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灭雷传》第五回 兀颜光阴谋宋疆土 陈丽卿大闹玉仙观 -- 黑暗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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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灭雷传》第五回 兀颜光阴谋宋疆土 陈丽卿大闹玉仙观

    话说云天彪谓康捷、傅玉道:“向日我投种师道,叵耐那厮有眼无珠,不肯授职。前年枢密院童贯出使大辽,种师道遣五百军士护送,我亦在数中。因沿途事奉得体,童贯十分赏识。逢着大辽国都统军兀颜光,见我勇武,要留在身边,童贯应承,却交代‘闻得女真不欲听命于辽已久,恐有变化,须留心打探,以保大宋安宁。’”

    傅玉道:“相公莫非探得甚么风声,特来报知童枢密?”云天彪道;“贤弟差矣,童贯乃是奸阉,怎可受他节制?兀颜统军是个爱材之人,待我如兄弟。吾岂不识时务?遂与他表明心迹,情愿归顺大辽,他极是欢喜。月前,他与我道:‘女真阿骨打妄称帝号,屡次犯境。又探得宋国欲邀女真联兵来攻,竟忘记祖宗盟约。’我道:‘何不挥军南下,杀得那赵道君梦里也怕?’统军道:‘切切不可,一者,我朝曾与宋国订立誓词,永为兄弟,岂可刀兵相见?二者,想那宋国精兵百万、良将千员,单是种师道已才压千人,哪里攻得去?三者,若要攻伐,须一熟知宋国底细之人向导,不知何处寻得?其四,目今大辽边境吃紧,钱粮军将耗损无数,如何腾得兵力?其五,便是攻下,宋人众多,恐难真心归服。再者贤弟家眷俱在宋境,若因此事有甚差池,吾心愧疚!攻宋之事,休要再提。’我道:‘兄长休妇人之仁!大丈夫行事当以便宜计之,岂可被前朝盟誓制肘?况今欲背盟乃是宋国,彼既不仁,休怪我不义,此可伐之一也。我曾在种师道帐下,渠不过一介武夫,有何可惧?且那宋朝皇帝多自作聪明,出师前总编些所谓阵图,教带兵将官依循,直把征战当儿戏!有本事的尚可自保,无本事的定然大败,百万兵将,不过群蚁!此二也。兄长要寻熟知中原引路人,小弟不敢说了如指掌,自问也知得大概,若不见弃,甘为前驱!此三也。宋国当今蔡京、童贯等奸佞当道,多少有才干的不得重用,屈身草莽,若能使其归心为大辽效力,届时只需一声令下,便有雄兵勇将呼应,直捣大梁,灭宋如探囊取物,再以宋之财物人力回军剿灭女真,一统寰宇,指日可待!此四也。既有愿效力大辽的义士,那食毛践土的草民岂敢不服?况宋人多贪钱财,针鼻小利便性命相搏,人人离心离德。届时只需施以小惠,必然归服,此五也。至于贱眷实蒙兄长挂心,我那庄子个个都有手段,自保不难,亦可替大辽效力。兄长不知,当今宋国赵儿,不勤政事、宠幸宵小,又好女色,这等人物岂能为中原之主?此时不取更待何时?’统军听了大喜,道:‘若得兄弟相助平定南土,直是天赐其便!且待禀过吾主。’次日归来道‘吾主已准兄弟之奏!便劳贤弟返去连络有志义士。’起行之日,大辽国主纡尊来送,玉音口谕拜我为定南都统制,又亲手斟三玉碗酒与我,怎不教人感激涕零?统军又请白先生同行,替我策划诸事。赠我宝刀、名马。”说到此处,却不禁咬牙切齿。傅玉知他想起失马之事,忙宽劝一番。

    云天彪道:“二位贤弟,我将心腹里话都剖亮了,若不见弃,便与吾做一路,以你二人这身本事,不怕没个出头。”康捷应道:“种师道委实不识材,放着哥哥这等英雄不用。那东京逃犯王进竟有重用,认真可气!小弟因顶撞他,被革了职。本要寻哥哥谋个出身,今蒙见爱,愿效犬马之劳。”傅玉沉吟一阵,亦答应了。云天彪大喜,交代:“兹事件大,万不可走漏半点风声。”二人都道晓得。

    傅玉问道:“相公今欲往何处?”云天彪道:“我要到东京城寻外甥万年、永清。另有几个相识在彼,就与贤弟一同去访罢。”又谓康捷道:“白先生吃贼人伤了,且请贤弟伴着,送去我家中将息。我庄上还有义弟风会,使得好大刀,其子风虎,亦少年英雄,乃我等强援,务要邀来。再劳贤弟辛苦,与小儿云龙一道去沂州寻东城防御刘广,此人有万夫不当之勇,两个儿子也十分了得,他与我是儿女亲家,定肯相助。”又解下腰刀道:“此刀乃老父所授,贤弟将去作个信物,家人自然认得。”转头对白瓦尔罕道:“白先生意下如何?莫要辜负我一片好心。”白瓦尔罕见违拗不得,只好听从。

    当下四人分道而行,先放下康、白两个不表。

    且说云、傅二人一路晓行夜宿,所幸沿路再无人偷盗。云天彪谓傅玉道:“那白瓦尔罕恃是统军幕僚,自看人不起。如今他露了丑,又使开了圈在我家,心头方畅快些。”

    这日到了东京城,已是中秋佳节。只见家家张灯、户户结彩。诸色店子都结络门楼、排山、花头、画竿、锦旆。权贵家都将台阁粉饰好赏月,有钱的占着临水酒楼,闾里孩童连群嬉闹。正是:灯彩辉煌,有如仙景临凡;丝篁鼎沸,仿佛瑶池降世。处处车水马龙、人如潮涌,毕竟是四百军州辏辐地,万里江山繁华乡。二人寻个客栈投下,打过火。云天彪道:“过节人杂,不便访问,待明日再去如何?”傅玉道:“但凭相公做主,方才闻得东城酸枣门外玉仙观十分热闹,不如我们也去看看?”云天彪想想无事,便答应了。

    二人重复出城,转弯抹角来到玉仙观。未到山门,已是人头耸动,摩肩擦踵。见照墙边有一座鳌山,上面那些人物,都有关捩子曳动,如活的一般。云天彪道:“我们且看了再进去。”傅玉道:“何不吃着茶看?”就在山门外茶寮坐地,茶博士泡上茶、过卖端些梨、枣。一同坐着看。但见:霭霭祥云笼金阁,融融瑞气罩玉台。

    吃了一开茶,忽听得暴雷也似的轰动,有喝彩声,也有叫苦的。二人忙向外瞧科。只见一个女子,约莫十八九岁,系条百折罗裙,上面盖着猩红袄子,披一件对襟桃红罩衫,头绾麻姑髻,包顶珍珠抹额,已显十分雍容。再看那模样,生得芳容玉貌,樱唇皓齿,直是艳如桃李,美赛仙家,好似画里摘下一般。那女子挟个拜匣,大步子走入观里,想是来烧香的。

    云天彪见那女子,思忖道:“这女娘好生眼熟。”不觉入神。那茶博士过来冲水,见他如此,便道:“官人可是外地来的?”云天彪一怔,道:“你如何晓得?”茶博士道:“若是东京人家见了那女子,生怕躲避不过。”傅玉道:“恁般绝色,躲她作甚?”茶博士道:“客官要听时,且说与你,她在东大街辟邪巷住,名唤陈丽卿。”云天彪忽省道:“哦,哦,莫不是他老子叫陈希真,表字道子,十分好武艺,在南营做提辖的?”茶博士道:“着,客官恁知得清。不过陈老官已把职告退了,专好修道炼术,如今许在观内听讲哩。”傅玉道:“休扯远了,且说为何要避她?”茶博士道:“这陈老官没儿子,将一身本事都传与女儿,疼爱得宝一般,一心送她入宫做贵妃,总叫她‘女妃位’……”云天彪插口道:“打住!你这厮定听讹了,我问你,她可会射箭?”茶博士道:“着,客官又知得,她弓箭好得紧,一日射杀百十个虫蚁不在话下。”云天彪道:“那就是了,古时有个汉子叫飞卫,射得好弓箭,陈道子唤他女儿作‘女飞卫’,乃是比这善射的飞卫,什么送宫做贵妃?你这厮不读书,却在这胡说。”旁边一个书生模样的茶客道:“非也非也,飞卫虽长弓箭,然乃甘蝇之徒,术在其师之下。要称其精于射术,何不名之曰‘女甘蝇’?”又一个书生摇头道:“不妥不妥,若称‘女甘蝇’,别人讹时岂不成‘女赶茔’,教去哭坟?”云天彪怪眼瞪开,拍着桌子喝道:“两个臭书生添甚么鸟乱?!”傅玉骂茶博士:“你这厮只顾转弯抹角,噜噜嗦嗦总说不入港!”那茶博士抄手道:“小人不过想说细些。只因陈丽卿力大如牛、武艺甚好、性子却急――你觑她走路不用青纱罩面便知。京城吃她苦头的不知多少,通唤她作‘艳目虎’,见着便要躲避,更无人敢去说媒提亲……”

    正说话间,又听得外面一阵喧嚷,只见一群闲汉,约有二三十人,拿着杆棒、气球、乐器在前头踢打路人开道,拥着个公子打扮的走过,年纪不到三十,周身上下无非绫罗绸缎,俊俏自说不着,扭捏得十二分的脂粉俗气。一班人指指点点、吵吵嚷嚷地踱进山门。云天彪问道:“又是什么奢遮人物?”茶博士道:“便是殿帅府高太尉的衙内,大名高登,人称‘花花太岁’……”忽听一个座头上叫“水来”,茶博士提着壶抢过去了。云天彪冷笑一声,对傅玉道:“贤弟,这高小厮真教人恶,早晚没个好死!那陈道子乃是我要寻的人,既在此遇着,不如进观寻他?”当下会了茶钞,起身要入观。

    走不满两步,忽听观中发声大喊,那些人潮水般的涌出来。二人忙住了脚,又听得内里有人叫道:“高衙内吃打坏了!”挨进看时,只见那陈丽卿拈条杆棒,纺车儿也似的卷出来,两旁闪避不迭的早被打翻、又吃她践踏过去。转眼赶到山门边,人多拥挤不开。陈丽卿焦躁,用棒乱打,又打坏十数人,一筹打一筹骂:“没事的都走!挡我寻那鸟种时,打死休怪!”众人一时间如何让得开?陈丽卿忿怒,撇了杆棒,把那些人一把一个的提起来掷开去,好似丢草把儿一般,霎时开出条路。那高登刚从人堆里挣扎出来,见陈丽卿赶到,叫声“阿也”,没命的逃。吃三脚两步追上,好似皂雕抓小鸡,揪住掼在地上。待要爬起时,早被陈丽卿左手扯着头顶发,一脚踏在身上;右拳夹颈脖子揍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陈丽卿拳头未落,观里冲出个道士来,一手夺住拳头,喝道:“我儿不得无礼,这是高衙内!”陈丽卿回头一看,认得是父亲陈希真,便道:“管他甚么高衙内、低衙外,敢来撩我?定要结果了他!”说罢,挣脱手去撕高登耳朵。陈希真喝道:“小贱人,还不放手?!”陈丽卿见老子发火,只得松手放了,立在一旁。

    陈希真见高登兀自在地上气喘,爬起不来。连忙上前扶起,笑着唱喏道:“小女多有冒犯,都看老汉薄面,衙内包涵包涵,恕罪恕罪。”高登又气又羞道:“我不晓得是你陈家的‘艳目虎’,倒是罪了。你女儿恁好道理,我不过远远地说句顽话,便这等毒打,我放不下!说来作甚,打也打了!陈老希,你替我爹作事多年,可有亏你?!你却养的好女儿……”陈丽卿听得怒火中烧,破口大骂道:“鸟种!就打你这不长眼的畜生!你道倚着老子的势利,少不得连你老子都剁成酱吃了!”又要上前打。陈希真喝道:“都是你烧完香不肯回家,无故闯出祸事来,还不与我闭嘴!”边向女儿使个眼色,陈丽卿便不作得声。

    这时那帮闲汉你搀我扶的走出庙来,果然热闹,打塌鼻的、掌歪嘴的、敲破头的、折断手的、扫坏脚的,都一步一颠,口里叫道:“衙内与我作主!”高登还想发作,又怕陈丽卿勇悍,只好将这口气吞下去。叫声:“狗奴才,吵甚么?还不扶我回去?陈老希,低头不见抬头见,我与你慢慢理会得!”由众闲汉束拥着颤抖抖的去了。正是:生铁落了红炉火,恶人自有恶人磨。

    当下陈希真扯了女儿挤出人群,直往辟邪巷奔去。此刻玉仙观内真真个鼓乐喧天,那西廊下几架执事头踏都吃打得东倒西歪,地上又有许多乐器杆棒杂零满地乱踏。只听得几个烧香老妪议论道:“不知谁家女娘,利害得紧,打坏许多男子汉。”一个道:“还有哪个,便东大街那头‘艳目虎’!”一个道:“高衙内今番吃对付了,想是从前作孽太深。”又一个道:“莫不是!你想,数年前他害得那禁军林教头家散人亡,可怜林家香火根都断绝了。”另一个道:“禁声!吃人听去,却脱不了干系!”那一个又道:“恁地香也烧不成了,不如走罢。”说罢,几个老妇都起身出观。只见观外约有百馀人,或抬或驮尽是伤号,好些已是命在呼吸。伤得轻的都埋怨道:“那女娘将我们无辜打了,真没天良!”那班婆子听了,口里只念:“作孽,作孽。”

    且说陈家父女将到家门,忽听得背后一声:“陈道子,你好胆色,打伤人还要往哪里去?”父女两个又惊又怒,急回头一看。不看万事皆休,看时却引出:一匹枣骝马,能使黄冠变脸;四个苦命人,竟教神龙现踪。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俞氏在《缘起》中煞有介事地写道自己十三岁时“梦一女郎,仙姿绝代,戎装乘赤骄,揽辔谓仲华曰:‘余雷霆上将陈丽卿也,助国家轸灭妖氛,化身凡三十六矣。子当为余作传!’”却被他兄弟俞?翟凇缎?序》里揭破“(俞万春)幼时多疾,有女冠陈丽卿者愈之。”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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