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也来说一些后来 (一) -- 南方有嘉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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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也来说一些后来 (一)

    高一,他们是同桌,班上唯一一对异性同桌。

    他数学好,她语文好。两个人互有所长,有时跨过三八线讨论问题。

    她上课爱看小说,爱睡觉,他会在专心听课的间隙偷偷看她,觉得她很有趣。

    那时候她毛毛躁躁。

    高二,分科。她读文科,暑假的时候,和其他同学去他家在的村子玩。

    他请她去他家吃饭。他父亲早逝,家境困难。

    她是第一个出现在他们家的女孩子。他母亲和姐姐把她当小公主一样来款待。

    她没心没肺,吃得开开心心,然后挥挥手说下次你来我家,我爸请你喝酒。

    高三,高考结束。一大群同学去她家玩。

    她父亲好客,请他们同学喝酒,他也在,但他很羞涩,说话也有点口吃。

    被她嘲笑地很厉害。

    后来,她去了北京,他去了上海。

    大一的时候,他给她写信,她潦草回复,完全心不在焉。

    大二,她去上海旅游,他陪了她一天。

    后来他和她高中时代的好朋友恋爱,她很开心,写信给他说一定要对女孩好。

    再后来,他和女孩分手,她很生气。

    再再后来,是十年之后的硅谷,春节。

    她在硅谷的律所上班,他从国内来美国的总部出差。

    他租车,开车去接她,请她吃饭。

    夜色中,他在美国的高速上开得舒畅,对她说,希望能一直就这样带着她开下去。

    他说,你老公把你一个人扔美国过春节,自己回国。这么不疼你。如果是我,我不会让你受一点儿委屈。

    他说,我这生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有去北京读大学。如果我去了北京,我一定要追到你。

    他说,我既然未能娶你,我便只能在其他女性身上寻找你的身影,所以我一定会找情人。

    她说,我老公对我很好,我一点儿没觉得委屈。

    她说,就算你去了北京,我们也没可能。你知道,那些年我一直在喜欢谁。

    她说,如果你想找情人,不要拿我当借口。我可不想被你妻子恨。

    他说,你这人,太冷。

    车子到了她的住所,她下车,他摇下车窗,在夜色中一言不发地看着站在门口的她。

    然后他突然问她,如果他放下国内的一切,来美国去西部买片农场种草莓,她会不会跟他走?

    她冷冷地说,你在想什么呢,好好回去对老婆孩子好,才是正经。

    他眼神里掠过一丝绝望。

    她突然就打了个寒颤,她想自己一定会遭报应的。

    后来她去上海照顾她生病住院的父亲。他来看她,他仍然很照顾她。

    他跑遍大半个上海去帮她买东西,然后送她去和陌生的网友见面,为她的安全担心地要死。

    走的时候,她请他还有他妻子吃饭。

    他三岁的女儿有一双乌黑灵动的眼睛,她抱起孩子合影,孩子很喜欢她,笑得阳光明媚。

    有些东西,在时间中消失,有些东西,在时间中明净。

    后来,不妨坦然。

    关键词(Tags): #忆江南通宝推:dragan,晨枫,山野的风,Ruadong,大地窝铺,大眼,GraceUSA,
    • 家园

      感情的事还是不好说,需要一步步来,一点点看

      有情人不一定终成眷属

    • 家园 反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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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参数变化,作者,声望:1;铢钱:16。你,乐善:1;铢钱:-1。本帖花:1

    • 家园 呵呵,花嘉木是个有利可图的事儿

      送花成功,可取消。有效送花赞扬。恭喜:你意外获得 16 铢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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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忽然想起了司马光

      相见争如不见。。。

      人生路

      美梦似路长.

      路里风霜

      风霜扑面干.

      红尘里

      美梦有几多方向.

      找痴痴梦幻中心爱.

      路随人茫茫.

      人生是美梦与热望.

      梦里依稀

      依稀有泪光.

      何去何从

      去觅我心中方向.

      风仿佛在梦中轻叹.

      路和人茫茫.

      什么年纪,做什么年纪的事情。这就是人生吧?

    • 家园 【原创】后来之终章(穆然)

      趁有心情怀旧,把这个坑顺手填了。

      南方有嘉木:【原创】木鱼传---开始挖坑

      前文不叙。

      *******************

      高三上,他每晚送她回家,两人约好一起考北京的学校,他说想象过手里拿着糖葫芦一起逛北京城。

      岁末,他说他是骗她的,他不曾喜欢过她----那个冬天在记忆里因此冷得出奇。

      后来他们都在北京读书,她在P大,他在清华。

      她父亲出差过他家,知道他在清华,很乐呵呵地说,我女儿在P大,我给你儿子留个地址,让他帮忙多照顾下我女儿。

      于是,他给她写信,说在清华的苦闷。她冷冷地回复,说那是因为你自己不够好。

      他没有再回信,她也倔强地不去联系他。

      过年回家,父亲给她说起此事,她懊恼地想去跳河。

      想责备父亲多事,可是父亲又哪里知道他和她还有那样过家家的往事?

      大二,在京同学聚会,那是她第一次在北京见他。去北海,路过卖糖葫芦的小贩,他转头问她,你要不要?

      他们都知道彼此想起了什么。

      之后,仍旧没联系。其他同学问她,你和他怎么样了?

      她说,没怎样啊,都没联系。

      同学说,怎么会?他对你那么好,我们都觉得你们该真正在一起了啊。

      大四上,她准备考研,又累又苦闷,实在忍不住给他电话,对他说,你给我说,放松点。

      他便在电话那头很温和地一遍遍对她说,放松些,没什么的,不要紧张。

      那个冬天,她想见到他。于是找了个超级蹩脚的理由,说给他介绍个女孩。

      刚好女孩的高中同学也在清华,女孩对她说,我把我同学介绍给你。

      四个人在清华的某个餐厅吃了一顿超级诡异的午饭,然后沿着湖边走,湖水都结了冰。

      他和她走在后头,他突然对她说,如果这湖面上有洞,我真想把你扔下去。

      她和女孩回到学校,女孩对她说,你太过分了,那男生明明喜欢你,他从头到尾只跟你说话。

      她愁眉苦脸,对女孩说,不可能的啊,他高中时就拒绝我了。

      大四下,好友来北京旅游,也问她,你和他怎么样了?怎么还没在一起?

      她惊讶,问,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该和他在一起?

      好友说,可是你们就该在一起的啊,恩,可能他太羞涩了,我叫他一起出来玩吧。

      于是,他们一起去长城,赛跑,她身体不大好,气喘吁吁,他伸手牵她,两人都觉得很自然。

      在同学租住的二居室为好友过生日,好友把他俩赶到厨房,让他们去做饭。

      她洗菜,说水太冷;她切菜,削飞指甲。他无奈,让她在一边坐着看他来。

      她心情很好,坐在小板凳上叽里呱啦地说个不停。

      他夹起一筷子的菜喂她吃下去,说,好让你闭嘴。

      她嘴里被塞得满满地,瞪着眼睛气呼呼地看他,他忍不住笑起来,说,味道怎么样?这是我第一次下厨。

      于是她一下子变得很开心,小心眼偷着乐。

      他们和好友约好去他学校听讲座。她打车先到了,他让她去他宿舍待会。

      那是她第一次去他宿舍,她很安静地坐在他的床沿,悄悄地东张西望。

      然后她看到挂在他床头的一张黑白相片,突然有点晕,仔细看了看,确认是高一时的她。

      他们认识这么久,他从未找她要过相片,她也从未给过。

      她低头想了想,决定不问他,抬头看他笑了笑,他一时有些局促。

      好友离开北京两周,他都没联系她。

      她想起那张相片,终于鼓足勇气给他电话,问他要不要来陪她上自习?

      他说好啊。

      他曾给她说过,那是他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日子。

      她回头去想,其实对她也是的。

      她和他在一起的那种快乐,不浓烈,可能和他两的性格相关,是一种宁静的愉悦,

      淡淡地,她只要在他身边,就觉得所有的浮躁虚荣都沉下去,安心无比。

      他每次来她学校上自习的时候都给她买好些零食。

      她每次在图书馆门口等他,看他骑自行车到了,就冲过去,他还没得及从自行车上下来,

      她便一手握着他胳膊,一手去他书包里掏吃的。

      然后一边吃一边陪他锁车,说话。

      她喜欢拿他开玩笑,总是挖苦他,每次他都很无奈地说,你又揶揄我。

      她就是忍不住,见着他,性格里的坏因子就突突乱冒,从来不想他需要什么,只知道顺着自己的心意,可能潜意识里知晓其实他包容她。

      他们在一起看奥威尔,看《三国志》,一起背《诗经》,他是个真正的读书人,真讨论起来,很严肃。而她只是个心浮气躁的小皮猴,只爱和他强词夺理歪辩,他受不了的时候,就用拳头顶她下巴,告诉她不妨闭嘴。

      她的本科毕业论文,他去她学校机房帮她一个字一个字录入,而她自己在旁边的电脑开着QQ和高中同学聊天,相公娘子地乱开玩笑。他偶尔探头看看她的聊天窗口,然后很无奈地捏捏她胳膊,说不要和人乱称呼。那天他带着她的破论文回去录入到凌晨三点。

      她考研面试那天,他没有和班上同学去春游,独自在宿舍等她面试结果。面试很顺利,他领她去动物园玩。

      春暖花开,在猴山那,他指着一群小猴子对她说,那才是你该去的地方,没听着他们都在叫你?

      其实,他是个很木讷的人,她从没见过他和别的女生开玩笑。

      后来走得累了,她枕着他,躺在草地上,说我要睡了,你讲故事给我催眠好不好。

      他想了一会,说我给你说相声吧。然后他就给她说一个候宝林的老段子。

      她背对着他,眼睛看着他穿着的那双大鞋子,无意识地玩弄着他的鞋带。

      恍惚地听着,然后笑,一笑她就往下滚,从他腿上一直滚到脚踝。

      他提着她背后的衣领把她拎回去。四月的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她真的就睡着了。

      她醒后,他一直牵着她手。

      从动物园出来,去家乐福,他问她,我买花送你好不好?

      她眉开眼笑说,不要,我要冰激淋。

      她那时候任性,要毕业了,和各路男生拼酒,有一次醉得太厉害,第二日中午醒来喝水都吐。

      她给他电话,说好难受,要他来看她。

      他逃了下午的课,一路赶过来,一直想是不是昨日降温,她着凉了。

      见到她,才知道她又是去和人拼酒喝成这样。

      他生气说,你吐的时候,就该把你冲到马桶里去。

      她朝他扮可怜,装奄奄一息的样子,说我真得好难受,你不要骂我。

      他拿她没办法,只好带她去饭店,让老板娘给她熬猪肝汤。

      晚上她的胃还是难受,她给他电话,他让她把电话搁在肚子上,

      然后她听到他对她的胃训话,让她的胃不要和她为难了,她已经够瘦的了。

      记忆是个神奇地过滤器,那时候自然也有很多不快,不然她不会选择离开。

      但是经过这么长的时间,那些她曾有过的猜疑、计较、怨怒,都消散至空无,在她心里未留下一点痕迹。

      她想起他来,到底都是他如何对她好。

      年幼的时候,太在意他说了什么,好些年后去看,才明白真正重要地是他做了什么。

      无论她怎么解释,无论他如何否认,那些发生过的客观事实清清楚楚地表明其实她拥有过什么。

      后来他们一别多年没有见面。05年,他们俩共同的好友的婚礼,她为了躲开他,没有参加。

      她后来读到他写给朋友的信,他在信中说,非常期待能在那个婚礼上见到她,就是想看看她,看看她好不好。

      可是她没有去。

      06年,她结婚,把婚纱照上传到校友录。他没有任何回应。

      还是那封他给朋友的信里,他说,他看到了,没有任何感想。

      07年4月,她看完《断背山》,沉渣浮起,没忍住给他发了一封信,说,也许我遇到你,是有生之年狭路相逢,不能幸免的事。想起那些你可能想都不会去想的破碎记忆,心里还是温暖的。

      她从未期待过他会回信,给他发信也不过是自言自语,但是这次他回信了,他说,其实,我也觉得我们相遇是必然。从很久之前开始,我每天都会想起你,已成了习惯。十多年了,现在经常去回忆每一个片断,聊以自慰。其实很久以来我最想要的生活就是你在家读书写字,我出外赚钱养家。现在,若不是亲情未了,我可以去出家。

      她在电脑前彻底呆掉,像被人重重地在心口打了一拳,看着玻璃窗外车水马龙的三环,不知道身在何处,泪水就慢慢地下来,一开始,还想要冷静,要冷静地回复。可是还是忍不住,实在忍不住,去洗手间,无声地流泪。她不敢相信他在说真话。最后只打了一句回复:你这个木头,你这个白痴,你这个混蛋。

      此后有半年多的时间,他QQ的签名档就是:木头、混蛋,也是白痴。

      她出国之前,他们在家乡见了最后一面。

      后来,汶川地震,他替她捐款;

      后来,他们的老师生病,他亦替她捐款。

      他说,凡他之所有所为,都可归她。

      后来,她鼓励他去相亲。女孩比他小六岁,相亲很成功,他结婚了。

      她曾在QQ上把他删除,后来又觉得没有必要,于是又加回来。

      他们并不常聊天,对于她来说,其他女性的存在绝对是她言行的边界。

      她父亲病危的那段日子,她若能上线,都会在QQ上和他通报几句。因为她知道他始终是关心她的。

      他和他妻子感情很好,他现在做得一手好菜,他说结婚一个月,他妻子增重十斤,导致他因为饭菜做得太好而被暴扁。

      她回复说,嫁给你,她好福气。

      她心里会有点淡淡的失落,但也很清楚这样的福气,其实她并不想要。所谓的她在家读书写字,他出外赚钱的完美生活大抵只是他安家江南红袖添香的一个梦想,他的理性却一直很清楚她根本不是适合他的那种小女子,他清楚他给不起她所要的未来,这才是那些年他都未曾来找她的根本原因。

      她知晓,并不是因为她曾经的哀伤那么重,她的执着那么深,所以就必然要有回报,必然要他有个感动。菩提非树,明镜非台,到底什么是爱?去除了名相和指称,不过是一缕牵系,任多少时间多远空间,不能断绝。在时间中消失的归时间,在时间中沉淀的,才是我们最最在意的存在,因此爱或被爱,都不妨坦然。

      歌未央

      [FLASH]http://www.youtube.com/v/KvwmjOggOaI&feature=player_detailpage[/FLASH]

      是谁还留恋地吟唱

      那熟悉的歌未央

      灯光已熄灭 人已散场

      思念继续纠缠

      那些被淡忘的时光

      是否别来无恙

      它日若还能话过往

      也许只剩一句轻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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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一共被 1 帖 引用 (帖内工具实现)
      • 家园 有点伤感,也有点唯美

        这种单纯的感情在这年头是非常难得了,估计比熊猫还稀缺

      • 家园 写的真好

        成长了,就是有一些东西可以放下了吧,所以释然,所以坦然

        那些经历的人和事

        都在我心里珍藏着

        一段一段走到今天的我

        岁月如歌

      • 家园 有些感情只能交付于记忆,慢慢地淡忘……

        感情有时不能太执著,那样太伤心。

        送花成功,可取消。有效送花赞扬。感谢:作者获得通宝一枚。

        参数变化,作者,声望:1;铢钱:16。你,乐善:1;铢钱:-1。本帖花:1

      • 家园 为什么不在一起呢?伤心。
      • 家园 好文

        看这篇,让人想起一首名诗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 家园 那些爱情啊~

        也许年少时,我们爱上的只是爱情。

        爱情里,不但要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还希望你就是我来我就是你。

        可偏偏欣赏需要距离,那人的优秀是自己的互补不是影子。

        婚姻里,相爱又彼此独立,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很久以前看美剧《律政俏佳人》。男孩与女孩竹马青梅,男孩虽爱着女孩却知道女孩太独立了,就与别的女孩结了婚。可在他的心里一直在编织着这份爱情——梦想中他与女孩有了孩子组建了家庭。

        也许有人这样,把深爱的人温柔的放在心里却永远不提,爱只是我和你。

      • 家园 好文送通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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