是无法长久的。

            有人(包括一些中共党员)打着“国家利益”招牌,掩饰国民党军队的罪恶,

            否定了毛,至少客观上就为蒋张目。往好了说也是办事简单粗暴、顾头不顾腚。

    • 家园 【原创】壮怀激烈50军13:感动统帅(下)

      汉江50昼夜阻击战,第50军打得非常惨烈

       

        时任第148师副师长的戴天翔记得一组惊天地泣鬼神震撼子孙心灵的数据:在汉江50昼夜阻击战中,全军与阵地共存亡的分队,有7个整连、31个整排、138个整班,都打光了!入朝时全军实力3.3万余人,经艰苦激烈的战斗后,减员10033人!

        浦绍林连上阵地148名官兵,只撤下来28人。

        林家保营出国时,加上配属分队近千人,林家保伤愈归队后清点发现,本营干部战士仅剩40来人。

        孙德功营加上配属的两个连,血战白云山后,仅剩88人。

        田文富所在营也只剩50余人!

        田文富记得,下阵地后,师政委陈一震下达了一道很难执行的命令:“活下来的都是种子,一个也不许减员!”自己于回国途中被飞机炸伤后,团长朱光云、团政委华文对营里领导大发雷霆:“这么好的战士,你们为什么没有保护好?”

        第一线连队打得差不多了,组织机关人员补充下去继续打!当时第148师组织科科长胡俊人负责兵员的战场补充。他说,补充下去的有师部的警卫员、炊事员、驭手,有机关的参谋、干事、助理员,还有打光了炮弹的炮兵。

        没有命令,就是拼光了,也决不后退一步!

        一些西方的阔佬把志愿军指战员的这种牺牲精神斥之为“宗教式的狂热”。真是混账逻辑!他们家里的骡子,被贪官污吏敲诈去了吗?他们白皙细嫩的皮肤,被地主老财的皮鞭抽过吗?他们肥肥大大的屁股蛋儿上,挨过长官的扁担或青冈棒吗?若有,他们未必能比中国人更富于忍耐!

        在那场尸首横陈血流遍地异常残酷的阻击战中,发誓要“和美国佬拼了”的指战员为数不少,但并不是蛮干。

       

      汉江50昼夜阻击战,第50军打得非常成功

       

        当年的志愿军第50军副参谋长李佐晚年说:“把50军摆在美军的主要突击地段上阻敌进攻,表明彭总很会用兵。”

        起义前的国民党第60军就擅长防御作战。

        1938年4月,卢汉率该军打日本鬼子,于台儿庄会战后期,坚守禹王山20昼夜,伤亡逾半,阵地岿然不动。

        在国民党军队里,第60军起义前一年的战绩被评为“甲等”。

        共产党文件对这支部队战斗力的评价也不低。1947年5月30日,中共在晋绥整理的《滇军概况》这样评价滇军:

        ……重制式教练,缺乏政治教育,黑暗专制,绝对服从,带兵老一套,阶级服从严格,长于阵地战和山地战,士兵均经过严格的训练,军事技术训练极好,能吃苦耐劳,善爬山,能死守阵地,在严重情况下,没有命令,能死守不退,缺乏灵活性和机动性,作战团结,乡土观念重。一般说来,部队战斗力是很好的,中、下级军官和士兵都是特好的,最大的缺点,是高级指挥员太差。

        在抗美援朝战争中,凡是从老部队调来的干部,不论是哪个野战军的,对起义官兵防御作战中娴熟的军事技术和丰富的战术经验,从野战筑城到阵地编成、兵力部署、火力配系,无不备加赞赏。也难怪,在长期的革命战争中,为了扬长避短,共产党的军队一直以“力求在运动中歼灭敌人”为主要作战原则,即使防御,也多为运动防御,不到万不得已,不实行坚守防御。

        第50军入朝作战后,特别注重构筑工事,每到一地,只要住下,再累也要把工事挖好,至少把警戒阵地上的工事挖好。老大哥部队看了都笑:“有你们这么打仗的吗?岂不白费力气!”

        汉江50昼夜阻击战,第50军以极少兵力分散配置的警戒阵地,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有的,甚至作用惊人。

        由于官兵懂得为谁而战,由于运用了人民军队的战略战术,这支起义部队防御作战不再死板,突击、伏击、反击,特别是利用夜暗的小分队反击,在50昼夜阻击战中发挥了巨大作用。

        团政委卢昭说:白云山防御战期间,团和一梯队各营均掌握了三分之一以上的预备队,成功实施了9次连以上规模的反击,2次(3处)阵前出击,并不断补充了兄弟峰、光教山、白云山等防御支撑点的防御力量,掌握了作战的主动权。特别是1月27日晚上的阵前出击,打乱并制止了敌人次日的进攻部署,为整个阵地的防御赢得了整整一天的宝贵时间。

        营长孙德功说:在白云山战斗中,很多阵地都是白天丢了,晚上组织兵力实施反击,夺回阵地后,迅速恢复工事,第二天,在大量杀伤敌人的基础上,相机撤出已经被敌人空、炮火力完全破坏了的阵地,夜间,再组织反击。仅光教山的争夺,即达3天之久,阵地得失达5次之多。通过反复的阵地争夺战,以空间换取时间,迟滞敌人的攻势;以时间换取空间,巩固我防御态势。

        据记载,打到最艰难的时候,第449团团长何尔寿甚至亲自率领2个警卫班实施反击!

        第四次战役第一阶段,我军在150公里正面上展开8个军,第50军防御正面即40公里,且在美军主力的主要突击方向上!

        早在西线我军坚守防御作战不久,“志司”即通报了第148师的防御作战经验,及时向部队发出了战术指示,有力地指导了我军汉江南岸的防御作战。1月31日,彭德怀通令表扬了扼“京釜国道”的第50军特别是第148师,以及打得最好的坚守帽落山的第443团、坚守修理山的第444团、坚守白云山的第447团。

        2月3日,已血战10日并付出重大代价的第50军,根据志愿军首长的命令,将南泰岭、果川、军浦场以西14公里防御地段交第38军和人民军第1军团防守,缩小防御正面后,加大了纵深防御。

        从2月5日起,第50军主力转移至第2道防御地带继续阻敌进攻。此时,汉江已开始解冻,粮弹补给、伤员运送因背水作战更加困难。2月7日,第50军奉命除留少数兵力扼守汉江南岸部分要点外,主力撤至江北继续防御。

        第50军留在汉江南岸的部队自军主力撤至江北后,在极端困难的情况下,扼守广州、二圣山等阵地,顽强防御10昼夜,大量杀伤敌人,圆满完成任务后,于17日撤至江北归建。

        在汉江北岸,第50军继续英勇抗敌,又创造了第447团3连浮里岛25昼夜坚守战、第450团3营礼峰山反击战等一系列光辉战例。

        3月15日,第50军完成汉江两岸防御任务后,奉命撤离前线,于4月中旬回国整补。从1月25日(25日前10天为抗敌“磁性战术”试探性进攻的防御)至3月15日,第50军在汉江两岸50昼夜的防御战中,毙敌1.1万名,俘敌61名,缴获各种枪支1800枝、汽车17辆、火炮34门及其他大量军用物资,击落击伤敌机15架,击毁击伤敌坦克和装甲车40辆、汽车20辆、牵引车10辆,沉重打击和消耗了敌有生力量,钳制了敌主要进攻集团,保证了志愿军主力的休整、集结和补充,以及后续兵团的开进,为我军准备和实施战役反击争取了时间,作出了贡献。

        在此期间,全军涌现出一大批英雄集体:所辖3个师9个步兵团中,有1个师4个团受到志愿军总部的通报表彰,其中第447团被授予“白云山团”的荣誉称号;另有第443团4连、第444团4连、第445团8连、第447团3连、第448团4连、第450团7连被分别授予“能攻能守第四连”、“修理山连”、“英勇顽强连”、“浮里岛连”、“东鹤山连”、“战斗英雄连”的荣誉称号。

        还涌现出一大批战斗功臣:战斗英雄王长贵(烈士)、舍身炸敌群的特等功臣王英(烈士)、二级战斗英雄特等功臣鲍清芳(烈士)、炸毁敌3辆坦克的特等功臣顾洪臣(烈士)和李光禄、反击二圣山的特等功臣郑恩喜、反击礼峰山的特等功臣李德贵、英雄驾驶员特等功臣刘静波和刘金生、修理山英雄机枪手钱树俊、帽落山英雄机枪手田文富、首创轻机枪击落敌机的刘群秀、国际主义战士二级模范王永维(烈士)等等。

       

      汉江50昼夜阻击战,第50军打得非常荣耀

       

        敌人在发起“闪击作战”之初曾扬言:“3天之内,联合国军坚决收复汉城。”

        著名作家魏巍亲临前线采访,写下了著名通讯《汉江南岸的日日夜夜》,其中对美国人所吹的“牛皮”是这样驳斥的:

        敌人离汉城最近处不过十五公里,离汉江还要近些。美国侵略者的指挥官们早就可以从望远镜里看见汉城了,如果开动吉普车,可以用不到二十分钟。可是他们不是用了二十分钟,他们是用了九个多师的兵力,用了二十天的时间,用了一万一千多名暴徒的血,把这些银色山岭上的冰雪涂成了红的,可是他们从望远镜里所看到的汉城,并不比二十天以前近多少。

        3月20日,《志愿军报》发表社论:《向防御战的英雄部队致敬》。3月23日至4月3日,《人民日报》在“朝鲜通讯”专栏中,以大版篇幅连续报道了6篇关于第50军和第38军112师的“汉江南岸战斗纪实”。5月19日又追记1篇。

        著名诗人凌又风和著名音乐家郑律成深入部队后,为代号“梁山部”的第50军谱写了一首《汉江小唱》:

            一唱汉江江水长,梁山部天下把名扬,

            汉江五十天防御打得响,国内国外都夸奖;

            二唱汉江江水深,江岸阵地如山稳,

            ……

        著名作家刘白羽和著名音乐家郑律成深入第447团,在该团被志愿军总部授予“白云山团”的荣誉称号前,尚未撤出汉江阻击战前线时,为英勇善战的指战员们谱写了一首《歌唱白云山》:

           高高的白云山,矗立在朝鲜汉江南。

           麦克阿瑟要从这儿进犯,我们的英雄叫他停止在山前。

           炮弹炸翻了土地,我们说不准你侵犯!

           大火烧红了山岩,我们说不准你进前!

           英雄昂立在山巅,英雄的鲜血光辉灿烂。

           中朝弟兄齐歌唱,世界人民记心间。

           汉江的流水滔滔,永远流呀流不尽。

           万恶的美帝国主义胆战又心寒。

           白云山,白云山,高高的白云山,

           让我们高唱着你的英名冲向前!

        第50军的官兵唱着歌,热血沸腾,意气风发,斗志昂扬,那个得意呀,甭提了!

       

      感动统帅

       

        志愿军第50军在汉江南北两岸五十昼夜阻击战劣势的战备、悲壮的战况、辉煌的战绩,感动了志愿军统帅及中国人民解放军最高统帅。

        第四次战役结束后,第50军曾泽生军长曾动情地对彭德怀司令员说:“我们能在兄弟部队面前抬头了!”

        彭总一听,立刻纠正:“这是什么话?不就是起义改编的部队嘛!我彭德怀不也和你一样出身旧军队?我彭德怀从来就没有把你们当后娘养的看待!”

        曾泽生在国民党军队时,最怕部队被蒋介石编掉。汉江阻击战后,蜗居台湾的国民党当局及其喉舌以己之心度人之腹,纷纷鼓噪:“曾泽生的变节部队被共匪蓄意牺牲掉了!”

        高度评价第50军战绩的志愿军司令员彭德怀告诉曾泽生军长:“有我彭德怀在,50军不但不会编散,而且优先换新装备!”

        彭德怀一言九鼎!

        曾任志愿军第149师和148师后勤部副部长的尹俊山记得,第四次战役结束后,军参谋长舒行回国参加志愿军后勤工作会议,其间,周恩来总理在会议上一次又一次地反复表扬第50军,把舒行参谋长表扬得都不好意思了:在座的,还有那么多的老部队,不能老表扬我们啊!

        后来,毛泽东主席在两次召见曾泽生军长时,也对第50军的战绩给予了很高的评价。

        直到1964年,当叶剑英元帅准备前往第50军视察“大比武”时,朱德元帅依然惦记着这支来自敌对营垒的新部队,他特意叮嘱:“50军是起义部队的一面旗帜,一定要把这支部队建设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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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国民党太不长见识

        曾泽生在国民党军队时,最怕部队被蒋介石编掉。汉江阻击战后,蜗居台湾的国民党当局及其喉舌以己之心度人之腹,纷纷鼓噪:“曾泽生的变节部队被共匪蓄意牺牲掉了!”

        国民党的喉舌难道不知道世界上还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就是尊严。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观国军历史,不乏瞬间下不惧牺牲的勇士,特别在抗战时期。解放战争中的孟良崮的74师,四平的陈明仁,其表现也令对手尊重。但是在腐败的制度下,他们的勇气(我不打引号,他们也是尽军人天职的)是如此的无用,实在是杯具。结果就是在内战中,愿意被牺牲的人太少,难得愿意牺牲的人作了凯子也无助于事。

    • 家园 【原创】壮怀激烈50军13:感动统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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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壮怀激烈50军之十三:感 动 统 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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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泽东主席曾说:志愿军抗美援朝,“我们方面发生的问题,最初是能不能打,后来是能不能守,再后是能不能保证给养,最后是能不能打破细菌战。这四个问题,一个接着一个,都解决了。”

        解决第二个问题的奇迹,由第50军和第38军112师于第四次战役肩并肩在汉江两岸率先创造。

      [B]“50军不能小看”

        作为我军第一次大规模防御作战,其激烈程度和全新特点在我军20多年的战争历程中史无前例。这次战役,美军主力集中于西线,由美第1军(辖3个师、2个旅)于1951年1月25日在野牧里至金良场里约30公里地段首先发起,沿“京釜国道”向汉城方向实施主要突击;28日,美第9军(辖3个师、1个旅)在金良场里至骊州约38公里地段展开,向礼峰山方向实施突击。

        我军恰恰相反,按照彭德怀“西顶东放”的部署,西线第一线只展开第50军和第38军之第112师,以4个师的少量兵力阻击敌主要进攻集团,争取时间,掩护东线我军先诱敌深入,而后集中主力实施反击。

        在野牧里至安庆川40公里地带已展开多日的第50军,奉命依托修理山、帽落山、光教山、文衡山等要点,构成第一道防御地带,依托博达里、内飞山、鹰峰、国主峰等要点,构成第二道防御地带,于敌主要进攻集团的主要突击方向上,扼“京釜国道”咽喉,抗击美第1军全部和美第9军一部的进攻。

        战役之初,相当一部分人担心这支起义部队顶不住。然而,第50军顶住了,并且在汉江两岸坚守了50昼夜!

        志愿军第二副司令员洪学智在他的回忆录中如是评价:

        我担任西线防御的50军和38军112师,在天寒地冻、粮弹供应困难、工程器材极其缺乏的情况下,依托野战工事进行坚守,战斗进行得异常艰苦。……50军是长春起义的国民党第60军改编的。这次正好和38军这样的主力配在一起,不甘示弱,打得非常英勇。

        在中国人民解放军各野战军中,对第50军这位“小老弟”,王牌第38军一直特别关照,从不摆“老大哥”架子,更不歧视这支起义部队,这真诚、深厚、长久的友谊,始建于他们并肩血战美国大兵的汉江两岸。

        从朝鲜回国养伤期间,有两位38军的干部告诉林家保:“哎呀呀,过去我们对50军认识不够啊!说句老实话,汉江阻击战刚开始时,我们都以为起义部队的战斗力很有限,一直担心你们顶不住。没想到你们还真能打!50军不能小看,不能小看!”

       

      汉江50昼夜阻击战,第50军打得“异常艰苦”

       

        穿啥?浦绍林说:“我那一身,从1950年10月出国,到1951年4月回国,一天都没换过。里面的虱子用东北老百姓的话说,‘老鼻子了’。几个月下来,身上的棉衣、棉裤,上下左右前前后后全‘开花’了。下了战场的部队就像一群‘叫花子’。”

        又说:“洗澡?到哪洗?能抓一把干净的雪把脏兮兮泥猴般的脸蛋擦一擦就不错了。这是打仗!谁有心思讲究那么多?”

        时任第450团政委的张立勋,晚年谈到刚回国时洗澡的情景,他印象最深的不是一池脏水,而是洗澡池子水面上漂的一层虱子。

        住啥?说“天寒地冻风餐露宿”一点也不夸张。

        房子呢?全叫美军飞机炸了!美军飞机太猖狂了,见到房子,不是丢炸弹,就是丢燃烧弹,明摆着的老百姓住宅,照丢不误,半间也不留下。老百姓真惨,有的是一家一家的全炸绝了户;有的炸得老人、孩子无依无靠、无家可归。

        怎么露营?每到一地,领导用红铅笔在地图上一圈:“1连在这,2连在那,……”然后,各连带到“圈地”里,就地疏开,分头去挖各自的掩体,一方面好防空,另一方面好睡觉。老兵有经验,一般都在掩体里抠个洞,既安全,又保暖。

        被子?刚入朝时轻装,没带,以后运输没跟上,拉倒了。

        毯子?我们哪有那玩意?战场上缴获了点,够几个人盖?

        大衣?干部每人有一件,战士每个班一件,站岗时换着穿。

        天气不冷?“冷不冷,我说一件事给你听。”孙德功回忆了他渡大同江的经历:

        第三次战役初期,部队奉命进至平壤、中和地区。担任师管理科科长的孙德功负责师部设营,于一天晚上8点先过大同江。孙德功过江时,江桥已经被美机炸断,天正下着大雪,江面还没封冻,江水也不深,孙德功一行脱光衣服徒涉过江。刚过江,接到报告,说后面冻死两个人,孙德功只好徒涉回去处理后事。

        孙德功第二次南渡大同江时,刚走到江中心,江北岸又有人报告,后面又冻死了一人,没办法,只好再返回北岸。

        孙德功第三次徒涉过江后,身上的热量已经散发将尽,脸色苍白,浑身上下无一点血色,冻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幸好同行的卫生员有点经验,赶快找了6件大衣,把孙德功裹了个严严实实,半个多小时后才渐渐暖和过来。

        第446团和第447团是后半夜过江的,他们过江时,雪停了,有一尺多厚,江面全部封冻,人员、骡马全是从冰上走过去的。前后只有几小时,你说有多冷?

        白云山防御战时,孙德功营第5连2排排长坚守光教山时,硬是冻得站不起来了,抬下战场就截去了两条腿。

        那时侯,天真冷,人也真能吃苦。现在说起来就像神话。

        至于吃的,“一把炒面一把雪”,再平常不过的了。不打仗还好,能吃上点热乎的东西。后面运上来啥吃啥。有时,天天吃高粱米;有时,天天啃窝窝头;有时,天天嚼黄豆,吃得臭屁连天。好在都是露营,多少个屁都能随风散去,污染并不严重。

        打仗的时候就苦了,只能“一把炒面一把雪”。白云山战斗后期,山上的雪全炸光了,吃炒面就跟吞沙子似的。由于部队长期吃炒面,吃到最后,不少人吃得体内维生素奇缺,有的连队一半以上的人员都害了夜盲症。据说,这事后来反映到中央,毛主席非常关心,周总理亲自找了几个食品专家攻关,研制了一种“肝精”,连同鸡蛋粉和辣椒送往前线后,才初步解决了问题。

        老人们还说,在吃、穿、住上,我们和美国兵没法比。人家每个班都有一顶帐篷,每个人都有一个背囊,里面装着鸭绒睡袋。睡觉的时候,帐篷一支,四周摆上坦克,探照灯开起,几公里范围如同白昼,闭着眼睛还牛皮烘烘的!吃的,人家有给养车,天天烤面包,罐头是现成的,牛肉、蔬菜、水果罐头都有。单独执行任务的还配有酒精炉,热罐头用的。简直过的是少爷日子。

        孙德功说:“白云山战斗时,每次反击,几乎都要弄回来点吃的东西。有一次,还捡回来一壶酒精。连队的同志知道我贪杯,送我解馋,我叫通信员化了点雪水兑进去,当酒喝了。工业酒精?有毒?打仗还管那些?照喝不误!”

        那滋味,比喝茅台还香!那豪气,“貂裘换酒”也为之逊色!

       

      汉江50昼夜阻击战,第50军打得非常艰难

       

        老人们都说,缺衣少食,风餐露宿,算不上什么,中国人吃苦吃惯了,难以忍受的是受欺负。

        血战幸存者们至今还愤愤不平:“美国佬太欺负人了!”

        飞机,他欺负我们没有,更欺负我们连高射机枪都没有,不是一般的猖狂。飞机飞得真低呀,有时都能看见机舱里的驾驶员。俯冲下来的时候,先用机枪扫,然后头一抬,屁股对准阵地就丢下几枚炸弹,跟拉屎一样准。

        飞机投掷的炸弹,小的几十公斤,大的三四百公斤。爆炸那个响啊,震耳欲聋。一个弹坑,小的,一米来深,两三米的直径;大的,有三五米深。炸弹掀起来的土能把掩体里的人埋住。第443团7连战士田文富就被“活埋”过一次。

        最讨厌的是凝固汽油弹,白云山战斗的头几天,美军飞机每天都要投10多枚。那个东西爆炸时的局部火苗是黄色的,一坨一坨的火苗像仙女散花飞到半空,由黄变绿、变白,绿白色的,就像一把大伞罩在头上,和放礼花一样好看。但好看不好受。凝固汽油弹以高温火焰杀伤有生力量和烧毁装备物资,燃烧时产生1000℃左右的高温。爆炸时,凝固汽油溅开面积大,杀伤半径达200多米,粘附性强,燃烧时间长,对阵地威胁特别大。孙德功说,那几天,因为阵地上有猫耳洞,人没被直接烧着多少,但由于山上到处都是油松,整个阵地被凝固汽油弹烧得一片火海!

        美军飞机还搞精神轰炸。那是一架双翅膀的飞机,飞得不高,也飞得不快,就在你的头上转悠,边转悠,边撒传单,边用高音喇叭播放录音喊话。经常是个妖里妖气的女人声音:“50军的弟兄们,你们受骗了!曾泽生、白肇学、陇耀骗你们投共产党,他们有官当,你们吃苦受累、流血送命。你们打不赢联合国军,投降吧!自由世界这边要官有官,要钱有钱,要女人有女人。这边漂亮女人多得是,随便你们挑!”

        这个女人可能是国民党军队的政工人员,好像在长春呆过,认识起义部队的好多人,一个一个点名喊话,特别讨厌!

        有些战士气不过,举起机枪就往天上打。边打边骂:“骚货,我操你祖宗!”

        一打,它就拉上高空,继续喊:“你们的装备太差,打不着我们,认输吧!”

        当时,阵地上流传着一首顺口溜:“中国撒拉密,来到朝鲜地,吃的天噶叽,受的飞机气。”在朝鲜语中,“撒拉密”是中国人的意思,“天噶叽”是辣椒。

        战士们最恨的,就是飞机!天天念叨:“要是我们自己也有飞机就好了!”10个月后,第442团渡海攻占大、小和岛作战时,我军首次出动了轰炸机。这是我军战史上首次陆海(木帆船)空协同作战。据时任该团政委的高星耀回忆:战场上所有的干部战士都拍手跳跃,欢声雷动,激动得隐蔽都不顾了。那是后话。

        对低飞的飞机,开始没人敢打,怕打不着反而暴露目标。第150师449团3连机枪射手刘群秀有一次实在气不过,豁出来受处分,独自一人举起机枪,对准低空盘旋的一架美军侦察机,一口气发射了50发子弹,还真把那位傲里傲气的家伙揍了下来。当美机拖着滚滚浓烟一头栽向汉江南岸时,刘群秀的战友们一个个全看傻眼了,继之,阵地上一片欢呼声!

        从这天起,连续3天,刘群秀和他的战友们以3挺机枪,900发子弹,创造了击落击伤敌机5架的辉煌战绩!

        老美还欺负我们火炮少。他们的装备是第一流的,1个军通常装备1400多门火炮,且有不少是105至155毫米口径的火炮。

        志愿军第50军有多少火炮?两年前,曾泽生率部起义时从兵团司令官郑洞国手里骗来的榴弹炮营,在1949年南下鄂川山区作战时,轻装精简了。进军四川作战得到的无后坐力炮连,回师湖北后支援华东部队解放舟山群岛去了。到抗美援朝时,全军总共只有山炮16门、美式4.2英寸化学迫击炮10门、八二迫击炮45门,反坦克火器和高射火器一件也没有,和人家比起来就像“叫花子”!

        他们打我们,是山崩地裂,地动山摇,一片火海。

        我们打他们怎么打?

        第447团坚守白云山时,师里支援孙德功营两门山炮,10多天防御,总共只有93发炮弹,因为怕右翼暴露,多数炮弹都用在战斗前两天支援右邻第443团弥勒洞附近的防御作战了。

        等到白云山战斗最紧张的时候,师政委兼代师长金振钟打电话问师炮兵营营长:“你那里还有几发炮弹?”

        “3发。”

        “打两发,给老子留1发。”

        几乎是同一天,第148师代师长赵鹤亭抓起电话就吼第443团团长:“朱光云,你给我省着点打炮,不要像国民党打仗那样!”

        气得朱光云眼泪都流出来了:我入党都一年半了,怎么还把我往国民党那里扯!

        志愿军第50军的老战士记得,当部队完成阻击任务撤离战场时,有人抱住正向前方开进的火炮就哭了:“大炮啊,大炮,你怎么才来?”

        老美的坦克更欺负人!他们每个军都装备有400余辆坦克,进攻时,欺负我军没有反坦克炮,就摆在距我前沿几百米的地方,掩护步兵冲锋,那边“咚”一声,这边“咣”一炸,没有打不准的。机枪、迫击炮对付它,就像给它挠痒痒。大白天,步兵又不能越出掩体去送炸药包,拿它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们的飞机和远程火炮还封锁我军后方,让我军每前运一箱弹药、一袋粮食都要付出沉重代价。

        抗美援朝之初,有人曾看不起这支部队。他们不了解,经历了那场哭声震天义愤填膺的“泪血大控诉”后,起义官兵早已对国民党反动派及其主子美帝国主义恨得咬牙切齿,不共戴天!“不示弱”,有着坚实的思想基础,那就是“泪血大控诉”激发起来的政治觉悟和牺牲精神。

        第50军的官兵说:彭总最信任我们,把50军放在敌人主攻方向上打硬仗!

       

      汉江50昼夜阻击战,第50军打得非常英勇

       

        第443团7连坚守帽落山前沿的113.8小高地。该连3排机枪班机枪射手田文富记得,上阵地后,班长余达洪组织全班讨论如何完成防御任务,弹药手孙文楷第一个发言:“在清川江我们都看到了,敌人撤退时将朝鲜人民军军属金玉祥大爷用刺刀捅死,连小孙子也给摔死了,全家只剩一人。这帮畜牲如果打到中国,我们的父母、妻子、儿女都要遭殃。我只要还有一口气,就决不让敌人上来!”孙文楷后来被炸断了右腿,仍然坚持战斗,他和他的战友都实现了自己的诺言。

        7连第3排最后只剩田文富一人。一个兵,也要坚守阵地!

        田文富趁敌人进攻间隙,将伤员、烈士们的武器弹药收集起来,在阵地的不同方向上选择几处射击位置,每一处都摆上1枝压满子弹的冲锋枪或卡宾枪,再摆几枚扭开盖子的手榴弹。敌人进攻时,他手提1挺加拿大轻机枪,一会儿跳到这头打一梭子,一会儿又滚到那头扔几枚手榴弹。机枪子弹打光了,换上冲锋枪或卡宾枪继续打。阵地上的工事全炸塌了,他就利用弹坑作掩护,炮弹在哪响,就往哪跑,“反正两枚炮弹不会落到一个地方”。田文富从一个弹坑跳到另一个弹坑,不断变换射击位置,直到把敌人打退。战斗间隙,田文富就给摆放在各个射击位置的机枪、冲锋枪、卡宾枪压子弹。没有副射手,他就用一根背包绳拴在弹药箱上,提着轻机枪先快速跳进一个弹坑,再把弹药箱拖过来,再跳进另一个弹坑,再拖。

        战斗中,田文富腰上始终别着一枚揭开了盖子的手榴弹,随时准备在寡不敌众时,与冲上来的敌人同归于尽。每逢敌人进攻,田文富都不顾严寒,脱下大衣和帽子,扣在一道显眼的土坎上,然后,捡来松枝插在自己身上,借以迷惑敌人。这招儿还挺灵,欺骗了敌人不少火力。

      当年,田文富是被国民党拉壮丁用绳子捆走的,在旧军队里受尽了虐待。

        田文富奉命撤出阵地时,美国兵在他的帽子和大衣上留下了53个弹孔!大的,是飞机打的;小的,是步兵轻武器打的;长长的,是弹片划的。战后,留有53个弹孔的帽子和大衣被博物馆收藏,“英雄机枪手”田文富仅荣立大功(相当于二等功)。和牺牲了的战友相比,活着的英雄算不了啥。田文富似乎被评低了的战功,映衬了起义官兵们不畏强敌、同仇敌忾、英勇顽强的群体形象。

        汉江50昼夜阻击战,田文富式的英雄,第50军比比皆是。

        都说,老美打仗太欺负人,好多干部战士都“打毛了”。

        第447团7连打到最后,指导员宋时运振臂高呼:“同志们,和鬼子拼了!”这位海城起义的我军优秀政治工作者冲向敌群时,胸、腹部连中数弹,向祖国人民献出了他21岁的青春年华。

        第7连打红眼了的不止宋时运一人,2排排长陈维德抱着冲锋枪边打边咬着牙吼:“狗操的,你们来吧!”直到胸膛中弹,他的手指还紧紧勾住冲锋枪的扳机,子弹还在发射。

        李继先是在汉江北岸接任第445团1营教导员的。老人永远也不会忘记,在汉江北岸的阵地上,当他奉上级指示下令撤出阵地时,突然,一位战士嚎啕大哭:“不撤,不撤,就是不撤!那么多同志都牺牲了,我们回去干啥?要撤你撤,我就在这里,和敌人拼了!”

        阵地上不少同志人都哭了,哭得“呜呜”的,就像久违了的“泪血大控诉”。李继先边哭边劝:“要相信上级,撤,是为了更多地报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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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老高您得宝了

        真是好文章,每看一遍都会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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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参数变化,作者,声望:1;铢钱:16。你,乐善:1;铢钱:-1。本帖花:1

    • 家园 【原创】壮怀激烈50军12:坚守浮里岛25昼夜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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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壮怀激烈50军之十二:

      张殿英坚守浮里岛25昼夜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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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抗美援朝第四次战役之初,我在志愿军第50军149师447团政治处组织股任干事。

        1951年2月7日,汉江阻击战进入第二阶段,第50军奉命除留少数兵力扼守汉江南岸部分要点外,主力撤至江北继续防御。

        2月16日傍晚,团政治处主任郝德配同志的警卫员小刘钻进防空洞,对我说:“张干事,郝主任叫你到他的防空洞去一趟。”

        我二话没说,跟小刘来到郝主任的防空洞。主任招呼我坐下,顺手递给我一支“大生产”牌香烟。小刘划着火柴点燃之后,我猛吸了一口。主任接着对我说:“殿英同志,3连指导员李振尧同志在部队向汉江北岸转移途中,遭敌机轰炸,不幸牺牲。团党委研究决定,你到3连担任政治指导员。你有啥意见没有?”

        “我没意见。”我爽快地、毫不犹豫地回答。

        郝主任继续对我说:“今晚9时,团司令部召开作战会议,各营营长、政治教导员都来参加会议,你也来参加会议。”

        作战会议上,团代理团长丁永年同志在讲话中明确指出:部队当面之敌,系美军步兵第3师。我们团的任务是坚决抗击敌人的进攻。全团指战员要巩固江防,抗敌进攻,争取时间,等待后续兵团。

        会议结束后,我跟营首长回到营部已是深夜1点多钟。营首长当即召集各连连长、政治指导员会议。营长介绍了汉江南岸的敌情,下达了各连的战斗任务。命令3连坚守浮里岛,天亮以前,派1个加强排进入阵地。

        我同连长丁嘉寿同志回到连部,召集各排长,商定各排的战斗任务和战斗动员。由于时间紧迫,来不及召开党的支委会,只好召开全体党员大会。

        会议在一间遭受敌机轰炸过的民房里召开。为防空袭,不准点灯,室内一片漆黑。党员们虽然知道我是新来的指导员,但谁也看不清谁的面孔。就在这种情况下,我向全体党员报告当面敌情和连队领受的战斗任务。要求全体党员发扬党员的先锋模范作用,人在阵地在,轻伤不下火线,重伤坚持战斗,带领干部、战士坚决完成上级赋予我们的战斗任务。

        接着,全连整队出发。出发前,丁连长首先把我向大家做了介绍,宣布了战斗任务。我做了简要的战斗动员。随后,我同丁连长率领全连指战员向江边进发。副连长张顺喜率领1排、六○炮班和配属的团侦察班先行,由冰上过江,占领浮里岛阵地,构筑工事,组织防御,抗敌进攻。其余各排均在江边一座砖窑里休息待命。

        浮里岛位于南朝鲜汉城东南,是汉江中的一个沙洲,南江宽约200米,江水浅处1米,流速1.2米/秒;北江宽150米,水深2-8米不等,流速1.2米/秒;冰冻期间人马均可从冰上通行。该岛宽约10里,纵深5里,岛上有蚕室里、浮里岛、新川里3个村庄,居民已经撤离。岛上地形平坦开阔,为汉江南北两岸高地所控制。位于汉江中的浮里岛是全师汉江防线的一个最前沿、最重要的滩头阵地,它三面受敌,背水作战,在战术上是敌必争、我必守之地。连指挥所位于新川里,以蚕室里、浮里岛为主要支撑点,构筑防御攻势,阻敌进攻,保障我汉江北岸主阵地的安全。

        2月18日9时左右,美军第3师15团约1个连,搭乘7辆坦克,在4架飞机、10余门大炮向我防御阵地实施猛烈轰击之掩护下,由汉江南岸松坡里渡口过江,分两路向我蚕室里、新川里阵地攻击。进攻之敌上岛后,敌步兵在其坦克两侧成战斗队形,向我防御阵地发起进攻。敌先头第1辆坦克上岛后,即进入我预设的防坦克雷区,履带被炸断。坦克失去行动能力,敌步兵失去坦克伴随和掩护。当敌人进至我防御阵地前约40米距离时,我突然以猛烈火力集中射击敌之步兵,六○炮弹在敌坦克上爆炸,打得敌人乱滚乱爬,拼命嚎叫。

        激战1小时。毙伤敌12名。坦克失去步兵伴随后,不敢前进,随即在施放烟幕掩护下,满载尸体和伤员,逃回江南。

        当晚8时,团指挥所命令我连全部进入浮里岛阵地。我们刚上岛,金振钟师长在电话中,根据岛上的实际地形,就组织防御作了具体指示:按照“前轻后重,梯次配置,环形防御”的战斗原则,实施部署,千方百计地构筑并不断加固防御工事。

        当时,正值高寒季节,构筑工事异常困难,上级首长派人送来大批草袋。我们用草袋装满沙土,堆成工事,顶部用门板、木棍等搭成,抗击敌人进攻。

        2月19日12时,敌人不甘心第一次进攻战斗的失败,又依仗其飞机、大炮,对我浮里岛防御阵地进行报复性轰炸后,敌7辆坦克,载步兵70余人,在5架飞机的掩护下,由松坡里渡口渡江上岛,进犯我蚕室里前沿阵地。

        我守岛勇士们做好一切战斗准备,密切注视敌人,沉着应战,当敌人接近我防御阵地前50米距离时,我各种火力猛烈射击,毙伤敌10余名。

        敌被迫向南退缩,以坦克炮向我阵地轰击。约半个小时后,敌再次向我阵地发起攻击。我英勇顽强的干部、战士与敌激战,敌多次攻击均被我守岛勇士击退,毙伤敌30余人。

        战斗中,3班战士周学永两次负伤不下火线。六○炮班的工事遭敌炮轰垮后,共产党员班长林敢仁带领炮手葛万毅把炮架在沙滩上,向敌坦克连续发射炮弹。敌坦克被击中,站在坦克上的指挥官被炸伤,摔倒在地下。

        时隔不久,敌又向我防御阵地发起攻击。坚守前沿阵地的共产党员1排长施绍能率领爆炸组,在机枪掩护下,跃出工事,从侧翼接近敌坦克,但终因地形平坦,不易隐蔽接敌,加之执行掩护任务的轻机枪发生故障,爆炸未成,施绍能等4名同志光荣牺牲。副排长李学新挺身而出,继续指挥战斗,击退了敌人的进攻。

        当日16时30分,残敌渡江南逃。

        敌对我强攻不成,又采取偷袭手段。2月21日拂晓,美军第8军情报侦察队近百人,在弥漫大雾中,从浮里岛西侧偷渡过江,向我防御阵地偷袭。当敌人进至我阵地约30米距离时,被我哨兵发现,并开枪射击。敌立即由偷袭转入强攻,其一部突入我新川里阵地,直接威胁连指挥所的安全。我纵深火力集中实施了猛烈的射击,毙敌20余人。

        敌另一部突入我蚕室里防御阵地。时值连队早餐,听到枪声,指战员立刻放下饭碗,拿起枪向敌人冲杀。到前沿送饭的共产党员炊事班长付德高也提拿起手榴弹,冲向敌群。经激战10余分钟,敌伤亡惨重,败逃回江南。

        战斗中,班长庞作政同志以冲锋枪准确射击,击毙敌情报队长白洪金(南朝鲜人)以下15人,缴获各种枪多枝、望远镜1具和部分文件资料。我仅伤战士两名,以小的代价取得了大的胜利,受到师首长通令嘉奖。

        南朝鲜初春气候多变。2月22日,汉江沿岸细雨连绵,两岸高山积雪解冻融化,汉江水位暴涨,大量冰块顺流而下,将铺设在冰面上的有线电话线割断。当晚24时左右,连指挥所与江北营、团指挥所中断通讯联系。

        各级首长及指挥所非常关注一线的战斗连队,对于通讯联络的中断,心急如焚。首长当即决定,千方百计地恢复浮里岛与汉江北岸之间的通讯联络及江上交通运输。营部共产党员供给员张云龙同志不顾风险,自告奋勇,挺身而出,主动请求泅渡汉江,恢复浮里岛有线通讯联络。上级首长批准了他的请求。

        2月25日晚,茫茫黑夜,江风呼啸,张云龙同志来到江边,接连吸了两支“大生产”牌香烟,喝了几口白酒,然后,与送行的穆家楣副营长握手告别。

        面对汹涌澎湃的汉江急流,张云龙毫无惧色,肩背电话线,向江中游去,当他游到江中离岸30米距离时,因江水冰冷刺骨,加之身着棉衣,负荷过重,身躯难以支持,被急流冲走,英勇献身。

        随后,团首长命令团通信连完成恢复浮里岛通讯联络的任务。

      2月28日,该连政治指导员李云峰同志亲率通信排长、电话员各1人,携带电话线,用5根电线杆制成的木筏子,借助敌人施放照明弹的光亮,由上游下水,漂渡汉江,克服了棉衣冻成冰、手指难以伸直等重重困难,与江水搏斗了两个多小时,终于靠岸上岛。

        2月28日午夜,在与汉江北岸营、团指挥所中断通讯联络6昼夜后,浮里岛守备分队终于恢复了有线通讯联络。

        与此同时,1连受领了恢复江上交通运输任务。1连战士李芳敬、乔纪友、孙泽琪等同志,在当地居民朴老大爷的协助下,用5根高压电线拧成两条铁绳,拴紧固定在两岸木桩上,用电线杆做成两个宽1.5米、长2.5米的木筏子,然后,人上木筏,通过双手拉紧铁绳,前送弹药物资,后送伤病人员。

        夜间江上运输十分艰苦,江风怒吼,流急浪高,水凉刺骨。敌人设置在汉江南岸的探照灯把江面照得如同白昼。共产党员乔纪友、孙泽琪乐观地说,:“好极了,老子搞运输,儿子打灯照亮。寒冷的夜晚,江面冻成冰,他们又拿起十字镐,刨开冰面,开辟航道,保证木筏往返运输。连续12个夜晚,圆满完成了繁重的江上运输任务,为我们坚守浮里岛阻击战斗,做出了极大的努力和重大贡献。

        3月1日晨7时左右,美军步兵第3师15团步兵80余人,在5辆坦克和猛烈炮火的掩护下,由浮里岛西南渡口渡江,分两路向我阵地猛攻。右翼之敌约30余人一度突入我蚕室里阵地,4名敌兵进至我新川里指挥所附近,严重威胁指挥所安全。紧急情况下,侦察班长常立兴冒着敌人的炮火,迂回至敌侧后,以冲锋枪、手榴弹突然猛烈还击敌人,将4名敌人全部击毙,保护了指挥所的安全。残敌龟缩至阵地左侧松林与我对峙。

        敌攻击受挫后,即以10架飞机和10余门榴炮及坦克炮向我防御阵地疯狂轰击。约1个小时后,敌又向我阵地发起攻击,又一次被我击退。

        战斗中,共产党员机枪班长吴凤臣一人消灭敌人30余人。通信员曹志鹏在敌炮火下,连续5次接通被炸断的3条电话线,保障了顺畅的战斗指挥。

        另一路敌人30余人在5辆坦克的配合下,由松坡里向我进犯,其中3辆坦克涉水强渡。由于水深沙厚,其先头一辆坦克陷入江中,无法进退,其余坦克被阻于江南。敌步兵失去坦克引导和伴随,不敢向我继续攻击。

        当日15时左右,残敌在12架飞机、10余门大炮向我防御阵地猛烈轰炸并投掷大量燃烧弹的掩护下,逃回江南。

        当晚,团首长命令我连,于天亮前,把陷入江中的敌坦克炸毁。

        爆炸组跃入江中,虽激流勇进,但还是有一名战士被江水旋涡卷走,爆炸未成。

        第二次,营长命令由副连长张顺喜率领轻机枪掩护并监督执行。爆炸组战士3人,携带反坦克手雷,在没有任何渡河器材保障的情况下,涉水泅渡。不料,又一名战士被激流冲走,光荣牺牲。共产党员、副连长张顺喜随即只身手持两枚反坦克手雷,跃入江中,强渡汉江,在他游到距敌坦克20米左右距离时,不幸又被江水吞没,英勇牺牲。

        这次战斗,共毙伤敌40余人(遗尸4具),缴获长短枪6枝。

        3月12日晚8时左右,团副政委吕品同志在电话中命令我:立即组织连队秘密撤离浮里岛,向汉江北岸转移。

        当晚,由正患病的丁连长率领第1排、六○炮班及连部部分人员先撤出阵地,转移至江北。

        13日晚,正当我组织2、3排和团侦察班撤出阵地的紧急关头,突然接到侦察班长常立兴紧急电话:“报告指导员,浮里岛渡口前方发现有一橡皮船,船上8人,均穿着民装,在敌机枪掩护下,向我阵地驶来。”

        我一面组织2、3排秘密而有秩序地撤出防御阵地,一面处置这一突然情况。我在电话中命令侦察班长:“立即隐蔽埋伏,全部生俘,关在防空洞里,指派一个战斗小组严加看守,绝对不准暴露我行动企图。”

        接着,我把这一紧急情况报告营指挥所。正在营指挥所的团保卫股长李春奎同志电告:押送两人送交团指挥所,其余6人关在防空洞里。侦察班秘密撤离。

        我正在江边组织2、3排分乘木筏渡江时,侦察班押送两人(均系南朝鲜人)来到江边。对敌斗争经验丰富的侦察兵,命令敌人爬在木筏上,用电线将双手、双脚和脖子绑在木筏上,身上骑着两名侦察兵,渡江转移。

        当日深夜,所有守岛干部和战士全部安全、秘密转移至汉江北岸。

        具有现代化装备和多种侦察手段的美国侵略军,对我军组织部队秘密转移,毫无察觉。3月13日、14日,敌飞机、火炮继续对浮里岛狂轰滥炸,不敢上岛。

        坚守浮里岛阻击战斗,历时25昼夜,粉碎了敌人4次陆空配合的疯狂进攻。敌人日夜不停地向我防御阵地猛烈轰击,村庄被炸毁,树木被烧焦,整日烟尘滚滚,一片火海。守岛勇士们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白天与敌激战,晚上整修工事。4次激战,共炸毁敌坦克1辆,毙伤敌130余人,缴获冲锋枪1枝、手枪2枝、自动步枪4枝、望远镜1具,文件资料一部分。我连亡13人,伤15人,以小的代价取得了较大的胜利。

        志愿军第447团3连浮里岛25昼夜阻击战,沉重地打击和消耗了敌人的有生力量,迟滞了敌人的进攻,保证了主力的休整、集结及后续兵团的开进,为准备实施战役反击争取了时间,做出了贡献,战后,被授予“浮里岛连”荣誉称号。

        1951年3月,《东北日报》发表了新华社记者王玉章的战地通讯《守卫浮里岛的英雄们》,记述了坚守浮里岛的战斗经过,表彰了“浮里岛连”浴血奋战的勇士们。

       

        (该文摘自张殿英1989年10月1日撰写的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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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壮怀激烈50军11:中美战史聚焦“血岭”(下)

      中美战史上的分歧

       

        1月30日是修理山第一线阵地战斗最激烈的一天。这一天,风岘西南275.9高地虽然守住了,但整个修理山阵地的战场形势却更加严峻:一线防御分队已伤亡过半,阵地间隙越来越大;前沿十几个高地经过反复争夺,能用于反击的预备队兵力已越来越少;弹药将尽,补给全无;连日来,敌装甲部队每天都沿“京釜国道” 插入我第444团和第443团结合部的谷地,从我阵地侧后炮击我修理山阵地及团指挥所,大有合围我修理山防御部队之态势。

        1月30日晚,鉴于日益严峻的战场形势,第444团调整了防御部署:原设在三本里的团指挥所,移至修理山;主动放弃前沿速达里250高地,将据守该高地的分队撤回,以收缩阵地方式加强修理山主阵地的环形防御;266高地由8连1个加强班继续坚守;风岘西南高地仍由第3营副营长率原部继续坚守;在风岘西北高地新构筑1个加强班的工事,由7连副连长王金山负责坚守;253.3高地由3连继续坚守;将机枪3连的弹药手补充到8连当步兵,坚守修理山以南小高地;命令已经打光炮弹的师山炮2连按照师长的指示,归建并撤到汉江北岸;命令已经打光炮弹的团直属炮连抽1名排干率步枪手1 个班补入1连当步兵,其余人员撤至原团指挥所三本里附近待命,2门八二迫击炮移交二线部队;各分队将轻重伤员送至山本里;迅速沟通各级之间的电话联系。

        据志愿军第50军战史记载,1月31日和2月1日连续两天,美军仅向我修理山阵地实施炮击,未发起步兵攻击行动。

        耐人寻味的是,对于美25师步兵这连续两日的休战,美军战史也有记载,但具体日期却不同。

        按照美军战史的说法,美25师基恩师长于1月28日重新制定了作战计划,经过两天的充分准备,该师于1月31日“揭开了为期6天的修理山决战的战幕”,并于当日攻占了250高地等我方阵地。

        事实上,美军从1月27日起,每日都对我8连防御的250高地实施反复攻击,连续4天,250高地六度易手。战至1月30日,也就是2连战士王英抱着炸药包与蜂拥而至的敌人同归于尽之后,当晚,第444团为收缩防御阵地,主动放弃了曾3次失而复得的250高地。而1月31日,250高地无战事。

        平心而论,对这两天步兵作战间歇日期,我志愿军第444团毫无篡改之必要,因为这两天不管怎么算,对他们在规定时间内完成坚守任务,都不构成任何战绩上的影响。相反,按照美军战史的记载,第444团放弃250高地的具体日期,还要往后推迟一日。

        美军则不同,如果按照我军战史的写法,他们牛皮烘烘自称的“修理山决战”,就不应该是6天,而应该从1月25日算起,至2月5日结束,翻一倍,改写为12天。即使刨去“闪击”我警戒阵地的两天,也还有10天!

        一个加强师倚仗如此优势的兵力和武器装备,攻击一个“穷光蛋”步兵团的野战阵地,竟然“决战”了十几天,还自诩为“闪击作战”,丢人!

        显而易见,“山姆大叔”这一仗打得并不光彩!

      真相一:修理山阵地“真空”一昼夜

        更耐人寻味的是,战史尘封了一件让攻防双方都难以启齿的战况:1月31日午夜3时至2月1日黄昏,整整一日,我方整个修理山阵地竟成为“真空”!

        据时任志愿军第444团团长赵国璋、副团长马占伟等战争亲历者的回忆,1月31日夜,鉴于十分严峻的战场形势,团政委提出:将全团撤出修理山阵地,向师的二线阵地转移。

        团政委的意见受到了团长等其他团首长的反对:没接到上级命令,我们怎么撤?

        岂知,团政委火了:部队打了这么多天,没增援一兵一卒,没补充一发子弹,部队减员过半,弹药也要打光了,我们拿什么守阵地?现在我们三面受敌,叫敌人包了“饺子”怎么办?与上级的通讯联系又中断了,请示上级来得及吗?天一亮,就是美国佬飞机的天下,部队想撤都撤不下来!我们得对即将弹尽粮绝的全团指战员负责!

        怕大家不接受,团政委又补充了一句:我们的任务,是在修理山坚守7天。现在时间过了,还呆在这干啥?打仗,哪有你们这么死板的!

        这是一支来自于两年前长春起义的新部队,在改造起义部队的过程中,政治委员举足轻重。赵国璋团长在起义前虽然是我地下党员,但一直在旧军队从事地下工作,对我军传统的战略战术并不熟悉。见政委坚持撤出修理山阵地,大家不再反对。

        1月31日午夜3时,第444团悄然撤出修理山阵地。

        2月1日上午,时任志愿军第442团七○炮连连长的刘水清,在师的二线阵地突然发现第444团撤离了修理山,马上通过本团团长石子河向师指挥所报告。师长随即通过第442团的电话,严厉批评了第444团首长。

        随后,第444团党委4名常委和当时尚未入党的副团长在一份“检讨书”上主动签名,集体承担了责任,并立即部署部队反攻修理山。

        2月1日下午,第444团带上从师机关和二线部队紧急收集上来的弹药,顶着敌机的轰炸,返回修理山,并于当晚恢复了原有的阵地。由于美军步兵休战两日,我第444团这次行动没被发觉,恢复阵地期间,部队几乎没受什么损失。

       

      真相二:防御部队已近弹尽粮绝

        第444团擅自撤离修理山阵地,在当时,虽然受到师首长的严厉批评,但事后并没有受到任何追究。

        3 个多月后,蔡正国副军长2.4万字的《入朝作战以来几个问题的初步总结》虽然检讨作战问题毫不留情,但对第444团擅自撤离修理山阵地一事,只字不提。一向对干部要求非常严格的军政委徐文烈,在他主持整理的两份共4万余字的入朝作战政治工作总结中,对这件事情,也只字未提。

        解开尘封半个多世纪的历史谜团,需要还原历史的原生态。

        从敌我攻防部署上看,美第1军沿“京釜国道”向汉城方向实施主要突击时,其进攻重点在“京釜国道”西侧的我修理山阵地。按常规,我军应该在敌人主要攻击方向上部署主要防御力量。但志愿军第50军部署一线兵力时,在“京釜国道”西侧只摆了第444团一个团的兵力,东侧则摆了3个团的兵力。防御正面太宽(战役之初,我军在150公里正面上展开8个军,第50军防御正面即40公里)是一个原因,更主要的原因是要确保我实施战役反击的中线集团的翼侧安全。

        第444团依托修理山野战阵地,在敌主攻方向上要顶住美军1个加强师的进攻,巨大的战场压力,可想而知。

        我军不仅兵力部署薄弱,弹药也奇缺。经过第二、三次战役消耗后,部队弹药携行量早已不够一个基数,军、师后勤携行的弹药不够半个基数,没有预备基数。

        炮弹,更少得出奇。据当年的《一四八师炮兵战斗总结》,第444团在修理山防御作战10天,共消耗山炮炮弹116枚、八二迫击炮弹124枚、七○炮弹32枚,平均每门炮只有15枚炮弹,且全在1月27日至30日期间打光了。这4天,平均每门炮每天打4枚炮弹,在一线作战的步兵营每天只能得到30来枚炮弹的火力支援。

        缺少火炮支援所吃的苦头,对战争亲历者来说,有着切肤之痛。志愿军第50军老战士刘哲记得,当部队完成阻击任务撤离战场时,一位战士抱住正向前方开进的火炮就哭了:“大炮啊,大炮,你怎么才来?”

        据《一四八师一九五一年在朝鲜作战中政治工作材料汇集》,在汉江南岸半个来月的阻击战中,上级给全师补给弹药,只有3次:

        第一次,在第444团撤离修理山那天晚上,军后勤送来手榴弹、反坦克手雷、地雷和六○炮弹4000余枚。师里见补给的弹药太少,只好命令机关和二线部队只留三分之一的手榴弹、子弹,其余的一律收上来,送往一线部队。

        第二次,在第444团返回修理山的当日,师里终于得到上级补充子弹2.9万余发(若平摊到全师指战员头上,人均只有三四发),师里随即将其中2.3万子弹补充到一线的第444团和第443团,将3000发子弹补充给二线的第442团,师里只留30支步枪的携行量即3000发子弹作机动。

        第三次,在2月2日,军后勤又给全师补充六○炮弹350发、地雷67枚、手榴弹610枚。

        有些情况现在说起来,恐怕不少人都不信。数九寒天,风雪交加,参战指战员露宿阵地,甚至棉鞋都穿不上。有的同志硬是冻得站不起来了,抬下战场就被锯掉了双脚。

        据记载,战役之初,军后勤部汽车大队从后方拉来5卡车棉鞋,准备发给一线的作战部队,由于遭到美军飞机的轰炸封锁,在汉江北岸转了3天,没敢过江。后来,军后勤部刘峰政委亲临江边,将汽车大队的队长就地撤职,运送棉鞋的汽车队才强行过了江。自然,车队也付出了惨重代价:运送棉鞋的汽车被美军飞机炸毁2辆,损失棉鞋2000余双。

        粮食也奇缺。为保证一线作战分队的口粮,政治机关主动提出每天只吃两顿饭,早晨一顿吃稀饭,晚上要去运送伤员,抬担架往返五六十里路,所以吃干饭。

        被敌人围歼的危险,也不是没有。据美军战史记载,美25师的作战参谋曾向基恩师长建议,反正中国军队没有反坦克火器,干脆,组织装甲纵队,让坦克搭载步兵沿“京釜国道”向纵深突进,需要时,再回过头来扫荡修理山,但被谨慎的基恩师长一口否决。

        不少战争亲历者都说,美国佬只要有我们一小半的胆量,敢于稍向纵深穿插,坚守修理山的部队肯定完了。

        这种担心,当时师、团指挥员还真有过。据团长赵国璋生前回忆,鉴于敌装甲纵队多次突入我指挥系统所在地,代师长赵鹤亭曾经交代:“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你们团可以向师部靠拢。”

      战史辨析:作战指导原则的转变关头

       

       在更深的层次,团政委的意见还反映了另一个需要战史专家予以总结的史实:我军自井冈山建军起,就将运动战和游击战视为主要作战形式,即便防御,其防御样式也多为运动防御。作为抗美援朝战争中第一次大规模的防御作战,以修理山坚守防御为代表的汉江南岸阻击战表明,我军的战略战术正面临一个前所未有的转折。

        “坚守防御”,是在战役过程中,出乎战役最高指挥员预料,由第50军指战员于艰苦卓绝的条件下靠英勇顽强的战斗意志打出来的,是在此基础上,逐渐明确的。

        据蔡正国副军长《入朝作战以来几个问题的初步总结》,第四次战役我军的战役部署是“西顶东放”,让少数部队在西线顶住敌主力的进攻,我主力集中于东线,先诱敌深入,再聚而歼之。战役之初,志司(志愿军司令部)首长曾预料第50军在汉江南岸顶不住,于是,把第38军放在第50军侧后,准备随时加入战斗,同时,给了第50军每天500码的机动余地,但第50军首长没有向下传达。

        战役打到第7天,见第50军以劣势装备顽强坚守一线阵地岿然不动,彭德怀司令员亲自发来嘉奖电,其中表彰了坚守修理山的第444团,并告之,已“严令三分部速将弹药前运”。

        据时任第50军司令部副参谋长的李佐回忆,随后不久,志愿军副司令员韩先楚打来电话,询问第50军在汉江南岸“能不能再守几天”?由于军长曾泽生和军政委徐文烈在志愿军总部开会到1月31日之后才回到部队,汉江南岸阻击战主要是蔡正国副军长在具体指挥,他接到韩先楚的电话后,坚定地回答:“你让我们再守几天都行,只是汉江快要解冻了,什么时候让我们撤到江北,得提前告诉我们。”

        再后,是2月3日、4日连续两天,志司电示第50军:“你们已苦战十日,希望军再收缩阵地,再坚持数天,主力才可能出击……”

        第444团政委是从老部队调来的,眼下与以往“运动防御”截然不同的“坚守防御”,在他一二十年戎马生涯中未曾经历过。

        战役结束后,蔡正国副军长在《入朝作战以来几个问题的初步总结》中,虽然对第444团擅自撤离修理山阵地一事,只字不提,但却有大段文字宣讲一些作战指导原则需要转变的问题:“游击战争是从情况出发,以情况来改变决心。今天的战争则是从任务出发,不能因局部情况而改变整个决心……”

        显然,第444团擅自撤离修理山行动,不是怯战,是在朝鲜半岛现代战争条件下,其作战指导原则未能及时转变的结果。

        这个结果,从一个极为独特的角度,向后人展示了这支部队艰难、困苦的战争经历,顽强、悲壮的战斗作风,以及严格律己、感天恸地的人格境界!

        这人格境界,能穿越时空,给子孙后代留下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更能超越国界,向帝国主义列强显示中华民族不屈的脊梁,并赢得战争对手永恒的尊敬!

       

      狂飙般的反击战

       

        2月2日,美军经过两天休整,重振精神,起了个大早,比往日提前两小时,于7时30分开始猛烈的空炮火力急袭,然后,兵分5路,同时向修理山发起进攻。西面一路,由东谷里向秀岩峰进攻;南面一路,向修理寺进攻;南面另一路,由253.3高地向修理山主峰进攻;东面两路,则由山本里、光亭里、鸣鹤里,向修理山主峰侧后第1营的防御阵地进攻。

        作为东路之敌进攻出发地的山本里和光亭里,在修理山侧后,曾是战役初期第444团团指挥所和团预备队配置的地域。不难看出,刚刚返回修理山的第444团再次陷入了三面被围的危险境地。战斗的残酷性也可想而知。

        进攻修理山制高点473.8高地(即美军战史上提到的474高地)的是美军第35团2营E连。经反复争夺,战至当日14时,敌约150人突入我防御阵地,攻占473.8高地。

        与此同时,473.8高地西侧几百米的440高地和431高地,也被土耳其旅的一个营攻占。

        当晚19时,第444团以9连、团侦察排、4连一个排、5连两个排、6连一个排,从东、西两个方向,趁夜暗,对突入之敌实施反击。各反击分队虽然弹药短缺,减员严重,但打得十分顽强。

        战至午夜24时30分,我反击分队恢复了阵地,缴获电台1部、无线步谈机1部、火箭筒1具、自动步枪3支。

        据时任第444团4连文书的秦琅回忆,他们4连参加这次夜间反击战的是第1排,命令是连长让他去传达的。阵地上的部队一天没吃饭了,连长交给秦琅一袋炒黄豆带去,叫1排的同志找点干净的雪就着吃。正儿八经的粮食一时还没运上来,全营只找到了这200斤黄豆,先紧着反击分队把肚子填饱。

        第1排受领反击任务依然像往常一样,先集合整队,然后由指导员高承舜做战斗动员,接着,分班吃黄豆,擦枪,整理装具,做好战斗准备。天一黑,指导员高承舜便带领第1排消失在茫茫夜幕之中。

        一小时后,宁静的夜空被漫山遍野的军号、小喇叭声划破,反击战打响了。

        天亮之后,秦琅得知,第1排完成了反击主峰的任务,恢复了阵地,但付出了巨大的伤亡代价,全排算指导员在内仅剩2人。第1排反击恢复的阵地,第4连又坚守至2月4日凌晨。

        对于这场夜间反击战,美军战史有着详细的记载。

        按照美军战史的说法,第444团2月2日夜间的反击战,到0时30分的时候并未结束,打了整整一夜。各反击分队先摸到距离目标15—20米处隐蔽起来,准备好手榴弹,待军号、哨子一吹,一齐投向敌人的阵地。攻击行动是一波接一波,前仆后继。“中国军队好象取之不尽地投掷手榴弹”。

        440高地和431高地上的土耳其营最不经打,在第一波反击中,就很快全部被击溃了下去。溃退速度之快,连他们的旅长大人都不敢相信。

      主峰上的白刃格斗

        据美军战史记载,据守修理山制高点的美军E连也受到了极其猛烈的攻击,其右翼第1排的阵地和左翼第2排的阵地相继被突破。2时15分左右,“中国军队像潮水般地进攻到第2排前面,其一部突破了第2排和第3排之间的结合部,达到了山顶。在结冻的474高地的山顶上,开始了非常激烈的白刃战。”美军E连虽然向后收缩了阵地,但中国人的反击,到3时左右才平静下来,而从美军侧后实施的反击,一直持续到凌晨6时。

        “血岭”峰颠上的这场刺刀见红的肉搏战,志愿军第50军所有战史资料均无记载。当年在第444团前方指挥所指挥作战的副团长马占伟,只记得白刃战发生在185高地、226高地、速达里、龙虎洞之线,对于美军战史记载的修理山主峰上的白刃战,他也没听说过。

        对此,如果不是美军战史误记,那么,我们只能作出这样的解释:一部分志愿军指战员趁夜暗奋不顾身突入敌群,弹尽粮绝后,拖着伤残的肢体,用刺刀,用枪托,用修工事的铁锹、洋镐,在“血岭”之颠与敌人肉搏,全部流尽了最后一滴血,无一人生还。

        半个多世纪后,原志愿军第50军司令部作战参谋郑竹书在接受采访时,回忆了一件往事,印证了这次肉搏战。他记得,2月2日午夜修理山反击战结束后,从战场上下来一位战士,一见到首长后,就把肉搏战咬下来的敌人的耳朵从口袋里掏了出来。那耳朵是黑色的。可惜,由于战事太忙,郑竹书未能设法记下这位战士的姓名。

        在这场不亚于“万岁军”第38军松骨峰战斗的白刃搏斗中,他们虽然没有留下姓名,但他们洒下的热血,延续了炎黄子孙世代传承的男子汉血性,使一百多年来被几百个不平等条约压弯了脊梁的中国人,在头号世界强敌面前,挺起了不甘屈辱的胸膛!

        美国大兵对我志愿军的夜战,特别是对刺破夜空的冲锋号,怀有一种难以平抑的恐惧。在主峰南侧一个高地上的E连连长格兰特,亲眼目睹了主峰上的厮杀,绝望之中,他以一种几近哀求的声调,向上司麦利特营长紧急呼救:“阵地被突破了!我连的两翼已经被摧毁,没有指望再继续固守下去了!”

        九死一生的格兰特连长战后披露,挽救E连免遭全连覆没命运的“决定因素”,是155榴弹炮向山顶上空发射的照明弹。那天晚上,持续不断的照明弹,将战场方圆几公里的范围照得如同白昼,随同E连行动的炮兵观测官,正是借着照明弹的光亮观察到我军的行动,随即用电台呼来了美军炮兵密集的火力支援。铺天盖地咆哮而至的炮弹,有的,集中炸在我反击分队的集结地内,有的,以弹幕拦阻射击在我后续梯队的面前,筑起了一道道难以逾越的火墙。

        在后方强大火力的掩护下,美军E连向后收缩了阵地,终于逃脱了彻底覆没的打击。

        天亮后,伤亡过半的美军E连,撤离了让他们心惊肉跳的“血岭”。

       

      奉命换防

       

        2月3日,已血战10天并付出重大伤亡代价的第50军奉命向志愿军第38军和朝鲜人民军第1军团移交部分防御地段。

        当日凌晨3时,奉命前来接替志愿军第444团修理山防御的朝鲜人民军第1军团第8师第1联队的一个营进入修理山二线阵地,另一部进至秀岩峰。

        鉴于朝鲜人民军到达较晚,对阵地尚不熟悉,上级命令第444团再坚守一天。

        这最后一天的战斗,第444团指战员打得更是艰难。

        据美军战史记载,美国大兵在修理山冰天雪地上仅仅呆了一夜,虽然个个携带了鸭绒睡袋,但还是几乎全部被不同程度冻伤。

        而中国军人,在山顶上一守就是十天。这让美国大兵百思不得其解!

        我坚守分队弹药补给困难,也被美国大兵看在了眼里。据美军战史记载,天刚一亮,美军指挥员就在望远镜里观察到,一些中国军人纷纷离开掩体,在阵地上收集被美军和土耳其军队丢弃的武器弹药,准备新的一天的战斗。

        2月3日天亮后,美军分三路继续对修理山阵地实施进攻,左路是土耳其旅一部,企图夺回夜间被第444团收复的440高地和431高地;中路是美军第35团G连,接替已经失去战斗力的E连;右路是美军第35团3营,继续由东北方向对修理山的侧后实施攻击。

        从上午10时激战至下午16时,敌人多次进攻均被打退,我第444团修理山阵地岿然不动。

        2月4日凌晨2时,第444团奉命向朝鲜人民军第8师第1联队移交修理山全部阵地,转移至二圣山、冠岳山、内外飞山地域,在军的二线防御阵地领受新的任务。

        当日,美25师将作为预备队的美军第27团3营调了上来,接替“作战不力”的土耳其旅,然后与美35团并肩发起攻击。

        然而,修理山阵地依然在朝鲜人民军的手上。

        2月5日,志愿军第50军奉命收缩阵地。当夜,接替修理山坚守任务的朝鲜人民军第8师第1联队奉命撤出修理山阵地,向我汉江南岸二线防御阵地转移。

        至此,修理山战斗全部结束。

        由于我军在汉江南岸顽强阻击敌人,为志愿军主力在东线集结,而后成功地实施了横城反击战,赢得了极为宝贵的时间。

       

      往事难忘

       

        志愿军第50军444团“血岭”防御战的惨烈程度,是后人难以想象的。

        成都川棉厂离休干部徐树礼说:坚守速达里防御阵地最前沿的第8连,战后,所剩无几。接替8连防御任务的2连,也就是舍身炸敌群的王英所在连,也打得只剩下十来个人了。

        战后被授予“修理山连”英雄称号的第4连,上阵地128人,下阵地仅剩28人。当年该连的文化教员的王立仁和秦琅(兼任文书)说,剩下的,主要是连部的勤杂人员和炊事员。

        第148师的战争幸存者都记得,下阵地后,师政委陈一震下达了一道很难执行的命令:“活下来的都是种子,一个也不许减员!”

        第一线打得差不多了,就把机关人员补充上去继续打。原成都军区后勤部副政委胡俊人,当年是第148师组织科科长,负责战斗部队的兵员补充。他说:补充下去的,有师部的警卫员、炊事员、驭手,有师司令部的参谋、政治部的干事、后勤部的助理员,还有打光了炮弹的炮兵。

        当年的第444团副团长马占伟曾再三叮嘱:“我和赵国璋团长在这篇文章里,提上一句就够了。多写写那些战士和连、排干部,仗是他们打的!”

        当年的第444团团长赵国璋生前曾多次回忆那刻骨铭心的战争场面:修理山防御战期间,作为团长,他曾多次派所属营连干部率部实施反击,然而,派出去的干部常常非伤即亡。当他最后一次组织反击时,看着那些越来越少的云南同乡,他突然感受一丝难以名状的悲苦萦绕心头。不忍,使他沉默良久。这时,一位云南同乡连长看出了团长的心思,主动打破沉默,自告奋勇率部反击。结果,又是一去不归!

        巨大的伤亡,不仅仅发生在基层连队。战役开始后,敌人强大的空炮火力不仅常常切断了我军的后勤补给,也常常炸断我军的电话线。为确保指挥畅通,团部通讯排每天都要不停地把人派出去,接通被炸断的电话线。随之而来的,便是日甚一日的战斗减员。到最后,能派出去的人只剩下排长了。那天,就在赵国璋的眼皮底下,通讯排长刚跃出指挥所,便被一枚呼啸而来的炮弹掀上了半空。

        赵国璋的儿子赵俊达记得,父亲生前每每说到这些往事,神情凝重,似乎总有一汪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闪动着,久久,久久,伴着随后的沉默。

       

      耐人寻味的结局

        抗美援朝战争已经过去半个多世纪了,它的深远影响还在延续着。

        第444团这个英雄团队的一个营,即坚守修理山主阵地的第2营,于1984年被改编成武装警察部队,该营的的一个连队,如今为美国驻成都领事馆值勤站岗。

        这翻天覆地的变化,耐人寻味,意味深长。

        一位美国华侨说得好:美国是个很实际的国家,如果打得赢你,就欺负你;如果打不赢你,就和你交朋友。

        这,又不能不使人想起在电影《上甘岭》插曲《我的祖国》中的一段颇能说明中华民族性格的歌词:

         朋友来了有好酒,

         若是那豺狼来了,

         迎接它的有猎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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