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首发】马家河子二三事 -- 爱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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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首发】马家河子二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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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俺说的这马家河子,非地道战里的那个,日本人没打到那里过。

    时间是一九九六年。好块哟,都十年了。

    当俺正犹豫是回国发展还是在美国继续奋头之际,天上掉下来一块小馅饼。

    某日实验室的老板跟俺要一份领导国际潮流的杂志的现刊,他在俺实验室里转了一圈儿没找着。俺给他翻出一份几个月前的过期的,老板不感兴趣,随手丢进了废纸回收桶里。老板走后,俺闲着无事,又把那旧杂志拣回来随手翻起来,翻着翻着翻出一篇招工的广告。一看还挺近的,一申请,中了!

    可拿到了聘书后俺一寻思,那家公司才百把来人,年销售额三千多万, 这不是俺家乡的乡办厂的规模吗!俺可是国家培养了二十来年的人才,俺要是回国,清华北大的不是任我挑嘛。这么一想,找到工作的喜悦立马就烟消云散了。好在有好心人开导俺,说小公司潜力大,若是赶上上市的话,干个三年五载的俺就可以退休了。要是那样的话,俺既可以发一笔,又可以接着回国再发展。 经这么一开导,俺就想通了。

    平生头一次,俺也冒回险。

    进去了,俺 才知道那家公司其实是无险可言,稳着呢!一百多人守着前人开创的家业,撑不死也饿不死。有点在桃花岛上的感觉,自在得很,日子过得飞快,俺在那旮褡一蹲就是四年。

    那公司位于马家河子城外二十里,在四边不靠的玉米地当中。美国这马家河子说小也不小,可跟地道战里的马家河一比,还是人烟稀少。俺上下班,常常是只有俺的一辆车“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虽然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走的是同一条道儿,可那田间的路没标记,天天让我头大。直到离开之前,上下班开车只要一分神,就会错过该走的路口。等到明白过来时,已下去好几里了。

    马家河子那地方不错,民风纯朴。就说过马路吧,开车的见了,50米外就把车停下来,向你挥手,致以微笑,等你过去。

    马家河子的人民看到俺黑眼睛黑头发黄皮肤的中国人,也象刚刚开放时俺们看那些到中国旅游的黄头发蓝眼睛的老外一样,稀奇! 只是人家更有礼貌一些,一个接一个地看,不围观。刚到那里时,俺那大丫头上二年级,她三天两头地被同学请去PARTY,本班的一圈儿都请过了,隔壁班的孩子接着来请。起初俺以为是俺那丫头人缘好,后来她自个儿发现是她的同学们攀比,谁能请到她谁就高人一等,乐好几天。俺那丫头可是风光了一阵子。

    俺在马家河子要是看到一个黑头发黄皮肤的同胞,也是要激动一番的。老远就挥手致意,喊过去“喂,你是中国人吗”?

    “你哪,你也是中国人”?

    “先到你家还是先到我家”?

    “先到我家吧”!

    于是马家河子所有能找着的中国人都是“比亲戚还要亲”。过年时一家不拉,轮着请吃。只是没几户,三下五除二,还吃不过年初五。

    那旮褡好是好,可冬天赶上下雪麻烦就大了。下雪时,乡下的路顾不过来,没人铲雪撒盐,于是没法上班。遇上大雪,公司一停就是好几天。那是要拿假期顶的,于是俺年年想休假时没假可休。

    上班前下雪俺躲家里不出门,只是牺牲假期还好说。 有一次上班时赶上下大雪,公司里也没法过夜,于是硬着头皮开车回家。俺开一辆轻巧的红色本田CIVIC Si, 开着开着就开到路边的沟里去了。好在早有思想准备,速度不快,沟也不深。

    确切地说,是钻进雪里去的,感觉松软得很。当时的雪还不厚,一推车门就出来了。可出来后就傻眼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雪正大着呢。没辄,只好又回到了车里。好在天不该灭俺,等了大约半个小时,终于有一辆吉普车驶过。性命悠关,俺哪能放过它,拦下! 架车人是一非裔大兄弟,俺上车后夸他象中国的雷锋,他送俺平安回家。为了感谢他,俺推荐他到俺那公司里从事包装工作,那是后话不提。

    俺到家后赶紧给AAA打电话,描述了俺那车的位置。那AAA找了大半宿也没找着俺的车。等到第二天下午,AAA把俺从家里带去亲自找,俺也寻不着俺那红车的影子,原来给雪埋了个无影无踪。最后俺找了跟长杆子,象探雷那样探,才从雪底下给探了出来。一番周折后,终于把俺那宝贝拖到了路上,掸去雪一检查,竟然秋毫无损,漆都没碰掉一块!那是俺遇到过的最安全的交通事故。

    人烟稀少的地方的好处之一是汽车保险费低,一年才百把块。不利的地方那就多了,首先是生活不方便。想吃块新鲜豆腐?没门儿。俺要开一个多小时的路下去才有一家卖亚洲杂货的小店,在那儿能买到豆腐。可那里买来的豆腐十有八九是酸的。后来俺改吃美国店卖的日本豆腐,那日本豆腐是不酸,可一点味道都没有。再后来俺就研发出了酱油点豆腐的技术,产率还可以。有时失手,点不出豆腐来,于是就酱油和豆浆一齐喝了。

    俺有一美国同事,忒热情,养了好多好多鸭子。春天,他收得的鸭蛋全往俺办公室里送。他表弟从中国娶来一媳妇,那媳妇一个人背井离乡的,怕是有几年没见着一个中国同胞,没海聊过。俺那同事从中撮合,最后上百里路,终于把她带到俺家里。她一见到俺和俺家的,把一肚子委屈跟俺们倾诉。让俺最感动的故事是她爱吃皮蛋,可她的洋先生受不了皮蛋的味儿。于是她吃皮蛋时,她先生就站在屋外等着,直等到她吃完。她说两口子感情还不错,俺们虽然不是她娘家人,可听了俺心里也高兴。

    另一件跟吃有关的事是有一次公共电视在当地播广东吃老鼠的事儿。俺正好也看到那节目了。那大老鼠退毛后,在特写镜头下跟肥猪一样,油炸过后,黄灿灿的,颇象烤乳猪。要不是食客整个地往嘴里放,真不觉得那是老鼠。第二天上班,好多人用异常的眼光看俺,俺心里有数,不吱声。有放肆的问俺吃过没有,俺说俺那儿只吃猪(PIG),不吃鼠(RAT)。人家忌讳把吃的东西跟原先的动物连在一起,既然都是动物,不都一样吗!听俺这么一说,一个个直摇头。

    俺还干过一回跟吃有关的蠢事。当地的超市卖那种最好段位的子排。起初一包一包的摆那儿,坏了都没人要,于是极便宜。有一次俺偶然看到了,就买了两包回去,一试很好。以后有事没事的常到那店里转悠,见那排骨摆出来了就给它包园儿。后来排骨价格见涨,俺看到涨价怕下次更贵,于是还包园。这样俺买一次它涨一次,一直涨到俺买不起了。

    多年以后,回想那段日子,那才是实实在在的美国。如今这地儿方便是方便,可人挤人,有点象俺熟悉的中国。而如今的中国反倒成了当初的美国了,万事向“钱”看。可叹世道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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