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茗谈(112):犹大地轶事:希律王朝 -- 本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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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茗谈(112):犹大地轶事:希律王朝

这一篇,跟《罗马轶事》是姐妹篇。犹大地,是指耶稣时代的古以色列国和犹大国这片区域,一般也称为“大卫和所罗门的王国”。

希律(也译为“黑落德”,Herod),是圣经里多次出现的名字。圣经里面头一个希律,就是为了阻止耶稣成长,而杀光所有新生婴儿的“希律王”,也叫“大希律王”。第二个希律王(小希律王),是耶稣被捕后,罗马派驻耶路撒冷的总督班雀-彼拉多把耶稣送交加利利领主小希律王,看他如何发落耶稣(《路加福音》23)。

犹太民族在摩西的带领下,由埃及出走(Exodus),杀入“上帝应许之地”。但迦南这地方是战略要冲,东边有两河流域和波斯,南边有埃及,西边有希腊和后来的罗马。这几家哪一家崛起了,必然要来征服这个区域,奴役此地的土著。在耶稣时代之前吞并过这里的,就有巴比伦帝国(公元前586—550),波斯帝国(公元前550—333),亚历山大帝国(公元前323),托勒密帝国即埃及(公元前270)。

大卫和所罗门的时代,也就是以色列国(Isreal)和犹太国(Judah)并存的时代,约在公元前1000—900年。大卫王由于威信高,身兼这两国的王。当时,犹太人的势力并不强大,大卫王东征西讨,要依赖不少外族的雇佣军(比如菲利士人);而所罗门王虽然被夸耀得如何富有,也只是号称拥有1.2万常备骑兵和1400辆战车。对于幅员广大历史悠久的埃及人来说,这犹太人怎么突然就变暴发户了,也觉得莫名其妙。所罗门的一大历史功绩,就是在大卫所建立的耶路撒冷(当时还是一座小城市),建设圣殿(Temple),史称第一圣殿。

所罗门的财富,我个人认为,来自于两个来源。第一,是大家都知道的,公开的国库收入,包括:从王国臣民头上征税,和所罗门积极地鼓励央企走出去,发展国际贸易。他与埃及和今天的苏丹/索马里地区进行香料,黄金,战车战马等交易;所罗门拥有自己的铜矿(在今天的约旦),还在埃及和印度间居中贸易。

第二点,我个人的看法,就是他向王国以外的,世界各地的犹太侨民“征税”。当时,犹太人已经散布在埃及,中东,亚美尼亚,塞浦路斯岛,希腊等地,虽不显眼,但已经在各地结成自己的社区,而城市间的社区保持通信,形成了犹太人自己的“联络图”。在这个网状结构里,任何一个点,都没有领袖其他居民点的权威和号召力。但所罗门建造圣殿,就大不一样了。

圣殿,就如同在一片平原上有了一个突起的孤峰,一下子就引起了“电荷积聚”和“尖端放电”。犹太人的宗教意识极为浓厚顽强,向圣殿缴纳自己收入的1/10(什一税),是自觉自愿,毫不拖泥带水的。

这些年复一年暗暗涌来的“热钱”,虽然不算所罗门的王室私产,但对于所罗门建设和维护圣殿,帮助一定很大。在那个时代,以色列人的王,地位在圣殿大祭司之下,但一般是由王室兼任大祭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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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殿是上帝的居所,在建筑的正门口是廊柱,有两根巨大的青铜柱,叫“雅斤”(Jachin)和“波阿斯”(Boaz),高10米。进门后是前殿,两边靠墙有两列共10座“七支金烛台”。七支金烛台是圣殿的圣物,也是以色列王室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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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画是1867年意大利画家Francesco Hayez 所画的“耶路撒冷圣殿被毁”(The Destruction of the Temple of Jerusalem),描绘的是罗马军团摧毁由大希律王开工建造的第二圣殿时的场景,其中特意画上罗马士兵劫掠金烛台,以寓意犹太人自己的国度被彻底摧毁。

金烛台的前面,则是两排共10张纯金桌子,用于摆放献祭的无酵饼。圣殿的里间,图中红线框出的,就是“至圣所”,上帝的居所。这里摆放约柜,由两座巨大的“基路伯”守护,此外别无一物。

殿外有一座巨大的铜缸,名为“铜海”。另有两排共10座小铜缸,下装车轮,用于清洁献祭用的牛羊。

建造圣殿采用了大量名贵的黎巴嫩香柏木和黄金,而且因为相信上帝就居住于“至圣所”,所以建设过程中,不允许发出任何锤子斧子的碰撞声,全部建材都在别处预制后送到圣殿山上装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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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图:在今天的实际位置上,作“所罗门圣殿”的想象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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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在这个位置,是金顶清真寺。

圣殿外的广场外围,C形环绕着两层楼的辅楼,用于存放王室档案和财宝。这些房间那么容易被黄金填满,以至于在所罗门死去不久,埃及法老就急不可待地以武力威胁已经衰微的以色列国,索取到了圣殿宝库里的黄金作为赔款。

而大希律王重建第二圣殿时,工程更为浩大。当时犹太人经过巴比伦之劫,流云星散般定居世界各地,多如天上的繁星。圣殿的存在,汇聚了巨额而不显眼的财富。这些财富会不会成为桀骜不驯的犹太人再次反叛的资金,或者是暗里贿赂罗马帝国权贵的经费?

罗马的领袖,不管是凯撒,庞培,屋大维,安东尼,都忧心忡忡地看着这座第二圣殿,历时80年,逐渐成形,完工。

事实上,这座圣殿在完全完工后仅仅6年,就被60000人的罗马军团,彻底摧毁,正如耶稣当年的预言:“没有一块圣殿的石头,立在另一块上。”(圣经新约成书于圣殿被毁之后,因此这个预言,可能是圣经作者们自己加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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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第二圣殿能够完工,本身就是巨大的奇迹,因为罗马人中途阻止工程显然要更容易些。而这个奇迹的开端,是大希律王传奇的一生,就是大希律王同罗马独裁者们令人难以置信的“友谊和交情”(这里面有多少是黄金的分量,就不得而知了)。

本嘉明:茗谈(109):罗马轶事

关键词(Tags): #圣殿经济学通宝推:浣花岛主,不会飞的鱼儿,李寒秋,
家园 大胖子沙发
家园 茗谈(112)-2

(一)

“圣殿经济学”,是本嘉明我发明的新名词儿。要形成实际可操作的“圣殿经济学”,要有几个先决条件:

1)有大量的海外侨民。

2)本国(侨民们的祖国)国力强盛,可以保护圣殿。

3)本国的圣殿(也就是本民族的民族文化)受到强有力的外邦(异教徒)的威胁,从而刺激海外侨民有所牺牲,有所行动。

有了这几个前提,如果海外的侨民被唤醒被团结起来的话,就能对祖国进行持久而有力的支援,从而使祖国拥有远超过表面的综合实力。此时祖国就好比是冰山显露在海面的一角。而且这种支援,不同程度地带有“爱国主义”的,类宗教的,不计回报不计私利的特征。

在当今的世界上,这种对母国的向心力表现得比较强烈的,是以色列和日本的侨民。而维持最大规模“圣殿经济学”的国家,就是美国------美国的跨国公司们,长期对母国保持着绝对的效忠。

新中国的“圣殿经济学”,第一次用在1950年代号召华侨子弟归国参加建设。第二次是1980年代初鼓励海外爱国华商率先回到百废待兴的祖国参与改革开放,从而给了中国各级干部学习市场经济的摸索机会,不断夯实基础,才最后引来了世界500强。

(二)

希律家族,其实是被犹太人征服的邻族,以东人(也译为“以都玛雅人”)。希律的爷爷被和谐后,就改信犹太教。希律的父亲,是血统纯正的犹太马加比王族的王子希尔卡诺斯(Hyrcanus II)的“九千岁”(当然不是太监啦,不然怎么会有大希律王呢?)。

当时罗马处在共和国的末期,是“三常委”制,三个常委是凯撒,庞培,克拉苏。庞培领军来到耶路撒冷调停两个王子间的争权,“九千岁”同海子里就拉上了关系。庞培前脚刚走,克拉苏率军进击安息帝国,路过耶路撒冷时,毫不客气地掠夺了圣殿(圣殿历时上被重修无数次,此时还不是大希律修的那个第二圣殿)里的黄金。但最后他被安息人击败,被俘后杀死。

后来,凯撒追到埃及击败了庞培,随后跌进了“埃及艳后克里奥派特拉”的温柔乡,顺便也陷入了埃及的夺位之战。“九千岁”本来是庞常委的马仔,一看跳槽的机会来了,立刻率领三千犹太精兵,去凯撒的二奶别墅------就是埃及------“勤王”。别看只有区区3000人马,“九千岁”得到了在埃及定居的犹太人的支持,带路党一出,谁与争锋?凯撒打赢之后,龙颜大悦,任命“九千岁”为罗马驻犹大的行政长官。年仅15岁的二儿子希律,则官拜“加利利的领主”。

希律有一半阿拉伯血统,本身又是以东人,所以后来第二圣殿在他手里开始兴建后,他本人居然无资格进入“以色列庭院”(只有血统纯正的以色列男性才可以进入),更不用说进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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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图:第二圣殿,进大门第一进是“女庭”,第二进是“以色列庭”。以希律的血统,大门都不许进。

但他品味不俗,容貌堂堂,出手阔绰,又深受罗马-希腊文化影响,因此非常容易被罗马贵族接受。

凯撒遇刺后,罗马共和国改由屋大维和安东尼统治。安东尼当年追随凯撒时,曾在埃及同“九千岁”相识,因此当少年希律面见安东尼后,就加入了安东尼的阵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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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撒遇刺。

随后,由于犹太诸王子争权,引狼入室,安息帝国乘机占领了耶路撒冷,杀死了希律的大哥(“九千岁”此前已经被毒死)。希律成了丧家之犬,只好学刘皇叔,暂且投靠安东尼老大的二奶,又是那个著名的艳后。

罗马暂时失去了耶路撒冷,就更需要依靠“统一战线”留住罗马在犹大地的“第五纵队”,更何况希律的才能,正日渐被两位主席所重视。流亡的希律由埃及转道来到罗马,受到热烈欢迎,两位主席共同陪同希律进入元老院,任命他为“犹大国王与罗马盟友”。

单靠希律无力复国,于是安东尼大哥提兵来打主攻,希律听说大哥来了,赶紧带队伍来投靠。但安息军并不好惹,反而把安东尼给包围了,希律正好赶到,挺身救主,替中了埋伏的罗马军解围。安东尼本来就是个好大喜功的丘八将军,既感激希律救了自己一命,又要提振刚打了败仗的罗马军的士气,就安排了盛大的欢迎仪式,当众拥抱希律。电视画面传回罗马,屋主席据说当场拍了桌子。

公元前32年,屋主席挟元老院以命诸侯,剥夺了安东尼的军权,随后兴兵与安东尼决战。安东尼战败自杀,埃及艳后也以毒蛇自尽。

希律当然明白,自己站错了队,意味着神马。

但此人的优点,就是敢于冒险。他反而冷静下来,先安排自己的弟弟Pheroras代管在犹大地的一切政务,又杀死几个可能取代自己的政敌,把家人疏散到各处易守难攻的要塞,随后赴罗得岛面圣。

屋主席先吩咐中央警卫局:“尔等刀斧手在帐下埋伏,且听朕摔杯为号,一涌而出,那什么,把那厮,给我双规了。”

却见希律不慌不忙,进帐面君,侃侃而谈:“皇上圣明,奴才今儿觐见,就是恳请皇上三思,您先别惦着我是谁的朋友,而是先想想,我是罗马的哪一种朋友?”

屋主席一见希律的两个随从,心说:“屋啊,哪有自个儿跟自个儿过不去的?”遂起座热情相迎。

屋总为人,谨小慎微,基本上就是比尔-盖茨投胎(此句似有语病)。那他要是比尔,谁是鲍尔默呢?就是马库斯-阿格里帕(Marcus Vipsanius Agripp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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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总:剃个头都是抄比尔-盖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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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格里帕

屋大维不会打仗,仗都是阿格里帕替他打的;屋大维就是筹钱,玩政治,扛着凯撒的牌头收买人心。所以屋大维登基称帝后,几乎与阿格里帕分享一切权力:他是屋大维的国防部长,屋大维的女婿,又是未来的皇帝Tiberius的丈人,和此后一串皇帝,包括尼禄,的祖先。这一年,这两位都是31岁,大希律41岁。从此后,这两位都成了希律的密友和政治合伙人。用当时的犹太历史学家约瑟夫斯的说法:“皇帝除了阿格里帕以外,最好的朋友就是希律。阿格里帕除了皇帝之外,再没有比希律更好的朋友。”------ 屋大维和阿格里帕都不是耽于逸乐之人,这哥仨凑一块,能嘀咕什么?

那么,希律那天带的吉祥双宝是张翼德赵子龙吗?历史上没记下来,不过我猜出来了:

那两位,左边是周生生,右边是斯诺登。

有了这哥儿俩,希律狮子大开口,说要重建圣殿,发改委那头一点问题木有。屋大维开疆拓土,居功甚伟,这里头,不知道有多少是希律的暗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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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卫王时代,黄色是以色列国,紫色是犹太国。耶路撒冷正好在两国交界,所以被大卫选为统一的首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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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卫的耶路撒冷,夹在两个山谷之间,是一个贫瘠险要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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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耶路撒冷老城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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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宝推:桥上,不会飞的鱼儿,
家园 好看,长见识
家园 茗谈(112)-3

细心的朋友可能要奇怪,这篇写了这么多了,我为什么还没有贴一张主角“大希律”的三寸免冠标准像?

我是故意的,因为我知道大家忙,大脑里没那么多剩余内存,记这乱七八糟的玩意儿,要记,大家就记“当代希律王”吧。

当代以色列还真有希律王,或者说,混世魔王。

在赎罪日战争(Yom Kippur War,1973.10.6—10.26)中,一举包抄到埃及第三军团后方的以色列143师的坦克上,漆着“阿里尔,以色列之王!”,然后就雄赳赳气昂昂,跨 过苏伊士运河,打进埃及境内。

这个“阿里尔”,就是143师的师长,阿里尔-沙龙(Ariel Shar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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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今天的以色列,有没有必要建设“第三圣殿”?

一般讲,没必要。因为第一,圣殿山上的原址,被“圆顶清真寺”占了,你要拆人家的庙,又没有百万城管加持,那后果自负。

第二,其实“圣殿经济学”的作用,已经由“以色列”这个国家的形式,发挥出来了。世界各地的犹太侨民组织,如北美的The Jewish Federations of North America(JFNA),法国的Federation des Societes Juif de France (FSJF),以及其他大小不等,林林总总的(以色列境外)犹太社区组织,都连续不断地捐款和购买以色列公债。而以色列国内的组织如“犹太民族发展基金会(KKL-Jewish National Fund) ”,以色列基金会等,也不断地巡回世界各地演讲/筹资,鼓动侨民。

1973年10月7日,赎罪日战争爆发,埃军一举突破以色列吹嘘的巴列夫防线,当时的以色列国防部长摩西-达扬在焦虑中脱口而出:“第三圣殿有难了!”。这里说的“第三圣殿”,就是指以色列国。

既然有了圣殿,搭配一个希律王,也很合理。

(二)

沙龙的父亲,是来自白俄罗斯的犹太移民。沙龙是在以色列的国土上出生的“二代外省人”,这已经相当珍稀了。更珍稀的是,这厮居然不信犹太教------或者说,不信任何教。

因为不信教,他的一生,非常地“实用主义”,非常地能折腾,昨天还在政坛上利用犹太教狂热派,今天就又把人家抛弃了。虽然他口口声声一切行动是为了以色列,但除了他老沙家那几口子,全以色列的银民基本都同意,他也无时无刻不惦记着自家高老庄那一亩三分地。

对沙龙的一生,我用一句话评价:“风风火火的爱国主义,没心没肺的自私自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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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他一个农民,折腾,是从当兵起步,伴随着硝烟,同以色列一起成长。

如果没有沙龙,以色列的历史,绝对会改写。

(三)

我们先要对二战后建国的以色列,有几个基本常识。

首先,以色列这个国家,是从“人民公社”起步的。以色列的“三农问题”,主体就是集体农庄问题。集体农庄分两种,Mochav(莫沙夫,定居点/农垦村)和Kibboutz(基布兹,集体社)。在早期,这些外来的犹太移民,在充满敌意的外部环境下,必须紧密合作才能在贫瘠荒凉的土地上站稳脚跟,公社化集体制的色彩明显。所以,以色列建国后头30年里,始终是左翼政党(工党)一党独大,直到70年代,纠集了各路右翼势力的“利库德集团”击败工党,才进入轮替执政时代。

而今天以色列的普通国民,其实是“右翼为里,左翼为表”,就是在国内社会财富的再分配上,主流民意趋近左翼的社会主义理念;而在领土和对阿拉伯世界的态度(实际是对整个外部世界的态度)问题上,主流民意靠近右翼,因为右翼比较强硬。以色列的国会有120名议员,目前右翼约有25席,中间偏右政党占42席,中间派33席,中间偏左+左翼约18席。

而右翼能够在以色列立国后的第二个30年里胜出(同某兔何其相似尔),关键的原因,就是对于“被占领土”的态度,迎合了最多数国民的心底真实想法。

以色列在历次战争中占领的,超出1948年立国时联合国授予的领土范围(绿线)的土地,大致分为三块:接壤埃及的西奈半岛+加沙地带;接壤叙利亚的戈兰高地;接壤约旦的“约旦河西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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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块地,在以色列国民的心目中,是大不一样的。

西奈半岛,由于以色列同埃及单独媾和(戴维营协议),以色列不得不松手,在1982年归还了埃及;并于2005年撤出加沙地带。但对于戈兰高地,则坚决不肯归还,主要是考虑对叙防御的战略意义。

而中部的“西岸地区”,以色列自古称为“撒玛利亚”(Samaria)。“撒玛利亚”是个山区,其中分布有大量的小溪谷,这些溪谷水源充沛土地肥沃。“撒玛利亚”以南是犹地亚(Judea)山丘地区,比较荒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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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色列的国民,目前有800万人,其中680万是犹太人,这些占主流的犹太裔国民,对于“犹地亚-撒玛利亚”地区,是绝对不肯放弃的。

首先,没有“撒玛利亚”地区的话,以色列国土最狭窄处,仅12英里,根本无法作军事防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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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以色列的犹太裔国民,2/3以上聚居在沿海地区。从“撒玛利亚”各山头上打炮,基本能覆盖全部犹太聚居区;地对地导弹就更不用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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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失去“撒玛利亚”,以色列的水源将大受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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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自苏联解体后,数以十万计的前苏联地区犹太人移民到以色列,以色列必须有足够的宜居空间容纳他们,“撒玛利亚”地区是最好的选择。

第五,这就说到以色列跟中国一样的脾气了,就是“穷则搁置争议,达则自古以来”。这片地区,自古以来啊,就是犹太人的龙兴之地。所以在1977年,当年的老总理,顽固右派贝京,在大庭广众下朗诵了一段希伯来文的《圣经》后,就宣布俺们犹太人既然拿下了希伯伦和伯利恒,那就再也不走了。自古以来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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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图:所罗门王极盛时,王国能影响的地区,看来是“自古以来”的下半场戏码

所以,加沙地带,戈兰高地,西岸地区这3块,至今没有解决归属问题,在以色列的军事实力被彻底削弱前,也根本解决不了。而这3个问题不解决,中东地区,就永远是火药桶,是恐怖分子(或者叫“民族解放游击队”)的永续发源地。而由于有“巴勒斯坦恐怖分子”在活跃,沿海地带的以色列国民需要安全感,新来的移民需要生活空间,这地就更不能归还别人了。

这个问题,已经不能用一般的泛道德角度和外交原则来看待,也不再是正义和非正义能管辖的了------真理在大炮的射程以内嘛。

沙龙,就是以色列的大炮。

通宝推:浣花岛主,wxmang的书童甲,不会飞的鱼儿,
家园 沙龙现在好像
家园 茗谈(112)-4

沙龙是不是一个好的将领和政治家?我同晨枫先生的意见有很大的不同。

[URL=]晨枫:战将沙龙[/URL]

(一)

沙龙是一个好的将领。

沙龙类似于新中国名将中的林彪彭德怀,是从基层打上来的,尤其擅长游击战术,非常了解对手的心理,他的主动性极强。但问题是沙龙是个农民的后代,没有豪门背景还思想右倾,当时把持以色列军队的将军,都是(左翼)工党党员和学院派(类似于刘伯承,粟裕,刘亚楼等),联合起来排挤沙龙。

在6日战争和1973年战争中,作为前线军/师级指挥员的沙龙,确实屡屡抗命,但这个是有前提的,就是他小子跟巴顿一样,本来是人家的上级或平级,“办公室政治”搞着搞着就变成了人家的下级,在战争中要听人家(那些较为笨拙的参谋部将领)的指挥。他的能力/资历和在部队的威望,使得他有抗命的本钱。尤其是他抗命往往抗得对,达扬和贝京都一再袒护他,为什么袒护他?因为他其实做了达扬想做又犹豫不决的决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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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图:左边是独眼达扬,右边是敢于跟领导套近乎的厚脸皮。

那么,沙龙为什么抗命往往抗得对?

因为以色列的每场战争,都是“礼拜战争,电视秀战争”,这一点,只有沙龙看出来了。

在每场战争中,以色列都无力持久,必须在一周(或极短的时期)内,先声夺人,取得(哪怕是表面上的)优势,才能既赢得美国的实际支援,又逼退怯懦的阿拉伯将军们以及背后的苏联。所以其实以军是没有选择的,必须不要怕乱,快打猛打,勇于出击,勇于捕捉战机,就是超市搞“60秒免费扫货”时那种不管不顾的屌丝劲头。沙龙几乎是完美地演绎了这种风格,所以沙龙虽然有不体恤部下的恶名,但沙龙到了哪条战线,哪里的以军就士气大振。他往往像钟伟一样,狗遛人,拖着以军总参谋部一群无能犹豫的将军团团乱转,不得不跟着他下注豪赌,但不赌怎么办?不赌就是以色列等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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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年战争中,头部负伤,差点挂掉。

以军的基层官兵,对沙龙无比崇拜,而总参谋部的“政委们”,恨得他要死。沙龙一生的遗憾,是硬升不到以军的最高军阶------参谋总长,又不能像巴顿那样及时死掉,给自己升不上去找个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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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理来看望入伍新战士。这些新战士都是苏联解体后移民来的俄裔犹太人。

沙龙不是蛮勇,他下注的前提,是摸透了阿拉伯对手的心理,可以说,他在心理战上,始终对对手们保持着高压的态势。沙龙从政后,坚持对埃及友好,同穆巴拉克总统和那帮在战场上交过手的埃及败将,保持了很好的私人友谊,其前提,其实就是那帮阿拉伯人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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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沙龙挥泪退伍从政后,政客们就像政委们一样地怕他,知道他就是个抢班夺权的命,所以沙龙在历届内阁里,在闲差上混了很久。

但他有能力把闲差(农业部长)楞给唱红打黑了。

他以将军的战略眼光,看出西岸被占领土的重要性,因此在农业部长职权内的“屯垦指标”用完后,他又勾搭国内极右翼组织,怂恿他们去“支边”,私自建立“非法定居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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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极右翼组织的成员,是一群绝对狂热的愤青,只要领导人一声令下,提个小包袱就到那鸟不生蛋的荒山头去蹲号子了。沙龙是按军事眼光划定定居点的,往往是荒野里的制高点,真不是人能长期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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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3图:以色列“鬼城”

对于定居点问题,工党政府一直在表面上比较保守谨慎,美国也一直警告以色列少惹事生非。沙龙就“里通外国”,支使愤青们造成既成事实。

当今天“巴勒斯坦国”在西岸领土被联合国“拥立”后,由于大量定居点掌握在以色列居民手里,巴勒斯坦领土残破,互不联属,完全不成气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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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沙龙在以色列政坛上,作为“坏小孩”存在,喳喳乎乎做了许多左翼执政党不敢明做的事,其实为以色列在对外谈判中赢得了许多“无中生有的筹码”。不管从军事史和政治史而言,没有沙龙,绝对不会有今天这个以色列。跟美国周旋,内部铁板一块,强调团结,不可能有这样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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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的沙龙和佩雷斯,就是刘老根和范伟。

而且他还不忘谋私。沙龙是以色列排名TOP 3 的大地主。

作为“拯救以色列”的名将出名后,沙龙知道在军界混不上参谋总长了,肯定要去政界,但又不想两袖清风,于是先躜家业。他看上了一个400公顷的农场,人家开价50万美元,他一分没有,不过不要紧,一个崇拜他的纽约犹太资本家替他垫付了。

靠着老婆管理这个农场,沙龙完全没有经济压力(农场的绝大部分土地分割出租了),在政界如鱼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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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批支持他的国际犹太资本家(美国,南非等地的),在他竞选总理时还紧密地团结在他周围。由于如此富有,并且勾结外国资本,他的一个儿子还因为“洗白竞选资金”而被刑事调查。

总之,沙龙是个非常复杂的角色,一个真男儿,一个令人恨也令人欣赏的,活生生的人。他没有穷奢极欲的不良嗜好,顾家,罩着铁哥们。其实他是死在过于肥胖上的,虽然医生严令他减肥,但只要到他的农场去拜访他的老朋友,在村口他喜欢的烧鸡铺给他捎个“德州烧鸡”进门,他还是高兴得飞奔过来。

虽然一辈子闯了不少祸,但他旗帜鲜明地爱以色列,不择手段地捍卫以色列,这是没有疑问的。

(四)

犹太人的问题,是一个存在了2000年的问题。

在罗马帝国肇始,奥古斯都统治时期(即耶稣出生,希律王统治犹太国时期),罗马以25个罗马军团+25个辅助军团,共30万正规军的兵力,统治着广大的帝国疆域,600个民族,上亿人口(其中罗马公民,即可征召服兵役的男性可投票公民,约500万人)。但罗马娴熟的统治术,对于一神教+坚信自己是上帝唯一选民的犹太人,相当无力。

当时,帝国境内有三个百万居民级的大都市:第一是罗马,第二是希腊人建立的埃及亚历山大港,第三是中东高度繁荣和文化发达的安条克城。其中,罗马的犹太人聚居区,壮年男性约5000人;亚历山大港则可能多达40万犹太人(男女都算);安条克接近犹太国,商业又发达,犹太人肯定也不少。再加上犹太国的国民,和其他较小罗马城镇的犹太社区,在整个罗马世界里,犹太人(壮年男性)的总数应该在百万以上。

罗马人信奉多神教,通过奉迎被征服民族的神祗到罗马“万神殿”上户口,罗马人顺利地同化了绝大多数被统治民族,偏偏犹太人由于一神教的排外,罗马人不得其门而入。由于在罗马世界各地的犹太人,都必须贡献1/10的收入给耶路撒冷神殿,因此神殿祭司团拥有惊人的财富。正是为了钳制祭司团的巨大隐形权力,奥古斯都才曲意结交希律王,因为希律不是纯种犹太人,被祭司团所不容,有了这个高度希腊化的“犹奸”,罗马才放心一点。当然,他们没有放心多久,耶稣死后不久,犹太人大起义,神殿最终被夷为平地。自凯撒给予犹太人极高的政治地位以来,其实犹太人在罗马帝国里享受种种特权(比如不必服兵役参加辅助军团),他们为什么还要得寸进尺地起来反抗罗马人,是很多历史学家想不通的事。

此后,犹太人在历史上多次被放逐被追剿,而始终保持文化不散,是因为犹太人社区里有一批“拉比”和宗教坚定分子,薪火相传。这些人维护犹太文化的传承,同时也是他们自己养家糊口的生计和职业,已经公私合一了。

到了今天,以色列在同阿拉伯世界的历次战争中,散布在西方发达国家,尤其是美国的犹太社团里,这批中坚分子需要看得见摸得着的“胜利消息”,来为犹太社团打气(保住社团就是保住自己的饭碗),并以此来游说美国国会和政府迅速援助以色列。因此以色列的历次战争,战争前期以军在战术上的胜利,往往具备战略上的效果。就是说,好比是美国打算紧急放一笔款子(军火援助和政治支持)给以色列,供以色列临时周转,但“不见担保不撒鹰”,你以色列必须要给这个大老板放款人一点信心,就是提供担保。沙龙的作战风格,在战略上讲,在全局来讲,可能有自私抢功/不听指挥的问题,但首先这个人被偶像化了,他就是一个有力的担保;随后他投入战斗,胜绩被大肆渲染后,又是对美国犹太社团的鼓舞和对阿拉伯世界的打击。

纵观历次中东战争,犹太人从不用“诱敌深入,聚而歼之”之类“长流程作战方案”,因为国际形势根本不允许他们这么做,以军必须从一开始就赢得一些局部胜利并大肆宣扬,以巩固军心和争取美援。以军打的,是分阶段的“宣传战”,揩一段萝卜咬一段,走到哪里算哪里,并不看重一个完美的总作战计划------你即便有个完美的“施里芬计划”在手,《星星》刚演到一半,美苏幕后一博弈,你“被停战”了,算谁的?

所以,沙龙再怎么毛病众多,他就是最衬以色列国防军的那盘菜。因为他勇于主动寻求战机,敢于抗命冒险,一旦小胜就大肆炫耀,一抓住战机就猛攻不舍尽量扩大战果,把整个犹疑避战的总参谋部拖得人仰马翻,而且小子命硬,总是喜剧收场。

对于以色列,谁人横刀立马,惟我沙大将军。斯人已去,以色列就只剩300件核武器,是“硬”得起来的吗?我们不知道耶。

通宝推:宅羊驼,
家园 期待沙龙之死

这哥们虎头蛇尾的落幕,为之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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