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自伤 -- 简单马甲
后来父亲身上究竟发生了些什么我并不能确切地知道,因为家庭气氛开始变得越来越阴沉,而我因为开始“懂事”而感受到这种阴沉,觉得越来越难以忍受而决定自闭。与父亲的关系相对来说比较疏离,但是我可以确认他的父爱并没有偏离,也没有把自己的压力转嫁给我。他们两人在我面前始终尽力扮演扮演父母的角色,无论自身发生什么样的扭曲都不曾在我面前表现任何丑恶,这是可以让我终身感激的事情。
我所能够知道的事情是父亲从此以平均2年一换工作的速度不断改变身份,从一开始在公司做变成想要创业,这么一直到我决定出国以后。这个过程能够体现出哪些内容呢?第一,父亲在人际关系处理上一步一步恶化,实际则是他与自身的关系一步步恶化,自我认知开始失衡;第二,他的心气始终很高缺乏弹性,并不愿意委曲求全暂时忍辱负重,一旦出现问题选择就是刚性逃避而不能承认自己做错了,通过努力扭转回来;第三,在我决定出国导致了强大的经济压力以后,他史无前例地在一个公司固定下来了,这说明他在面对更强大的外部压力时其实是可以做得更好的,也意味着之前的不好确实是他自身的心理问题所导致。
他的性格轨迹或许可以从更上一辈找到答案。我们家的性格传承主体是这样的:我的爷爷,我的爸爸,我。我们三个人的性格都有非常相似的地方:固执,强硬,自我而有生命力。爷爷晚年公认性格不好,犟得大家都很无奈,按照父亲的说法奶奶是给爷爷活活气出癌症而去世的。当然也要看到另一面,爷爷在奶奶走后迅速消瘦下去没几年也走了,期间追思之情真挚可鉴。而父亲由于历史原因被认为是在家中受惠最多的,所以被认为需要对原来的家庭回报最多。父亲也认同这个逻辑,所以一直对他的血亲有着较高的忠诚,赡养责任也主要由他在负,尽管经历了类似当他深陷官司和债务时被大家抛弃的种种体验。我爷爷的家庭环境肯定是存在问题的,这可以从这家子女的众多极品表现体现出来。整体来说他们的亲戚关系比较疏远,利益计算比较重,女性成员比男性成员性格更健全些。根据一些蛛丝马迹,父亲有可能一生都在希望得到父母更多的爱和认可,但是并没有真正被满足。这也可能是为什么他相较其他子女对原来的家庭更加忠诚。他曾经几次和我说过一件小时候的事情:一日他自己拿着玩具电话假装给别人打电话,别人问他你在干什么呀,他说我在吃苹果。这个场景被奶奶看到了觉得十分心酸,于是买了一个苹果回来一大家每人分了一瓣。以前听这个故事的时候并没有太多触动,今天想起来实在也是很惨痛的体验,一面是贫穷的苦难,一面或许是童年为数不多的受到关爱的时刻。
他的性格问题也显然与他的青年时期有关系。他的青年时期是在上山下乡中度过的,有过巨大的成功和显然给他带来强烈自信的体验。而由于他是个心气较高的人,据说在农村有很多女孩子追求他但是他始终不肯答应,而是要找个文化水平高的,这也说明他在整个青年期很可能没有谈过恋爱。等他回到城市的时候,他已经三十多了。所以说他的问题很大程度上是在前一种生活环境(农村)中培养起来的生活方式无法适应后一种生活环境(城市)。而对于感情的拒绝也很可能导向了一种回避情感的模式,让他丧失了发展情商的机会。
在回城后几年内的第一次挫败,表面上他赢了。咬牙坚持打赢官司证明了他的清白与韧劲,也同时加强了“正义终究会得到伸张”的逻辑。但是他实际上并未能够弄清问题的原因,恐怕而是因为胜利加强了自我认同,更加相信他人出于人性的攻击是“邪恶的”的,而关上了弹性地与人互动的门。这是否让他不自觉地变得更加不通人情了呢?因为他通过这个体验可能认定人情是一种负面的行为,而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在家中习得的理念也是这样。
父亲是一个非常努力的人,努力到让人觉得惨不忍睹。在座有几位能够一辈子鼓起勇气去追求和实践而不是趴下呢?他对待工作一直非常之认真拼命,远超过其他所有的人,所以说对公司整体团队而言估计是有一点怪异的。在他最后一次创业的时候,他孤身一人去一个陌生北方城市大半年,和民工挤宿舍,一个南方人学会他们那种拿着一个面盆装满米饭和肥肉吃饭的方法。这时候他已经快六十了。这一次他终于用介于光彩和不光彩之间的办法挣到了十万块钱,似乎为了避免转账费用,把现金藏在身上挤火车拿了回来。我说的这是二十一世纪以后的事情了。回来以后他反反复复地回味自己的成功,反反复复地向所有人倾诉,把每一个日子当作重大日期来说明。我反反复复地肯定他,所以他反反复复地和我不厌其烦地从头到尾每一个细节说了好几遍。
无论面对再多的打击和挫折,他一直在尽力表现得阳光而正面,以至于最终表达出变态的正面。我相信各位一定看到过那种表现出自己什么都会,什么事情都轻而易举的人。最后他已经无法承认各种负面乃至中立的情况,因为承认便意味着对绝对正面的否定,而这将否定他的一生。反复失败的痛苦尽管没有通过暴力或者仇恨发泄出来,却不可避免地以别的更微妙的方式摧残着自我。后来他逐渐发展出一些固定症状。一个是出于对自我意志的表达,他无法遵守他人给的指令。曾经很让我愤慨的一件事情是如果我要让他帮我做一件事,无论我如何叮嘱他,最后得到的一定和要求的不同,不管这件事情多么多么地简单和显而易见。就比如说有一次我出门要买一个轻薄便携的枕头,非常详细地描述了尺寸和材质,可是最终他买的依然是又大又厚的。当初我抓狂于父亲的不可救药,简直是脑残嘛什么都做不好,现在想来他不过是在通过这些微小的事情体现自己的独立意志。他的观念中又大又厚的是他独立发现的另一种好(舒适温暖),尽管可能不符合情境,他希望引起你的注意和认可。另一点是他无法自控地做错事。他会做出那些明知会让他人更加贬低自己的事情,犯一些十分低级的错误。这绝不是智力原因,而是自身内在残破影像的投射,他已经不相信自己是一个能够成功的人,认同了自己注定会受到否定与排斥。这些事情后来在我身上都有所影射,以至于如果我不去改变,它就将变成我的命运。
父亲在这个漫长痛苦的失败过程中一步一步丧失自己美好的东西,应该做出过一些在底线上徘徊的事情,但是更多是生存所逼,绝无发展出对任何外界真正的恶意,而在最大程度上把痛苦内化了。我想说这对于一个长期受到自我折磨的人来说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他是一个真正悲剧的人。
等到过两年有钱了,我打算给他买一块地,让他去做一个快乐而有成就感的农民。
男人的一生,挣扎的一生。看了很有感触,你父亲身上我看到了很多似曾相识的人的身影。男人用一生在说明生命在于折腾。而女人更能平衡内在和外界的矛盾,所以家庭里的文化还是女人来维持。不是所有男人能开放自己的心胸。
所以说人大多数时候都是在自说自话。
你有否看到我反复在说明我已经通过自己努力基本解决了问题?
你有否看到我反复表达的对父母的爱和肯定?
追究责任和探寻病因是有区别的。我其实也很想对你说更重的话。
而不要陷在这种悲壮的情绪里面作困兽斗。其实也无关男性女性啦,自我的挣扎是每个人都要面临的课题。这样导向失败的折腾我这辈子实在不想再经历一遍了。也希望每个人都能够突破自我,成就自己。
长能耐,长见识。困兽斗主要是自己看到的路太少了,太急躁了。自己给自己画的底线到了。男性给自己压力大的多,女子随遇而安的多。这是个比率问题。
最后最后,悲壮的挣扎与否,在乎自己的境界和对自己客观认识的程度。不做超越自己能力的事情,这可以保持良好的心境。而在闲暇的时候,能给自己长能耐。能多人不能长进很大程度是自己的境况不能给自己长能耐,而是消耗时间性的过日子。
那我从小学结束就一直抑郁到现在了。事实上前几年确实出现过严重的心理问题。现在是站在那个走出来的门槛上喘气呢。
而不哭的闷闷不乐是最厉害的。好的方式是找到可以谈,可以聊的同伴,讲闷闷不乐在交谈中化解。这样,你自己就变成了自己情绪的主人,而不是情绪左右你的行为。
就是要这种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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貌似我是打酱油的,如果您看上我哪点,我改。
我只是跟别的ID小声嘀咕几句,如果您觉得不妥,我可以DEL.
从某种角度讲,咱们没在一个门里。
都没想过用马甲
只不过以前不具备这样的能力。
家里不同的孩子情绪化的程度不一样。有的天生敏感,很在乎别人对自己的看法,但是有不肯表露出来,因而压抑得厉害。我刚上初中的时候有次偶然看到自己的哥哥居然给中国青年报写信,诉说自己被压抑的苦闷。我当时非常诧异:同样的生活环境,我过的很快乐,他怎么觉得压抑?
等到落干年以后我们都成人,我发现我其实比他更理智,更冷静,不容易激动,遇事情思考得跟远。
我不知道在我身上天然的成分更多还是后天的因素更多。但是我确实不懂得什么叫做倾诉什么叫做排遣什么叫做谈心,我周围的人也从不对我做这些事情。情感交流在我身上一直是十分罕见和奢侈的东西。这个问题在我身上和理性能力没什么关系。
你哥哥写的内容你还记得么?即使在一个家庭中,两个子女的遭遇也可能截然不同。多给他点理解吧。我稍微翻了下你的帖子,你似乎是一个对于人际间的关系十分敏感和关注的人,可能在这方面有着超出常人的把握度。请问这是先天因素更多呢,还是后天刻意培养的?你更倾向于从事什么方面的职业呢?
谢谢你的一直关注和分析。看来我们是在同一时区的哈。
交谈可以后天培养的。但是感性却是天生的。我记得小时候哥哥帮我写作文的时候,他用的非常抒情的感叹"啊,汽车沿着八一大桥飞奔"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我后来把那些过于小资的文字删除了。我的作文从来没有抒情部分,都是干八八的说理。
原则上讲,压力让人不安,情绪糟糕,人的自我认识在变化,原来意识里的自我肯定,在糟糕的压力面前被颠覆。所以,人需要从新建立一个对自己的定位。而这个从颠覆到再次的肯定,就是人的情绪波动,无法自控的阶段。如果这个时候能和外部保持信息交流的话,会过的比较平缓的。而自我的锁闭可能带来比较糟糕的结果:身体可能被摧残。我想哥哥那个时候的胃病可能都是压力下的结果。是的,家庭环境都一样,可能对他而言,父母给的压力会大一些。的确,父亲那时候不成熟的性格导致的严重结果,他分担的要多一些。后来他的病演变成了一场大病,几乎要了他的命。在我小学和初中那一阶段,全家的家庭建设的中心任务是给他治病,调养身体。
他那时候写的信(邮寄出去与否就不知道了)写的是自己的苦闷。现在想来该是青春期的压力,性紧张带来的惶恐。如果有恰当的文娱活动和异性的交流,我估计会好很多。至少他不容易想法偏激。这些压力他当时没法和我们谈,也没法和父母谈。同学里,可能能谈的有不多。所以最后,他只好找报纸里的知心姐姐谈了。
读了这么久的文字我的性别该是很好地判定了吧?
喜欢给人分好吃的。同样我应该是一个情感十分充沛的人,但是压抑的环境导致我走向自闭。我必须承认自闭在很长的时间里保护了我,但是当我想要挣脱时付出的代价也一样大。后面我会说到,这种境遇造成我与几乎所有人形成正向的情感交流都有障碍包括父母,所以也得不到他人的援助,只好自己去置死地而后生。真的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