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我眼中的另类北京 -- 平沙落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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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我眼中的另类北京

    我是根儿红苗正的南方人,虽然在北京住了二十几年,可是一天四合院儿没住过,打小就跟我妈住在朝阳门外东郊的机关大院儿里,周围全是我妈的南方知识分子同事和他们的孩子们,那时对我来说北京城就是天安门,故宫,北海,景山,王府井,百货大楼,动物园,当然后来又加上了塞特中心,国贸,西单购物中心等等,我相信大部分在北京住过好多年的外地人跟我那时对北京的认识差不多,但是还有另一个北京,另一个日趋缩小的古老的市井的北京城。

    这要从我上高中说起,前边儿说了,我上的是北京二中,它最早是清末新政是办的八旗子弟学堂,辛亥革命后改成市立第二中学,我已经说了不少我上学的事,这里只想讲讲它的周围环境,二中位于朝阳门内南小街里的内务部街-------叫这个应该曾有内务部在街里过---------离这儿往南三站地有一外交部街,民国初年的外交部就在那儿。

    我们这条街其实就是宽一点儿的胡同----------叫街大半儿是因有衙门口儿的关系,大概有一千多米长,从东口进去不远有一宅门儿,门口儿镶一牌子,上写“国家文物保护单位”,看看门脸儿也不起眼儿,后来听说是状元府。再过来有一扇门,一块门板上刻着楷书大字“诗书继世”,另一块上是“忠厚传家”,门上的漆早就没了,门扉也破旧不堪,但那中规中距,笔墨酣畅的揩体大字还是很清晰的,更显的岁月悠悠,人世茫茫。

    再往西就是我们学校,隔壁是七十二中---------我毕业不久就并到二中来了。过了七十二中不远是卢森堡大使馆----------有高墙围着,门口儿有站岗的武警---------我每次路过这儿,老想这个欧洲小国倒挺会找地儿的,这儿又清静又安全,还富有老北京的风情。

    再往后就是一般的居民住家儿了,胡同出去是灯市口儿,穿过灯市口儿大街就是王府井大街了。

    要说的是我们胡同东口正对着的是大方家胡同-----------哈哈,那可是大大有名,那是老佛爷的娘家---------出了名的两代凤凰窝,当年老佛爷大概就是从这里上轿,穿过内务部街,灯市口儿,王府井,从东华门进的宫---------从而走上了权力的顶峰。

    我当年在二中上学时还不知道大名鼎鼎的老佛爷原是我们的邻居呢,吃完中午饭也常到那儿散步---------也没觉的有啥深宅大院儿的。

    我们南边儿的胡同是史家胡同,里头住过容毅仁,从我们学校四楼看过去能看见他们家院里春天的桃花,再过去的一条胡同叫禄米仓---------原是清代旗人领钱粮的地儿。我们北边儿的一条胡同叫演乐胡同----------是明代教坊司所在地--------就是三陪小姐培训班儿。

    顺着南小街一直往北就到了朝内大街--------我原先天天走这条路到电车站等车,车站后头是人民文学出版社和外国文学出版社,还有各自的门市部,我等车的工夫就顺便逛书店,我在那儿买过一本房龙的《宽容》,才两块钱,一本《少年维特的烦恼》才花了我四毛四---------而这两本书都是我最最心爱的书,都对我有着巨大的影响。

    马路对过是个极其气派的大门---------门口儿挂着牌子“科学出版社”,里头有一巨大的影壁,红底子上写白字“为人民服务”,大门边儿上也镶一牌子,也是国家文物保护单位,这回是庆亲王府---------对啦就是那个《走向共和》里一心捞钱的庆亲王的家。

    后来我看杂书,有清末王公的后代说老庆发绩很大程度上在于与老佛爷家是邻居,原来老佛爷的娘家人按规矩是要时不时地写些家信去问候的---------那个应该叫请安折子,按说都是官样文章,但也不能老是那几句话不是的?-------烦不烦人呵?可是老佛爷家的人全是不学无术的家伙,实在变不出花样儿来,这不,离着近就找到老庆头上来了--------老庆那会儿还是一不起眼儿的穷郡王,一来二去就混熟了,折子递上去,老佛爷一瞧,嗯?变了味儿了嘛,一问原是老庆帮的忙,就记下了,慢慢的老庆就上来了。

    后来我上了大学,大二时学校组织我们搞社会调查--------题目早忘了,大概和小儿免疫接种有关,我们小组分到东华门街道,每天的任务就是走街串巷,到人家去跟人家瞎聊,边填表格---------我那会儿还挺认真的,真的拿着地址一家一家去找。

    印象里绝大部分全是大杂院,一个大院儿里住着几十家,甚至于上百家的,到处盖的横七竖八的小房,有的地儿窄的只能容一人侧身儿过,有的小厨房盖到了大树根儿--------《张大民的幸福生活》绝对是有生活基础的。

    那里的居民大都是土生土长的老北京,文化水平都不是太高,一般的职业都是付食店的售货员儿,小学老师,邮递员,工人等等,家里的陈设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一般屋子都显的窄小,光线都不是太好,有的人家桌上铺着一块油腻腻的塑料布,发出油腻腻的味儿。

    印象最深的是天安门边儿上的大红高墙后边儿还有住家儿---------终年不见阳光,一进屋里,我的膝盖就又酸又痛-----------同志们下次去天安门玩儿,可别忘了红墙后边儿还住着终年见不到阳光的人们。

    当然北京的四合院儿也有高级的,我上高中时,一回沙姑奶奶心血来潮非带我去她的初中同学家玩儿,那同学住在离二中不远的一条胡同里头,外边儿是大杂院儿,可是一过一座小小的影壁--------嗬,里面别有洞天,正房的抱厦搭了玻璃暖房,里头养着好些热带植物,女主人正靠在藤椅上晒太阳,见我们来就打个招呼,说她闺女在里头呢,我们进去一瞧,屋里摆着博古架,上头摆满了异国风味儿的小工艺品,屋里还摆着红木的八仙桌,红木的绣墩,墙上挂着名人字画儿,窗台前放着金鱼缸,我们要找的人大小姐正躺在沙发上看琼瑶呢,沙发上也摆着织锦缎的靠垫儿---------我恍惚间觉得是刘姥姥一脚踩进了王夫人的上房。

    一打听,原来那位大小姐的爸是外交部亚洲司的司长。

    现在再说说北京的人。我爸在我上五年级时终于调到北京来了,他在首钢工作,因是北京市单位,同事里也就有不少老北京人,印象深的是一姓满的同事---------那会儿我得叫满叔叔,满叔叔是个旗人的后代,见人总是三分笑,嘴特别甜,我爸不久就当上了科长,他每会来总是科长长,科长短的,而且打听到我爸爱好字画儿和艺术品,就赶紧送来几张字画儿,说是一亲戚画的----------那是一个才成名的国画家,还给用绫子裱好了送来--------我爸当然吃他那套啦,觉的不好意思,到底还是付了三十块钱装裱费---------那两张画儿一直挂在我家,一张是墨竹,另一张是兰花。

    后来满叔叔又送来白瓷墩子和白胎瓷观音,说是有亲戚在瓷器厂工作,原本白胎瓷上了釉卖好多钱的,但淋了雨就一钱不值了,可就算这么说我爸到底不好意思,还是出了几块钱,算是买下来----------我要说的是这位满叔叔的马屁算是拍到了家了---------既高雅,又不露痕迹---------真正的圆熟的老北京人哪。

    还有就是我工作以后碰上的北京人。我刚毕业时跟着一个应大夫,应大夫是上海人--------而且是典型的上海男人,极其顾家,天天就见他琢磨着不是想着盖间小厨房,就是为他女儿上中学费心思。他的交往甚广,基本上都是他的病人和病人的亲戚--------都是对他有用的人,他有一小本儿,记着他的关系户,一到值班就分批地把他们招来。

    其中有一老头儿,戴着金丝边儿眼镜儿,头顶大红贝雷帽,身穿皮夹克,动作矫健灵活,说话清脆,咬字清楚,有板有眼的,那天老头走后,应大夫让我猜老头儿多大岁数了,我猜不出,他一笑,说老头儿八十了,而且是溥仪的小舅子兼妹夫--------润麒是也。

    应大夫说这位润老太爷前几年还骑摩托车呢,这么大岁数骑摩托车北京城里大概是头一份儿了,相反老太太--------溥仪的三妹身体不是太好,应大夫常送医送药到家去--------当然也不白送,人家给了他不少字画儿。

    还有就是我自己的一个病人,该病人原是中央乐团拉小提琴的一老头儿,一说起中央乐团改成中国交响乐团就气不打一处来,另外原本他可以教教琴的,但他的心思根本不在那儿,他的全部心思都给了古瓷器--------他给我们讲,他有一间屋子全都陈列着他收藏的瓷器,一讲起他的瓷器就眉飞色舞,没完没了,那会儿我值班没事儿就爱听他侃瓷器知识--------基本上全忘了,就记得他说明代曾有一度从南洋进口一种瓷土还是颜料的,烧出的瓷器有一种特别的光泽--------想仿都仿不出来的。

    还说宋朝是我国瓷器艺术的顶峰,瓷器大量出口,而且按中东客户的要求制作盛烤全羊用的巨大的瓷盘子---------现在都在巴格达等地儿的博物馆里呢,中国自己反而没有了。

    另有一女病人是一中年女工,长的是又矮又胖的,就是皮肤很白,胖扁脸上一双小眯缝眼儿,成天价东家长西家短的,要不就织毛线,可就是这么一个女人,有一天跟我一本正经地说她正在学满文,已经学了五六年了---------就在故宫边儿上,一个星期两次,她说满文极其难学,好多一块儿学的人都放弃了,但她没有,因为她是满族人,她要学习她祖先的文字,而且她说有好些清代的文档都是满文的,现在已经没有几个人能读得懂了,所以她更要学满文,好叫满文有传人--------我当时听得一楞一楞的,她还告诉我满文是拼音文字,说着还给我写了几个满文字。

    所以呵,北京在我心中再也不是一个只有几个公园儿和商场的空洞的城市,她代表着一种文化,这种文化潜移默化中改变着每一个北京的居民,在我心中北京是四合院儿里的张大妈,李大爷,是码在门口儿的大白菜,挂在墙上的蒜辫儿,小吃店里的豆腐脑,糖油饼儿,更是故宫护城河边儿上的刺儿梅,还有每一个朝夕相处的普普通通的北京人。

    元宝推荐:履虎尾,
    • 家园 好文好文,献花献花。
    • 家园 耐着性子 好容易看完了!

      闹了半天原来是小师妹呀!我来问你,梁大拿教过你们吗?史徇(好像是这个名字)还是教务处主任吗?你们那时候的校长还是那个姓张的大高个儿吗?听说后来二中开了个夜校,夜校校长也姓张,叫张福生,拿是俺滴班主任奸政治课老师,三年呐! 我容易么我?他的事以后再说吧

      灯市口那片儿我推熟啦,因为小学五年班就是史家胡同小学,中学二中又闹了六年。8过我奏没师妹那么好的记性,把周围那写个胡同儿的来龙去脉都端个底儿掉... 还有你说的那俩出版社门市部,唉,我也是放学以后挨那儿呆俩小时 ---- 我家住金台路那边,所以得先走到朝内大街做112 然后再倒9路... 说起来还跟昨天是的...

      还有你毕业那年谁教你们语文?有位贾老师你可认识?红光满面的,头很大 还老晃晃的?那时候俺暴喜欢上他的课... 还有物理大拿王云方... 唉,那么猛的人,50出头就去了...

      再跟你打听一人吧,那可真是如驴贯耳是 皓月档空 啊!那是跺跺脚内务部街也要抖三抖的人物啊 ----- 那筹好汉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 雷YB 的是也!师妹如果你知道他那些故事你就给写一段儿,要不知道再由俺来写,因为俺没你文笔好

      http://www.cchere.net/article/694159

      • 家园 嘿嘿,现在的二中校长应该姓钮啦~~

        还是市人大代表呢,全名就不提了。

      • 家园 泪流满面见亲人啊

        张觉民校长校训:全面发展,学有特色

        您还记着王云方老师啊,哪天我把他儿子找来,他一定会谢谢您。可记得化学老师唐义华,数学老师赵葆秀,语文老师白大连,体育老师杜银忠,还有初中教务主任王明德,高中教务主任郭怀海。。。

        乖乖不得了,真个是桃李满天下了。让我们为母校干一杯!

        • 家园 抱歉抱歉,您回复俺这贴的当天俺就休假了,一直无法长期在线

          又不想草草做复,所以一直拖到今天...

          怎么?王云方老师的公子,书兄很熟吗?很惭愧地说,我数理化三科里,物理学的

          最差,我也能感受到王老师特别欣赏那些物理细胞浓厚的同学。不过只凭他的学识

          和他那种认真负责的精神,我就认他、尊重他;另外他对我这个物理差生 (班里中

          下水准) 还是比较宽厚和关心的,所以对他是种敬畏+感激的心理。

          书兄提到的白大连老师,下面小师妹已经指出错误了,白老师不是语文老师,而是

          历史老师,我高一的世界史就是他执鞭。老白身形高大魁梧,很有男子气,但却肌

          肤胜雪、雪里透粉。现在想来应该是“非我族类 其心必异”... 也许是白奴慕容之

          后裔?老白的招牌语言是:“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把我们带到了XX时代!”这段

          话用他那中气充沛的嗓音说出来,还是那么一本正经的,听了觉得让人精神为之一

          振,同时还觉得很好笑。老白能震得住学生,是个人物儿。

          杜银中老师只给我们代过一堂课,与我们高一的刘殿青老师 和 高二高三的 小贾老

          师 气质上很不一样。杜老师有着体育老师身上不多见的儒雅和 和善。不知怎么,

          我感觉杜老师好像是位转业军人?说来好笑,杜老师只代过一堂课,却让一向体育

          平平的我给大家示范正步走和跨越式跳高... 所以我对杜老师特别有好感... 高一

          的刘殿青老师是位悲剧人物,57年反右时被错划为右派调到偏远山区,粉碎四人帮

          后调回二中,但据说因职评等原因与校方闹得不太愉快,心情比较郁闷,而他又有

          晨跑的习惯,于是在82年一个寒冬的早晨,刘老师摔倒在马路旁,就再也没有站起

          来... 脑溢血,送医院抢救无效,才51岁呀... 后来校方为照顾刘老师的家属,校

          办工厂接纳了刘老师的女儿... 刘老师是个急脾气,说话太直,这可能是他一生不

          顺的原因吧?但刘老师正直善良,同情弱小,是个好人。

          王明德一直教初中语文,而且好像是全国优秀教师。但王老师有件事让我略有点看

          法。当时我是三班,他教二班。我们班有个同学姓蔡,父亲是东城区教育局的局长。

          那天我们几个同学在操场上玩儿,其中一个同学的外号叫地主,当时我们刚看完

          “难忘的战斗”,里面有个地主就叫王明德 (或者是汪明德?),有句台词很有名,

          是“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那天地主跟小蔡闹着玩,小蔡就喊他外

          号:“小地主,王明德!小地主,王明德!” 谁想后脖领让一支大手蒿住,原来是

          二班老地主、哦不,二班老师王明德。王老师非常气愤也非常激动,把小蔡提了到

          墙边上站着,然后声色俱厉地批评小蔡骂自己是地主!小蔡觉得冤枉,不停地申辩,

          但老地主 哦不 王老师就是不听,而且小蔡越是申辩王老师火越大。我们当时都吓

          傻了,也不敢过去为小蔡证明什么。后来王老师气愤已极,大声说:“你别以为你

          爸爸在东城教育局当局长你就为所欲为!你爸爸不就内蔡GQ吗?我不怕他!” 我滴

          乖乖,跟一个小屁孩儿,至于的吗?更何况人家并没骂你...

          唐义华老师没教过我们,但我却对他印象很深,因为他的太太 --- 包昭兰包老师,

          是我初三的班主任兼历史老师。唐老师玉树临风,相貌儒雅,包老师身材小巧但体

          态柔美,真是天生的一对儿。现在回想起来,包老师肯定是练过芭蕾的,所以她的

          站姿永远是那样秀雅。包老师是那种少有的将小资气质人文气质,与正直和左派气

          质 完美结合的人,她十分强调道德和正直,却又对学生满怀爱心。也许她的一生中

          从来没有被迫在“道德”与“仁爱”这两者之中做过取舍 (很多情况下两者是相互

          矛盾的)。另外包老师对相貌方面比较注意,她似乎有种下意识的倾向,就是觉得长

          相俊美的男孩子也一定是内心善良多情的好孩子。我想她大概下意识地在拿她的夫

          君 唐老师去套天底下各色男人了,呵呵。可惜唐老师那样秀外而慧中的模范丈夫实

          在是不多。

          那时的我们,14-15岁,对男女之事渐渐开窍,有时几个男生会背地里议论包老师高

          耸的胸脯和纤细的小腰儿,呵呵... 初三上半学期临近结束时,班上十几个男生传

          看手抄本“曼娜回忆录”(声明一哈,那时小煮酒还是比较乖的,那些男生没有让我

          跟他们一起“体验人生”)。那个东西对于懵懂少年来说,刺激性是非常大的。后来

          被包老师发现了,上报到教务处主任郭怀海那里,校方如临大敌,不仅没收了曼娜,

          而且找班上的男生挨个儿谈话,确定谁看过谁没看过,对看过的进行思想教育。几

          个受到处罚的学生背后造谣说包老师和郭主任把书没收去是想私下学习 照此办理...

          小孩子坏起来,一点也不比大人差... 不过 当时班上有些男生对包老师还是很有些

          “想法”的,呵呵。及至后来听别的老师说包老师已经48岁了,都暗吃了一惊,那

          几位才放下心猿意马...

          后来我妈为我初中考高中究竟是考本校还是去西城150 (实验中学,当时四中还没起

          来,实验是全北京首屈一指,还压二中半个头),跟包老师长谈过一次,两个中学教

          师惺惺相惜,我妈一直夸包老师是难得的好人 好老师。(多说一句:家慈是全国优

          秀中学教师,判断谁是好老师是绝对有发言权滴)

          先草草说这么多...

          • 家园 对老师们,学生也是心中有杆秤呀!
          • 家园 真是啊 老师永远是老师 一辈子也忘不了

            嗯,我和王云方老师的大公子巨熟。刚上大学的时候,有回我们偷了几只鸽子去他家烧,边吃边喝不亦乐乎。我正对着手里的一棵烟品头论足,发现大公子神色有些尴尬。回头一看,王老师正笑眯眯地站在我身后。吓得我是屁滚尿流狼狈逃窜。

            唐老师和包老师是二中的一道风景。在那个年代,唐老师身着夹克笔杆条直,包老师穿着旗袍风情万种,俩人天天手拉手在校园里走过,把整个学校的半大小子和黄毛丫头们震得目瞪口呆神魂颠倒。唐义华老师的爸爸曾是个国民党大员,据说文革里唐老师没少吃苦。但每次讲课讲到什么化工原理,唐老师都会激动地说:“要是我们国家有两个航空母舰放在南海,看谁还敢欺负我们!”初中时候,有次历史课来了一帮日本中学老师参观,正赶上讲“七七事变”。包老师多半儿是出于紧张,满脸通红声音颤抖,显得非常激动:“日本帝国主义就这样对我们发动了侵略战争。。。”那几个日本人尴尬地哄笑一声。

            90年代初,二中校庆,看见唐老师被包老师搀着,异常苍老。我过去请安,唐老师根本不认识我了,也说不清楚话了。我只能向他不停地鞠躬,再鞠躬。。。

            白大连老师没教过我。听文科班的同学说过一个笑话。历史的车轮滚到法国大革命时代,白老师说:那烈士们的鲜血啊,洒在了“纳赛河边。。。”-------- 白老师沉默了半分钟,那张大白脸“腾”地红了。

            我对刘殿青老师的唯一印象就是他的去世。那年我刚上二中,就赶上他去世了。印象深是因为家父在那之前几年去世,一样的脑溢血,一样的年纪。(后来王云方老师也是这个病吧)

            好像每级学生都爱拿王明德老师开涮。也搭上他是教务主任,招人恨。可能是发生了您说的事,我们连“王明德快开门”也不敢说。于是有那等坏学生发明了新招:俩人,一个喊:“打倒王明。。。”另一个接:“得得得。。。”

            初中老师里还有语文刘树丛老师,数学韩乐明老师,不知师兄可曾记得?您说的雷YB,是不是那个犯过生活错误的数学老师?雷老师教过我一年,戴眼镜,文质彬彬的,不知道犯的是多严重的错误。

            • 家园 继续说唐老师包老师

              我们那会儿还是80年代,社会风气还很保守,所以从来没见到过唐老师包老师公开地手牵手,但看两人见面时那眼神儿就能看出那份历久弥新的情意来。高中毕业后曾听其他同学说他们的孩子在美国,在北京只有他们夫妇,他们好像住在东单和建国门之间、马路南边的胡同里。书兄说到唐老师虽受到不公正对待但对祖国依旧殷殷情深,让我很感慨,看来这对夫妇都是集人文小资情怀 与 道德正直 于一身的人... 只是想不到唐老师90年代初已经那样衰老了... 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明年回国,一定想办法去看看他们去...

              王明德老师我觉得他有点过于执着了。那个时候每个年级实行评选先进班集体,王老师带的班好像是连年先进,他的全国优秀教师应该就是基于这个成绩的。有一次快开校运会之前我凑巧听到他向他们班同学布置任务,许多都是针对其他班的,竞争意识中搀杂着某种对其他班的轻蔑和敌意,让我感到不快... 现在想来,我们中国人似乎一不小心就把荣誉感和自豪自信建立在对对手的轻蔑和敌视之上了...

              书兄说的初中刘老师我不认识,韩老师应该没教过我们,但看名字比较眼熟。我初一时的英语老师也是大大的有名,东城乃至北京都是个人物儿,她的芳名是丁洁。那个时候我是她的英语课代表。其实我的英语成绩在班上只排到第八,前四都是女生,男生里我也只排到第四,可她好像很喜欢我,说我发音准,就一直让我当,呵呵呵。从初一开始她就尽量用英语授课,而且为每一位同学都起了个英文名儿,给我的是Adam... 她还经常给我们放英语歌,她特别喜欢音乐之声。她还请音乐老师曾福明(好像是这仨字吧?)给我们编歌儿。我初中三年的班主任兼数学老师是梁瑛梁老师,她是我妈妈在北师大的同学,也是因为这种关系我才进的她这个班的。对梁老师我更多的是敬重和感恩 --- 我高考那三天的中午都是在她家渡过的 (因为自己家离考试地点五中太远)... 我也该去看梁老师了... 现在想想,我们小时候得到师长们那么多的关心和照顾,当时不觉怎样,现在想起来却为自己的不懂事、不懂理而愧悔不已!

              王老师的大公子现在也在美国吧?他平时非常威严,可一旦慈祥起来,他那种笑容实在是令人难忘... 很遗憾书兄的父亲也是英年早逝... 他们那一代的知识分子,肩上承载了太多太多...

              --------------------

              说点轻松的吧:818 雷老师~~

              雷老师大号是YB,反正书兄心知肚明,俺奏不挑明啦~

              老雷那可不是一般的生活作风问题呀~ 他犯的那个事儿,到了馁朝馁代,那也是犯罪!书兄听俺慢慢道来 ----

              这老雷生得是虎背熊腰、身形高大,但细看之下会发现他面色苍白,身形也有些臃肿迟钝。一看便知是个不喜运动之人。老雷是湖南人,一口浓重的湘音,但智力极高,话锋甚锐,言谈之中凛然威严却又颇多轻蔑狡黠。什么叫 恃才傲物 目中无人啊!犯事儿以前他是全北京市首屈一指的中学数学教师,多次被请去参与高考数学试卷编纂工作。所以老雷押宝 高考数学 每压必中,法力无边。可坏也就坏在这上面了。这个话下文会说到。

              老雷拔身于湖南农村,出人头地之前娶的太太是位农村女子。老雷数年之内连生六个,可见能量那是 祥~党滴足。后来老雷的才华被发现,一调二调进了京城,只把个大儿子带了来,发妻和其他五个孩子继续留在老家过活。

              老雷的儿子小雷,跟小煮酒在一个班上。小雷跟他爸一样,一口浓浓的湘音,按说小孩子改口音不难啊,可小雷初中三年,愣是没有丝毫改变。小雷身材远不如乃父高大,甚至可以说比较矮小 --- 当时只有一米六出头儿,但却微胖而略嫌臃肿,这一点倒一望便知是老雷的骨血。小雷其貌不扬且说话带口音,因此常常被同学欺负,但他从不告诉父亲。我跟小雷是非常要好的朋友,概因其性格豪爽大方讲义气,待人又是极真。而且小雷不畏强暴,即使被人压在地上痛殴也是边哭边骂,绝不屈服,但只要对方表示友好,小雷马上会晃晃脑袋表示一切都过去了 我们还是好朋友。在小雷身上隐隐可见当年湘军之勇烈忠诚。从小雷的叙述来看,老雷父德有亏,他经常为了一点小事就往死里打小雷,实际上恐怕是在宣泄他的郁闷和压抑。有时小雷气极了竟会说出“哪天抓起菜刀宰了这老家伙!”的气话。所以小雷对乃父是又怕又恨,没有太多感情。也许是因为从小生长在农村的原因,或者是乃父的原因,小雷小小年纪就在男女之事上了解得极深,经常会给我们讲些生理构造方面的知识,而且对班上女生的评论角度也多是成年人的。现在想来小雷的性格有点畸形。我觉得对此老雷应负主要责任。

              小雷说得太多,拉回来继续说老雷。老雷与发妻长期分居,而且一个是堂堂京城首屈一指的教师爷 另一个却是普通乡下妇女,想必两人之间很难有多少精神上的交流和感情上的共鸣。老雷的坏脾气大概也源于长期的生理压抑和情感饥饿吧。可老雷在某一方面又是呼风唤雨 万人景仰的人物,手中还握有稀世法宝 (高考押题),外在的荣耀权力与内心的压抑饥饿形成巨大反差,换了谁估计也难受。也是合该有事儿,那年老雷带的高中毕业班里是美女如云!老雷忍耐多年,终于摁耐不住了,于是他略施小计,用帮你压高考数学题为诱饵,连续骗得七八位少女美眉的那个,呵呵,那个啥。后来是其中一个女孩儿的父母发现异样,追问之下女孩吐露实情,才东窗事发的。老雷犯事儿后即被公安局收捕,判入狱三年。现在想来,老雷实在是运气,因为转过年来就是“严打”,强奸一个就杀头!老雷虽然没有用强,但一家伙就弄了七八个,而且还是未成年少女,如果晚一年事发,估计老雷就完了,不死也得20年。老雷锒铛入狱,小雷也只有回到湖南农村老家去了...

              三年一晃而过,我们从初三升到高三,老雷刑满释放。据说因为老雷认罪态度特别好,而且脑子好使 算账算得好,他服役的那个监狱不让他干一般犯人的活,而是让他为整个监狱管帐。所以老雷没受太大罪。老雷出浴,二中真够意思也真有眼光,硬是把老雷给要了回来,让他直接接手我们班的数学!三世为人的老雷,虽然多了几分圆滑事故,却依然不改恃才傲物的本色。当然了,那方面的本色也是绝对改不掉的 --- 老雷看漂亮女生的眼神,嘿嘿,那,可就深了去啦,哈哈~~ 老雷讨好漂亮女生不外两招:真本领 和 小手段。所谓真本领,就是他可以任由学生当堂出题,他在一分钟之内当当当当把解题思路和注意要点给你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老雷吹嘘说自己现在老了,年轻的时候可以有几个同学同时发问 他随听随答!除此之外就是一题多解,这也很唬人。可以说初中高中乃至大一那点数学,老雷是如数家珍 已经成了精啦~ 再说这小手段:老雷很喜欢看漂亮女生因为自己说话风趣而回眸一笑。可讲课能抖的包袱毕竟有限,所以需要另找包袱来抖。去哪儿找呢?就是班上成绩不佳又不太乖的男生。老雷每次上课,总要挤兑挤兑那几位,每次都搞得全班哄堂大笑,不过仔细一想,这等于是将大多数人的快乐建立在一小撮人的痛苦之上了...

              我们从二中毕业以后,过了几年,听说老雷去了深圳,不知书兄可知此事?

              • 家园 啊啊啊,这个。。。这个您老兄不是跟我一届的吧?

                我高中才上的二中,听班里的人说丁洁就是他们的初中英语老师,为了争取高中还让她教,他们还闹到教育局去过,最后还是未果。

                我不认识ADAM,可认识ALLEN,CHARLES,HUBERT等人。

                梁英老师高一时教过我立体几何,可惜我的数学很糟,见了她老绕道儿走。

                • 家园 谁敢翻案奏TM打倒谁!

                  你这个师妹是做定了!还想跟我一届?且!

                  丁洁老师教我们那阵儿,并没有赢得全班同学的一致爱戴。究其原因我以为是我们当时的生源素质比后面的要差一点儿,主要差在英语基础上了。我听说后来的师弟师妹们许多在小学就有英语方面的浸淫了。

                  另一方面丁洁老师也比较率性一些,对基础差的学生可能缺乏点耐心。所以当时是好学生爱她爱得不行,差生可不买她的帐。她大红大紫赢得普遍爱戴那个是我上高中以后的事了。

                  而且我们那个班上有Allen, (就是那个小蔡) Charles (此人号称吕布,因为用木棍单挑他是绝对第一),却没有Hubert.

                  梁瑛老师的常态是冷若冰霜。但如果跟她熟悉了,会发现她非常善良、豁达,还很幽默,与她丈夫马老师一样。其实我妈妈真正认识的是马老师 --- 他们从前都在北师大的回民食堂里吃饭~

                  • 家园 啊?前头还有她的学生哪?我还当她就教了他们那一拨儿呢

                    我的那帮子初中就跟二中上的同学英文底子的确非常好,好到了可以拿英语开主题班会的程度,看原版电影都不成问题,我们上课英语老师老放英文原版歌儿来挑战我们的听力-----到现在我还不行呢,那种老式的板儿砖式录音机放的沙哑的六七十年代甲壳虫歌。。。可我们班楞有人能听出来。

                    • 家园 有时候天分也扎堆儿

                      某些时候一个班会集中一批不世出的猛人,这帮人光辉璀灿 却也令前后多少届学生 黯淡无光...

                      语言天赋这东西你是没有办法的,这方面我也写过一篇,关于我俩同学的,其中一个大一时候的水平就是我永远无法超越的。现在此公在GE总部人事部给senior executives做培训。这种大牲口你除了把他当大牲口对待难道还有什么别的办法么?

        • 家园 胡说!白大连是教历史的,我们管他叫葛斯--尼尔斯骑鹅旅行记里

          的大白鹅葛斯,他一直是我们文科班的班主任。

      • 家园 oohhh

        二中,那可是兄弟上小学的时候,大家心目中的第二个中南海阿(第三个是五中),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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