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丹青难写是精神(四)--两枚迟了半世纪的勳章 -- 北宸
1940年7月26日,日本近卫内阁制定了“共存共荣”为其主要内容的“基本国策纲要”。同年8月1日,日本外相松冈洋右发表声明,正式抛出了 “大东亚共荣圈”计划。这个计划是以日本为中心,以其所谓的“日、满、华的牢固结合为基础”,把东南亚和西南太平洋的广大地区都变成日本的殖民地,建立一个“自给自足”的经济体系,由日本主宰一切。
1942年日本帝国的版图,赤色的地方表示是当时已经纳入其共荣圈的的区域。
我曾看过几张日军在陷落区里扬起大幡,庆祝胜利旗帜的照片。打著停止白种人奴役黄种人为标语,却残害蹂躏”共荣圈”的人民,这样的行为,不知究竟是疯狂导致战争,还是战争导致疯狂。
1937年12月,日军在南京城内,扬起”庆祝南京陷落”的旗海
日军在新加坡的国际剧场前”庆祝”新加坡陷落旗帜
1942年,日军连破马来,新加坡,席捲中南半岛,长驱入缅,声言与希特勒纳粹军会师中东。
一般认为日军在缅甸战场之所以能够获胜,是在珍珠港偷袭得逞後,采取太平洋闪电攻势战术奏效所致。
而现今越来越多的资料则显示日本谋图中南半岛,早在1937年「七七事变」发生前便已展开。
前侨务委员李国生先生曾於四十年代初发表《在缅工作三个月记》,其中提到:
"1936年一天清早,我们到著名的瑞光塔参观,忽然见到一个和尚边敲木鱼走,边诵口号,我看那和尚的肤色,行动,气概都像个日本人,而不像是缅甸人,随即问同行的老侨胞才知确为日本人,而这样的和尚,为数并不少。後来得知日本的铃木医院对缅甸土人联络极为密切,日本黑龙会在当地也相当活跃,许多迹象可以看出日本在缅甸的工作已经根深柢固,暴日一旦在此发动战争,敌人一定进侵,土人一定不战。"
前一阵子为了写《日据时代的台湾情形》,我翻阅了数本在日据时期受招进入战场的老兵资料,其中一位响应日本徵召的台籍志愿军,提到他於昭和十三年(1938年)入缅,後来在缅甸战争时担任交换手(兵营电话接线生),让他感到惊讶的是,同时担任交换手的缅甸本地女孩ㄦ,个个日语流利,有几次甚至让从小说日语长大的他几乎以为电话的那端是日本女子。
如此做事周密,老早计算好的入侵步骤,在麦帅於1942年五月十日,溃败於赴印度的途中所记下的战败首因,或可窥见:
当时英国首相邱吉尔曾一再强调英印军统帅魏菲尔(Wavell)不应太暴露自己。(《Secret Session Speeches》 p 57 )
而从美国陆军参谋本部的作战署长大卫艾森豪将军的日记中,也不难发现第一次缅甸战争,盟军之所以战败的端倪:
(以下节选自 Robert H. Ferrell 所著的《艾森豪日记》 )
1942年1月10日
今天下午出席参谋长联席会议。议题:中国与缅甸。英国人怕别人占他们的便宜。
1942年1月17日
整个远东的情势危急,我的计画是把爱尔兰防区的换防搁下,这样可以凑一部分资源用在荷属东印度群岛,新加坡,缅甸防线。
我们必须全力挽救这几个地区,但整个行动陷入停顿状态,陆军航空队没有足够人力。
1942年1月27日
我们可能在缅甸已经为时太晚,我们必须像在锡兰一样拼命加速行动,英国人必须有所进展。
1942年2月5日
只有天知道我们是否能使缅甸这个地方不陷入敌手。。。英国人实在倔强而傲慢。
1942年2月6日
中国与英国终於合作起来,我们或许能挽救缅甸。
1942年2月22日
我们对缅甸,印度,中国这三个地方始终举棋不定,如今日军为所欲为,我们惊慌起来,情势将硬把我们拖进澳洲战区。
1942年初,日军第十五军饭田样二郎率四个师团分两路向缅甸进攻,一路由泰国侵入缅甸之毛淡棉北进,一路在仰光登陆,沿滇缅路攻击英军。
英军不能抵挡,节节退败,终於接受美国的建议向中国求援,中印缅战区最高统帅派出远征军赴缅。
1942年,日军第十五军底下的四个师团向缅甸进攻
1942年在缅甸渡河作战的英缅军
这两张照片费了不少功夫找著,并非特别选定,照片予人的感觉是日军军容整齐,声势壮大,英缅军士兵脸上的神情却似困扰疑惑。
以下地图显示了1942年日军的作战方向与作战日期:
在地图中,几个英文与中文的地名对照如下:
Yenangyaung--仁安羌
Mandalay--曼德勒
Moulmein--毛淡棉
Rangoon--仰光
Magwe--马格威
1942年的中英联军作战指挥系统表(孙立人将军所部之新三十八师是由税警总团改编,1941年前的名称为缉私总队,是孙立人将军与齐学启将军两人合力在贵州都匀费时三年所练成的劲旅。)
中国远征军第一次入缅的三个基本目标:
(一)确保中国西南边陲之防守,防止日军由此入侵中国大後方。
(二)保护中国经缅甸至外国之陆路交通。
(三)应付日军对缅甸的威胁。(就当时的情势而言,此目标已实难如愿)
仅管所处的局势如此不利,孙立人将军所领导的新三十八师却出乎意料地打了一场以少胜多,以寡救众的仁安羌之役。
仁安羌之役:
关於仁安羌之役的过程有许多众说纷纭的誇大版本,在反覆对照所寻得的中英资料後,比较可信的概况如下:
1942年4月14日英军第一缅甸师残部弃守马格威,北撤仁安羌时,采摩托化沿公路行进,但日军214联队提前抄捷径袭击仁安羌,并占领拼墙河推岗(Twingon)渡口公路桥。英军第一缅甸师约四千人後来虽知公路撤退已不可能,但因不愿捨弃珍贵车辆、辎重涉水突围,遂被阻於仁安羌油田特殊之溶蚀地隙乾燥地形。
该役从四月十七日英军受阻於五一○高地起,到十九日拂晓国军新三十八师孙立人师长下令113团刘放吾团强渡拼墙河仰攻日军、收复五○一高地助英军轻装突围止。共击毙日军少佐吉柳仲次以下约五百名日军,并救出英方军民约四千五百人,(而非旧说之击毙千馀人、救出七八千人),今日就此战鬥经过,皆有中美英日四国档案、回忆录可稽。
详细的情形,逸云三洲於两年前已对该役有较完整的描述,引用并附地图如下:
1942年4月16日深夜,经亚历山大亲历要求,史迪威命令调新三十八师112和113两个团分别驰援英缅第一师和英印十七师,
时新三十八师副师长齐学启正率领刘放吾的第113团向皎勃东前进中,师长孙立人亲率陈鸣人的第112团随后跟进。
4月17日晨,孙立人召集主要军官会议后,派齐学启指挥112团驰往坎纳特、纳貌策应英印十七师;自己亲自率113团和师直属队救应英缅第一师。
根据刘放吾提出的作战方案,孙立人决定立即夺取宾河大桥,乘敌全力抢救油田设备和分兵围困英军而造成守卫空隙之机,集中全力渡河,夺取南岸的501和510两个高地。遂派113团副团长赵狄率该团第三营、师工兵连、搜索连、谍报队、战炮连乘汽车先行向宾河北岸出发,在肯耶以南占领掩护阵地,侦察敌情地形,相机夺取大桥。孙立人偕刘放吾团长率113团主力和师直属队随后跟进,于当日午后二时到达距宾河大桥约4公里处的小镇肯耶。
占领宾河北岸从大桥到老渡口间约三千公尺正面的日军,为高延隆中佐所率第214联队第三大队,附轻装甲车队、山炮、速射炮各一队,发现中国军队向河岸运动后,即出动步兵一部,在装甲车的支援下,主动向中国军队逆袭,与华军蒋元连接火,蒋连后撤,日军跟踪而来,17日下午约四时,与113团第三营主力接战,被三营击败,退回原阵地。
18日黎明前,赵狄率第二营从公路西侧秘密接近桥头堡,第一营从公路东侧秘密逼近老渡口,工兵连准备了渡河器材随后跟进,第三营置于公路交叉口为预备队。师搜索连、谍报队附工兵一排,则已由老渡口东侧在缅甸向导引导下安全偷渡到达南岸,隐蔽在白塔山中。5时,攻击开始,经数小时激战,日军不支,退往南岸,至11时华军完全控制北岸阵地,但向南岸的攻击受挫。被围的英联军也于18日凌晨开始从南面向作间部队攻击,但是没能突破日军防线。
根据中英两军的协调(孙立人将军与英缅军第一军团长史林姆的君子协议),决定在19日拂晓发起攻击。英装甲七旅所属皇家坦克二营C连十辆轻型坦克和炮兵连四门25磅炮附属中国军队行动。刘放吾团长率第一营、第二营、师工兵连及英军坦克队为右翼,由大桥两侧偷渡至南岸,攻击白塔山南麓公路两侧日军炮兵阵地并以一部伺机攻击部署于白塔山阵地上掩护敌炮兵的日军214联队第三大队;
左翼第三营在营长张琦指挥下由老渡口偷渡至南岸,在早前潜入501高地的师搜索连、工兵排、谍报队配合下向日军214联队第二大队据守的501高地进攻。
19日拂晓,113团及附属部队涉过宾河,向日军发起全线攻击,右翼击破敌炮兵和214联队第三大队,敌214联队第一大队一部来援,也被击退;左翼攻克501主峰和四周敌阵,营长张琦阵亡。中国军两路齐胜,占领屯冈,解救了被俘获的英后勤部队和十三旅官兵,并与突围的英缅第一师部队取得了联系,解围成功。
仁安羌之役地图解说
1942年营救成功後欣喜的英国士兵
1992年,时隔仁安羌之役纪念五十周年,孙将军已辞世,而当初的英美盟军并没有忘记五十年前的日子。
英国首相柴契尔夫人於1992年四月初在芝加哥的卡尔登酒店大厅里,再三感谢时年93岁高龄的中国抗日老将军刘放吾(新三十八师113团团长)于缅甸仁安羌解救英军的壮举。
1992年6月10日,英国国防部长马尔科姆·里夫舍德致函刘将军:“今年是仁安羌战役50周年,我愿在此向你及你团官兵对英军的支援,表达最诚挚的谢忱。”
1992年7月 27日,美国总统布什致函刘将军:“在仁安羌大捷50周年之际,我愿再次代表国家,感谢你解救500名美国记者、传教士及数千名英军的英勇行为。
台湾国防部在半个世纪后,也给这位老将军补发了陆海空军甲种一等勳章。
刘将军与孙将军皆是性情敦厚,淡泊名利之人,对於中国自清朝中叶以来在境外第一次挫败日本军队的仁安羌战役,甚少提及“当年勇”。
孙将军在1988年行动稍得自由後,在一次故友拜访中表明对当年仁安羌之战,仅有一事掛怀,这是一枚在他身边保留了46年,盟军所颁给第三营营长张琦的勳章。
张琦营长是追随将军多年的老弟兄,於1942年4月19日攻克501高地时阵亡,抗战胜利後,这枚勳章随著将军到台湾,也随著将军幽禁了几十年。
在故友的奔走下,终在1988年找到了张琦烈士在湖南祁阳的独生女张锦兰女士,也了却了将军多年的一个心愿。
将军晚年对昔日的荣光,看淡了,心中始终尊重的是国家的名器。将军曾郑重表示张琦是抗日殉国的军人,能得盟军追赠勳章,是国家的荣誉。
这篇副标题想了许久,最後决定本著将军所重,定为:两枚迟了半世纪的勳章,纪念所有在1942年,为国家民族在异域挥汗喋血,献上生命的老兵。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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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有
谢谢:作者意外获得【通宝】一枚
鲜花已经成功送出。
此次送花为【有效送花赞扬,涨乐善、声望】
除了工作以外的事情都放下,也要把这个赶出来。
不会很久的。
送花,谢北宸。
这个词在中文里面是个负面的贬义的词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
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
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
况乃国危若累卵,羽檄争驰无少停!
弃我昔时笔,著我战时衿,
一呼同志逾十万,高唱战歌齐从军。
齐从军,净胡尘,誓扫倭奴不顾身!
忍情轻断思家念,慷慨捧出报国心。
昂然含笑赴沙场,大旗招展日无光,
气吹太白入昂月,力挽长矢射天狼。
采石一载复金陵,冀鲁吉黑次第平,
破波楼船出辽海,蔽天铁鸟扑东京!
一夜捣碎倭奴穴,太平洋水尽赤色,
富士山头扬汉旗,樱花树下醉胡妾。
归来夹道万人看,朵朵鲜花掷马前,
门楣生辉笑白发,闾里欢腾骄红颜。
国史明标第一功,中华从此号长雄,
尚留余威惩不义,要使环球人类同沐大汉风!
可惜没有一个完整的音频版本
武藤章大佐認為"南京陷落"就意味著"中國投降"的緣故。
(注:參考見秦郁彦的《日中戰争之軍事進展》第33頁)
这个词是中性词
张营长是因为戴的眼镜镜片反光为日军发现,遭到集中射击中弹的。张中弹负伤后仍在指挥位置奋力呼战激励战士,全军奋力向前,终突破日军防线。
新三十八师的官兵曾试图用船将张营长的遗体运回国,但因为天热而道路充满溃兵最后不得不将他葬在缅甸。
后来史迪威的副官王楚英在第一辆突入重围的战车上,亲眼目睹了被围英军绝处逢生的激动。他回忆在战前孙立人曾与英军师长斯利姆通话,为了鼓励斯利姆不要投降,孙将军用英语对他讲了一段话。王楚英将这段话翻译成了极有东方感情的中文 --
孙将军说:中国军人说话算数,我仗义救你,如救不出你,就死在战斗中。
或许,在孙将军的心中,张营长就是代他而死的。
两位老人半个世纪后重逢 都是当年远征军
其中一位是走出死人山的女兵 耄耋之年 站在老师长的墓前 颤巍巍的说 这也许是最后一次来看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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