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寰球同此凉热 -- 本嘉明

一，在一些业内人士看来，《nature》（当然也包括它的医学子刊）比《新英格兰医学杂志》（就是我说的《浪人报》，我是拿Journal那个单词开个玩笑），选稿上要严谨。我个人觉得，如果荞鸡-高这篇 “回顾性推断”科普文，能够投到Nature Medicine，肯定先投那里。当然这是我个人的看法。

二，现在我们在说两个独立的事件:一个是北卡州立大学在2015年发表的科研成果；一个是当前的武汉肺炎病毒。这两个事情在逻辑上有内在的连贯性，但仍然是各自独立的。

病毒一定要存活在宿主的细胞内，离开宿主的细胞，病毒就会死掉。北卡这个项目，打正的旗号就是模拟未来可能的新病毒威胁。项目组改变了某些冠状病毒上面和宿主细胞结合的蛋白质，让原本（只生存于野生动物比如蝙蝠体内）不能传染人的病毒变成可以传染人，即钻入人的体细胞内。这个“试图传染给人的过程”，自然界是一直发生的，但效率很低下，中韩/东南亚，吃蝙蝠吃了几百上千年了，也没有吃出毛病，就是因为那时蝙蝠体内的冠状病毒在烹饪中会死掉一些，还活着的“非法难民”就算进入人的消化系统，也不能钻进人体细胞，黑下来不走。现在在很多实验室自己搞这类项目，定点定向，打开这个开关那个开关，可以快速见效。嵌合型病毒在各大学的实验室不难见到，玩病毒的课题组实在太多了，北卡对这个新病毒的“发明”，主要是为了研究病毒与受体的相互作用，看这类病毒真的问世的话，在与人类接触后，它的变异路径。这些都是在严格控制的LAB环境里做的实验。假设在2015年把这个新嵌合病毒注射到人体内，确实能够感染人类细胞，并且免疫治疗和现有疫苗对它都沒效果。一般讲，这类嵌合病毒在人体内的致死性，在传播一开始会相当高，但是总体统计，很可能比野生型SARS病毒要低些。2015年这个实验，结果比较恐怖，是因为这个嵌合病毒比较适合“残害”大鼠，倒未必是杀人利器。

所以，对于石研究员来说，有几个非常大的诱惑。北卡的师傅们给她打开了一扇窗，让她看到，蝙蝠体内，几千年来聚集了一个“富矿”，供她和病毒所的同事（比如周鹏）自由开发，通过对各种野生冠状病毒的拆散组合，并人工变异到能进入人体细胞，观察病毒进入新环境后的反应，这些都会产生大量的研究成果。即便不考虑各种虚名职称等等，光是从观摩别人造一条“瓦良格”号，变成自己独力造一条“山东号”，并因此以“通讯作者”的姿态登上顶级刊物-----这就足以打动太多科技工作者的心了。其次，在参与北卡项目中，石肯定有了自己的想法，要用自己储备的其他野生病毒试试，而不是只围着SARS打转。这些在武汉所的项目，都是政府批准，政府出资的，并非科研人员的私自行为。这些项目本身没有问题，世界各生物技术大国，或多或少都在搞。问题在于管理上的周密性。

大家有空的话，看看这部韩国2013年的电影《流感》（Flu）吧。

外链出处

既然这里有真懂行的，要把这个楼继续往上砌的话，我也得认真一点，所以我就去把2015年那篇NATURE的PAPER找来看了。

很感慨啊。

首先，《nature》是比《英格兰浪人报》上档次。太医院荞鸡-高拉了几个从七品御医，攒的那个《度支核数折》，也就掺了点珠算口诀，那个朕还看得懂。《Nature》太硬核了，太子太傅没教过，朕真的泪目。

但是我能八卦，呼朋引伴请教一番，多少看出字缝里写了什么。

最重要一点是，我之前犯了个错误。2015年那个Paper，石研究员不是“并列通讯作者”，通讯作者是第一位VDM和最后一位RSB。石排在倒数第二位，用一个“&”，与RSB并列，我一个粗心，就以为她是“并列通讯作者”了。

这个实验项目，就是通过嵌合的方式，“行上帝所行之事”，创造生物。美国银的出发点非常有意思，就是“模拟未来可能会出现的危险微生物”，志愿充当“蓝军”去朱日和耍耍。这个脑回路之清奇，我到现在都没有想明白。但是这个项目，是正儿八经经过北卡罗莱纳大学基因工程系，北卡大学，美国卫生总院（NIH），操蛋处（CDC，当然这是美国操蛋处，这里还轮不到中国操蛋处蹭热度）等等层层审批，才立项的。资金来自卫生总院和中国国家自然科学基金。这可以从论文里“SARS-CoV is a select agent”和“Acknowledgments”这二节里看到。

在美国，大学的生物科技实验室，都是P2或者P3级别。这就产生了一个怪现象，这个Case，以北卡大学的P3实验室为主导，而辅助者，居然是中国唯一的P4实验室。这就好比运-12飞机，在哈飞总装，但机翼是由波音西雅图供应的。这个倒转的原因，就是中国的科研人员还没有经验，只能靠 “带资进组，带设备进组”，拿一个“第二女配角”的戏份。

技术上讲，非典级别的“变态病毒”，是可以在P3实验室分拆组装着玩儿的。但因为Sars病毒非常具危险性，这种刀尖跳舞的活儿，最好还是放在P4，因为P4的“防泄漏”安全系数要高很多。这个项目，基本全程在美国P3实验室完成，包括用老鼠做活体实验。“SARS-CoV is a select agent”这一节里，一再强调该州立大学实验室管理的完备性，就是在“硬件级别”这一点上心虚。这说明武汉病毒所确实非常弱势。

那么石研究员起了什么作用呢？第一，带资。第二，拆分组合非典这种高危级别的病毒，必须由能处理此类病毒的实验室，把病毒里面的所有基因打散克隆出来，再把“散件”提供给没有处理整株病毒能力的实验室作研究，比如去开发疫苗抗体。武汉P4，等于是台积电这样的芯片厂，把SARS病毒的基因分拆克隆好后，像成品芯片一样，供应给美国P3们，去组装成Iphone。

在这个项目里，石团队额外还做了一个工作，她做了一个试验，拿到一个数据。这个数据在Supplementary Figure 1里面，不能算是文章的核心数据。

石团队这个子项目，不是用美国人组装完了的，有传奇意义的“人造病毒”直接作活体试验，而是用实验室最常规的Lentivirus来模拟测试感染能力，这方式又称为Pseudovirus。

简单说，整个项目中， “搭积木”的所有关键桥段，武汉P4实验室插不上手。在《nature》这样硬桥硬马的平台发Paper，会要求写明每个作者的贡献，在Author Contributions这一节里，描述得非常清楚，中方就是一个石，一个葛姓实验室操作员。

第二，说说资金。NIH在2013年就启动这个项目，给了资助。但到了2014年，由于学术界对于这种 “没有威胁，创造威胁也要上”的马鹿魔幻，相当反感，结果NIH犹豫了，重新审核，但最后还是放行了，因为前期的钱已经被北卡的蛋头骗子们骗走，不走完对不住纳税人。但是在信仰上帝的煎熬中，NIH一等北卡出了Paper，就卷铺盖走人，发誓再不造上帝的反了。如果北卡不忘初心，砥砺前行，那么一则，按照蛋头骗子群里的江湖道义，这个Idea是北卡的，石团队不可以窃取；二则，石团队就算窃取，再怎么赶，肯定比北卡要落后好几年，轮不到你再上春晚。但恰恰是北卡没有资金，被迫歇菜了（但美国军方未必歇菜），那么石团队就理直气壮 “拿来”了，反正病毒所完颜铁所长除了拉大提琴，其他懂得有限，哪里压得住下面的石大帅。

先八卦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