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西西河英雄传之郡主招亲1 -- 东张西望

齐家码头上站满了换好服装的参赛选手，打头的就是燕人狂徒，正带领大家做广播操热身。做完一套后又让大家压腿，活动手腕。一边说着注意事项：“现在全身一定要活动开，才能最大限度避免抽筋----别看现在天气已经够热了，这水里还是挺凉的。我再强调一下路线，你们看见沿途的大船了吗？顺着游过去就能到古渡头。比赛过程中谁要是觉得不行了，或者体力不够或者是抽筋了，千万不要慌，你就拼命地扑腾，马上就会有人来的…虽然这是个人比赛，我还是要再强调一下，在比赛中要充分体现我们西西河的集体主义…”

燕人正说得兴高采烈，冷不防下面有人打断：“燕人，你还有完没完，说过无数遍我们都知道了，快比赛吧。”

燕人大怒，心想今天是我露脸的日子，谁敢来扫兴。顺着声音看过去，不由得呆住了。说话的正是十七个太太环绕中的香山居士。居士年纪大了，他的太太们不放心，也都报名参了赛。居士看见燕人不理他，看过来的眼光也有点不对劲，怒道：“发什么愣啊，还不赶快开始！”

“唉，这就开始了。” 燕人这才回过神来，向岸边一艘大船上的西河伯打手势，心里在骂好猫客栈为了省钱，肆意克扣游泳衣的布料。

燕人也是参赛选手，所以发令的任务交给了西河伯。西河伯觉得单说“比赛开始”之类的话没什么新意，琢磨了好几天。那天正在温习功课，准备对付即将进行的西河大学西域语四级考试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一句绝的。

今天西河伯满身戎装，披挂整齐，一看燕人的手势，知道该发令了。只见他气聚丹田，拖长了音：“Are… You… Ready…----Go…!” 也亏得内功深湛，这么大的场面，居然人人都听得很清楚。随着这一声令下，选手们纷纷下水，比赛开始了。

河对岸郡主擎着望远镜看得清清楚楚，别人都靠她的描述来了解出发的具体情况。“啊，下水了…打头的是燕人，后面跟着玉壶，芥兰…香山居士和夫人们也下来了，后面是如若木秀海天赵括他们几个…咦，怎么这么乱？谁沉下去了…嗯，大江游过去了…人救上来了…我看看是谁…奥，是中国石头…这下好了，又恢复正常了。这石头也是，一下水就往水里沉。”

郡主一阵自言自语，把个铁手逗得心痒难熬，忍不住说：“妹子，把这望远镜借我瞅一眼？”

“讨厌，一边呆着去！”

别看铁手平时在西河城里说一不二，碰见这个妹妹干脆一点没辙。讨了个没趣，讪讪地回过头去，看见紧挨着自己坐的温相在打瞌睡。铁手捅了捅温相，没话找话：“老温啊，你怎么不报名参赛？挺好玩的。”

温相根本不喜欢参加这样的活动，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在家多看点书呢。可铁手一再强调要突出高层的行动一致，才很无奈地一起来了。在台上坐了半天，什么也看不见，天气倒是不错，因此打起盹来。这时被铁手吵醒，一肚子不高兴可也不能发作，强打起精神来回答：“这原因嘛…本相四岁看水浒西游记，六岁读三国红楼梦，八岁研究史记资治通鉴，十岁通读二十四史，十二岁到各大学讲课，十四岁开始弃文转武，专攻各种兵书战策，十六岁…”

铁手听得一头雾水：“老温，我知道你的学问好，可这和游泳比赛有什么关系？”

“城主怎么糊涂了，你看我从小到大这么忙，哪有时间学游泳啊？”

正在这时，只听郡主大喊一声：“讨厌的东西！” 一抬手就把望远镜给扔河里了。原来这望远镜望远不望近，选手离终点越近越看不清楚。铁手问清了原委连忙安慰：“没事，你没看他们已经快游到了，呆会冲刺的时候肉眼肯定也能看得清。”

这时比赛已经过半，队伍也拉开了。游在最前面的一组选手离终点还有一里多地，大伙凭肉眼虽然不能认清是谁，但已经能看见大致轮廓了。只见后面的队伍又是一阵大乱，铁手和郡主紧张得都站了起来，好久才依稀看到从水底钻出个人，夹着另一个被旁边的云里钻接应了上去。事后才知道，原来是扔石头的突然抽筋，被海底两万里给救了上来。风波平息后选手们开始最后的冲刺。

此时依稀可以看见游在最前列的几个人，分别是燕人狂徒，海天，杯中酒，齐若散和断坠儿，雾中飞雁，流水，裙裾飘飘这几个，距离非常接近。除了燕人，其他人都是自由泳姿势。燕人的水花最大，因为他用的是蝶泳，最耗体力。岸上的众人屏息看着谁最先上岸。终于，岸边伸出了一双大手，齐若散齐大师率先登岸，张开双臂接受众人的欢呼。由于比赛分设男女冠军，所以大家还等着看谁是女子第一名。

谁也没想到第二个上岸的就是女选手----断坠儿，把后面的几个男的都甩开了好几米。接下来上岸的是海天和燕人狂徒，杯中酒只比燕人慢了几秒钟，可惜未入三甲。女子的二三名分别是雾中飞雁和裙裾飘飘。至此男女的前三名都已经有了。

马鹿在旁边开心得手舞足蹈，捧着两束花走向男女冠军。马鹿的赌场为了这场比赛早就开出了盘口，最大的热门依次是我心飞翔，海天，燕人狂徒和雾中飞雁，裙裾飘飘，流水这六个人，谁也没想到凭空杀出了齐若散和断坠儿这一对师徒夺走了男女第一名，爆出了大冷门，马鹿想着这次又能大赚一笔了，笑得花枝乱颤。

比赛至此已无任何悬念，余下众人陆续上岸，等最后一名东张西望也到了，马上开始颁奖典礼。

奖品很简单，第一名是写着“西西河第一渡” 的一块金牌和一张银票，第二三名则是奖状和面额较小的银票。然后是第一名获得者讲话。齐大师在如此盛大的场面下仍能保持冷静和谦逊的态度，很得体地做了简单的发言。断坠儿则无比兴奋，迈着一双长腿到了台上，几次欲言又止，激动地说不出话。好半天才喊出一句：“终于可以不用晨跑了！”

接下来是铁手致词。最近铁手添了毛病，自从在大学里学了演讲技巧后，只要有机会，一定长篇大论。光是感谢就用了十分钟，从组委会到大江，海底两万里，还有水师的弟兄们。然后从全民健身运动的重要性和必要性一直说到西河城即将到来的旧屋改建工程。

旁边温相听得不耐烦，转过头研究起两个冠军来。断坠儿不用说，这两条腿多么修长，多么有力，蹬水的时候一定也力量十足。可为什么齐若散能拿冠军呢？虽然他手大一点，可看不出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这身肌肉和燕人相比差多了，水性也不可能好过海天和杯中酒他们，再说年纪也比他们要大一点，体力上一定没优势，可现在燕人站在那儿还微微带喘，齐大师却气定神闲，仿佛刚才是坐着船溜达了一趟。温相再仔细看，突然发现，刚从水里出来的齐大师居然全身干燥，连头发都是干的，对比旁边浑身湿漉漉的燕人狂徒他们，这个现象太奇怪了。以后，温相借到齐若轩吃饭的机会，对齐大师做了专门系统的研究，几个月后才得出结论：齐大师这一生在厨房呆的时间比卧室都要多，早被油烟熏得浑身上下覆盖了一层油膜，一点不沾水，游泳时在水里的阻力要比平常人小得多。日后温相根据这个发现合成了一种高分子涂料，让西河伯水师里的船都涂上一层，以后这些船的行进速度都快了百分之三十。另外，温相还从中得到灵感，进行了大量的考据工作后，发表了一篇名为<论传说中的辟水金睛兽是否真正存在>的论文。文中提出了一个新颖而又大胆的假设----牛魔王的辟水金睛兽其实就是只浑身上下涂了层油膜的普通水牛而已。这些都是后话，且按下不表。

铁手在台上讲得高兴，下面众人却在暗暗叫苦，原来现在是下午两点来钟，正是一天里最热的时候。铁手站的台上有顶蓬，太阳晒不到，下面众人虽然没穿什么衣服，时间长了也受不了。小姐们虽然都涂了防晒霜，可都被身上出的汗给冲跑了。

马鹿没参加比赛，衣冠齐整，更是热得受不了。先前因为高兴还不怎么觉得热，这时渐渐恢复常态，浑身都湿透了。她有个窍门，每回觉得热的时候就找电子赵括，看上他一眼，不知怎么马上就会凉快。还不能多看，多看几眼就觉得太冷。马鹿习惯性地找电子赵括，人群里来回看了两遍也没找到，擦擦眼睛再看，还是没有。她记得赵括肯定是下水了，情急之下也顾不得铁手还在讲话，一嗓子就喊了出来：“不好，电子赵括不见了！”

(待续)

马鹿这一句话，全场所有的人都呆住了。一阵面面相觑后，铁手首先定下神来，向人群发问：“赵括在不在啊？出来。”问了几声也没人答茬。铁手回过头来劈头盖脸就训燕人狂徒：“你是怎么组织的？还对我说万无一失，你看看，出了这么大的事。还不快到河面上仔细搜索。要是赵括有个什么好歹，我...我要你抵命。”

燕人被训得一声不敢言语，急步向河边奔去，旁边西河伯大江东去海底两万里几个人带着手下也紧紧跟上。选手们一阵骚动，有几个人也想跟着一起去。温相忙道：“参赛选手就不要去了，别再生事了，还是让水师的人去找吧。不过呢，也许这赵括根本就没下水，谁在水里见到电子赵括了？”

又是一阵沉默后，人群中挤出一人，正是东张西望：“小人在水中曾见到赵尚书，不过…不过…”

铁手在旁边大手一挥：“不过什么？人命关天的时候，你就别吞吞吐吐的了。”

“是。小人刚下水时与赵尚书离得很近。可我有个毛病，无论什么时候看见这刑部尚书赵大人，人就会不由自主地发抖。刚才在水中也是这样，才看了他一眼，突然就觉得这水怎么变得冰冷冰冷的，脚还有点要抽筋的感觉。我心里还在说，这两天又没犯错，看见他怕什么。可一点没用，还是害怕。小人就往旁边游了好几米，情愿绕点路也不敢在赵尚书面前冒险，所以这后来的事就不知道了。”

铁手说：“你这不是废话吗？说了和没说一样，退下吧。大家还有什么别的线索？”

旁边如若怯生生走出来：“我也在水中见过赵尚书，我的…我的…感觉也和张望一样，突然觉得水有点发冷，刚想游开去，正那时候扔石头的出了事，被海底两万里给救了上来，乱了一阵以后我再往赵尚书的方向看，已经不见了。我以为他游开了，也没往心里去。”

温相转回身对铁手说：“估计就是因为都在忙着救扔石头的，谁都没注意赵括，就是那时候出的事。” 他看铁手点点头，马上对不周山下说：“你再点一下名，看看还有什么人不见了。”

不周山下拿出报名册开始点名，这一点名不要紧，发现还少了石璧。铁手急得在台上来回踱步，其他人都眼巴巴地看着河面。不周山下小声对马鹿嘀咕：“当初我就不赞成让他们石家三兄弟报名，你偏让他们报，现在怎么样，全出事了！”

铁手正在不耐烦，一眼撇见不周山下在说话，没好气地问：“说什么哪？”

不周山下见铁手脸色不善，陪着笑正在想词对付，旁边马鹿恨不周刚才埋怨他，乘机使坏：“不周刚才在说，这河面这么宽，水流这么急，这两人估计是救不上来了。”

铁手果然大怒，指着不周大骂：“你这个乌鸦嘴！” 雪个想打个圆场，一着急也说错了话：“一直听说这河底有一个鲶鱼精，不过总也有好几十年没有作过怪了。”

铁手听了更加气恼：“你这个雪个啊，上次就说王府有妖魅作祟，现在又说什么鲶鱼精，整天来这套封建迷信的东西，你书都白读了…”

他们这正闹着，单说人群中的我心飞翔。他今天一肚子失落感，比赛前因为他轻功好，很多人都认定他能得第一，他自己也踌躇满志。没想到一下水才知道这水里和陆地完全不一样，根本施展不开，最后别说第一名，连前三十都没排到。现在看大家都在焦急等待，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人也不一定就在水里，很可能被冲上岸了。他看四周没人注意，偷偷出了人群，一纵身就往下游飞去。

为什么说是飞呢，因为沿河岸种的都是柳树，我心飞翔施展了一手绝活，从一棵一棵的树上向前掠去。他才经过了第九棵数，就看见远远有个黑影正蹒跚向这里走来。我心飞翔再往前掠了两棵树，这才看清这黑影正是电子赵括抱着石璧，正奋力走来。

我心飞翔这一喜可非同小可，也忘了向前去接应赵括，而是边往回跑边叫：“我看见赵括和石璧了…我看见赵括和石璧了…”岸边众人听见喊声，纷纷拔足赶来。

电子赵括本来就在勉力支撑，一看众人到了跟前，腿一软就倒了下去。大家七手八脚扶起赵括问他怎么样，赵括指了指石璧：“我…没事，救他！”

顺着赵括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石璧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石璧人送外号“一堵墙” ，身量本来就大，现在肚子隆起，一看就知道灌了不少水，整个人足有三百来斤，真难为赵括还抱着他走了不少路。水师的人都跟着燕人和西河伯下水找人去了，这里这么多人还就没有懂抢救的。温相从人群里挤出来，大声说：“别乱别乱，据书上说，需要人工呼吸才能把水控出来的。”

铁手一听，忙问道：“谁来做人工呼吸？” 连问几声没人回答，铁手有点急了：“人命关天的事，没人自愿我可要派将了。” 一眼看见不周山下：“不周，就是你了，赶快给石璧做人工呼吸。”

不周山下一脸不情愿，但听得铁手口气很严厉，没办法只能跑上来扒在了石璧身上…(此处略去两百三十一字)

过了良久，只听得石璧嗓子里咕咕直叫，温相在旁边欣喜地大叫：“行了行了，这下有救了。” 话音还未落，只见石璧嘴一张，“哇” 的一声就吐了出来，不周山下躲避不及，全身上下淋了个透湿。不周觉得恶心，跑到旁边也干呕了起来。大家没空管他，都向石璧聚拢过来。石璧肚子的容量可真叫大，呕出的清水汇成了一条小溪又顺着坡度流回了西西河。铁手和温相定睛一看，里面居然还有三条小猫鱼，两只贝壳和一只小螃蟹，死里逃生后开开心心地在水里畅游。铁手一看之下，轻声对温相说：“上次那谁说西西河现在污染严重，鱼虾皆无啊？简直一派胡言，这不挺好的嘛！”

这边石璧总算缓过了这口气，嘴里嚅嚅地想说话，铁手尽量和颜悦色地说：“不要急，有什么话慢慢说。”

石璧有气无力：“启禀大王，我肚子饿了。” 铁手一听不禁谔然，点手叫过马鹿，命她带人扶石璧回去，准备点吃的充饥，顺便给不周山下换件衣服。马鹿捏着鼻子上来答应了一声。

边上赵括也缓了过来，众人问他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抽筋，我救！” 书中暗表，这赵括是西西河第一酷哥，最大的特点就是整天绷着脸不爱说话。平时审案的时候一般就两个字，第一个是“招？” ，如犯人不招，那就是第二个字，“打！” 。您还别说，就这两字还特别管用，这几年破案无数。

众人都知道赵括的脾气，知道这回他说了五个字已经破了例，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所以纷纷回到了渡口。

石璧在渡口正甩开腮帮子大块朵颐，一会功夫已经开了一坛子酒，两只烤羊腿，三盘子彝族坨坨肉，四碟子香肠豆腐，这才摸着肚子说了句话把众人吓了一大跳：“差不多有半饱了！”

温相看着已经完全恢复了，就让他把刚才的情况讲一下。

“…正游的时候，旁边突然一阵大乱，我也想游过去看一看，没想到水里一股暗流把我往下游冲去，我正巧被裹在了旋涡中心，挣扎了半天还陷在里面，眼看离大队人马越来越远，我也越来越没力气了。正在扑腾的时候，看见远处赵尚书向我游来，可还没等他到跟前，我已经沉下了水面，几口水一喝，这后面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书中代言，日后石璧亲自到八卦庄登门拜谢了电子赵括的救命之恩，两人成为莫逆之交。几十年后，老年的石璧有一次和西风陶陶喝酒，大醉后对好朋友吐露了当年的实情：“…其实啊，当年老赵冲我游过来之前，我已经快从旋涡里脱身出来了，可也不知怎么了，打老远一看见他我就觉得浑身发凉，接着脚就抽筋了…当然了，他也是好心，我真是得感谢他，要不然在大伙面前我会那么说嘛！还有啊，我其实吐不了那么多东西的，只是睁眼看见不周山下扒在我身上，才忍不住...”]

这时候水师的船已经靠岸，众人纷纷上船回对岸。铁手到了船上才松了口气，正要坐下歇会，突然想起妹妹招亲的事了。本来这场比赛就是为了挑个妹婿的，结果因为当中出了乱子，忙活半天差点把这茬给忘了。眼光四处一扫，看见妹子正和雪个马鹿如若几个人在船尾叽叽喳喳，聊得高兴。铁手又是一喜，因为他已经好久没瞧见妹子这么高兴了。当下慢慢踱过去，冲郡主招了招手。等郡主来到近前，铁手笑着轻声问：“怎么样，选好意中人了吗？”

郡主倒是一点没扭捏，凑到铁手耳边就说：“哥，我觉得电子赵括不错！” 说完笑盈盈地看着铁手。

没想到铁手一听之下就是一呆，愣了半晌后突然大喊一声：“不行，我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