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生死冤家——毛文龙与袁崇焕(上) -- 京华烟云AM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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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天启帝斥责毛文龙毫无牵制是两次

一次是二月,一次是四月。实际上,毛文龙拟袭击海州、沈阳牵制后金的塘报,大约在四月才到宁远、北京。有着充足的时间差可以事后编造。

最明显的,所谓袭击沈阳,毛在八月也不敢提了,只说袭击了海州。而袭击海州,后金、朝鲜均无记载。即使当时的明方也坚决不信,

天启六年四月壬辰 蓟辽緫督阎鸣泰疏言:………至於毛文龙塘报一事尤为可异,据其所称攻掠海州者,正月二十二日也,此正奴酋攻围宁远之日,海州去三岔河仅六十里,既云火炮连天,喊声动地,何奴中寂无一闻,而按兵逍遥若无事而回,独不畏其掣也。

天启帝对毛文龙所谓牵制、袭击、献俘的猫腻一清二楚,最后懒得处罚毛文龙,也不过看在他是海外孤军,有点苦劳而已。于是最后只是对毛所说的地理形势淡淡说了句清楚了。

至于宁锦之战,毛文龙就更好笑了。毛文龙被阿敏偏师袭击,在铁山一战惨败,便龟缩海岛,毫无战意。任由后金打到汉城,任由朝鲜屈服。阿敏撤军许久,毛还喋喋不休奏报自己还跟后金主力在辽东鏖战,且屡屡大胜。牛皮吹得震天响,即使在当时,北京、宁远都已经没有一个人相信了。也就是今天还有个别人为了给毛涂脂抹粉,丝毫不理后金、朝鲜记载,偏偏拿着注水百倍、逆记载(五战五胜,笑坏,有没五战都成问题,胜字就不要提了)的东江塘报为毛吹嘘。

至于蒙古喀喇沁部问题,在崇祯元年,与后金结盟,是针对插部而非明朝的盟约。转折点是崇祯二年崇祯不许赈灾的决策。关于此事,商羊舞《袁崇焕“粜米资敌”辨》外链出处一文剖析极详。摘录一段:

从上一节,我们也分析到,所谓喀喇沁为后金积谷的说法并无实据,卖粮是喀喇沁部。那么此时的喀喇沁部(主要是束不的部)是不是明朝的“敌”呢?值得探究。

喀喇沁三十六家在明末也又被叫朵颜三十六家(喀喇沁起源和演变,不是本文重点,就不做赘叙了),是漠南蒙古的一支。三十六家是虚数,意思其为部落众多。它包括了阿速特、永谢布、喀喇沁、土默特、兀良哈等等诸部。然而,这些部落虽在喀喇沁万户内部有明显的区别,可在对外的交往中一般都自称“喀喇沁”。明清双方的史料记载中对他们也甚少加以辨别,搞混淆的更不在少数。

清代官私史书一致记载①,崇祯元年二月,喀喇沁塔布囊苏布地等“以察哈尔林丹汗虐其部”,惜众“乞内附”,喀喇沁因此成为后金的臣民。|乌云毕力格教授曾撰文指出这种说法不过是“天朝史学的渲染,与事实不符。”通过对蒙古文书的分析,天启元年末到崇祯元年初与后金互通书信的是杜棱古英、朵内滚济、诺干达喇和万丹卫征四人,所通书信也非乞附,而是商议联手讨察哈尔(林丹汉)。《清太宗实录中》错把束不的的叔父杜棱古英错记称为苏布地,流误甚广。

而<满文老档>中称崇祯元年七月十九日“,据报称喀喇沁部之汗使喇嘛四人,领率五百三十人至。命阿济格、硕托、萨哈廉三贝勒出 迎,设 宴引入城。二十五日,大宴来使。”同年,“八月初三日,与喀喇沁部议和,誓告天地书曰:“满洲、喀喇沁部两国,同心修好,刑白马乌牛,誓告天地。 满洲若不践盟言,与喀喇沁部结怨,则天地鉴谴,殃及满洲,夺其寿算,若恪守盟誓天地之言盟,则天地垂佑,寿命延长,至子孙千世,永享太平。”

从该文中推断,似乎在崇祯元年八月喀喇沁苏不的就归附了后金,比较庆幸的是,通过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李保文先生编辑的《十七世纪蒙古文文书档案 (1600—1650)》一书,我们现在可以读到所谓的喀喇沁和后金结盟的盟书到底写的什么。该盟书有两份,一份是喀喇沁的盟书,一份是后金皇太极的 盟书,喀喇沁盟书的蒙古原文本文就不附,仅仅置汉译文如下:

“满洲、喀喇沁我们两国为结盟和好,宰白马祭天,杀乌牛祭地。置一碗酒,一碗肉,一碗血,一碗枯骨,许下诺言,对天地起誓。如不履行此誓 言,喀喇沁与满洲不友好,与明国除原有的赏和去大都贸易外如有私下密约,或堕入察哈尔之奸计背叛。喀喇沁遭天谴责,执政之拉式奇布、布颜、莽苏尔、苏布 地、庚格勒为首几个大小塔布爱等遭殃,不得长寿,如同这碗血,流血而死,被按埋于地下。如同这碗枯骨,其骨散败。如果履行其对天盟誓之言,天地保佑,获得 长寿,子孙万代永字太平之福。”

该文书是后金和喀喇沁盟誓的底稿②,留心细读喀喇沁誓词原稿的文书,便不难发现,誓词有几处明显的改动③。其中最重要的修改就是在不与明国有私约前,“加上了原有的赏和去大都贸易外”的字样。

从这誓书以及修改的过程中中我们也能清晰地看出,急需凭借后金军事力量对抗插汉地喀喇沁在和后金盟约时,仍然坚持在明清战争中维持中立的动机是很明显的,那就是“与明国原有的赏和去大都贸易”这种经济利益使得与喀喇沁在此刻并没有完全倒向后金。而且 “与明国原有的赏和去大都贸易”的条件和苏布的列名(见注③)都也表明这个条件也很可能是束不的加入后才提出的。

与明朝互市在已经确认依附后金的蒙古部落这样的权力的,比如说在崇祯二年初,土谢图额驸奥巴就因与明朝通市,被罚十驼百马④。所以说对明朝而言,此刻的喀喇沁还根本谈不上什么“敌”,他们只不过把这种取巧的“中立”以誓书的形式正式化了而已

家园 你这史料剪裁的太厉害了,朝鲜史料和满洲老档中关于毛文龙的

记载可是真不少,下次有空摘出来。

商羊舞引的这个盟约你好好读读吧,这也叫中立?这份文件已经是彰明昭著的喀喇沁与后金结盟和好,所谓“与明国除原有的赏和去大都贸易外”,就是把明朝当成冤大头,一面和明朝的敌人后金结盟,一边要继续从明朝那里骗取经济好处。就这样一种状态,居然被商羊舞解读成保持中立?

家园 历来对付游击战,堡垒围困是有效战术

历来对付游击战,堡垒围困是有效战术。即便是红军当年也败在第五次围剿的堡垒战术下。这不光是当时谁来指挥的问题。堡垒围困的精要就是以堡垒防线把善于机动的敌手困死在一个相对较小的地域内最后逐步缩小包围圈。

对付这种战术,游击一方不能打阵地战,只能跳出敌人的包围圈。从满清的角度来说,如果死守,最后必然粮草不济而垮台。所以皇太极才要征伐蒙古,绕道入关打破封锁。

家园 围困辽东的战略

要实现五年复辽,那么必须消灭女真人的野战力量,不管是围困还是其他的什么。

野战,我们知道五年内是不可能,十几万人的败仗吃了好几回,说明当时明军无力主动邀战消灭女真人。而围困,熊廷弼说的很清楚了,拉拢蒙古朝鲜三面挤压,还有毛文龙袭扰。

这个战略被破坏,皇太极把死棋走活,我认为袁督师是有责任的。

所以五年复辽就是假大空。

家园 主要的问题在于粮草

围困善于机动和野战的敌人不能凭野战,只能靠挤压其生存空间。明朝对女真的优势在于女真占领的那块地盘生产的粮食并不多。女真一旦被明朝封锁,几年后粮草耗尽就不战自溃了。

这个战略从古到今一直有人在用。有成功的,也有不成功的。不成功的情况要么是被封锁的一方能自给自足,例如新中国被西方封锁;要么被封锁的一方有能力打破封锁,例如英国打破德国对其的封锁。

从当时的形势看,后金不能自给自足,唯一的出路是打破封锁。而明朝的包围圈要成功必须依赖蒙古和朝鲜不掉链子。但蒙古和朝鲜根本不是新兴女真的对手。毛文龙的所谓“牵制”根本不是决定性因素。而毛文龙后期伪造战功和后金眉来眼去更起不到任何“牵制”作用。所以这个战略固然不错,但无法得到有效的执行。袁在辽东正面把堡垒修得跟铁桶一般也是没用的。

家园 看人要看他做什么怎么做

正是从袁督师这里,让我知道,看人要看他做什么怎么做,而不应该看如何慷慨激昂。

袁督师的一盘棋,在主力占优的情况下被翻盘,是战略思想混乱,还是战术动作错乱?

根据他的动作来看,我倾向于前者,他根本没意识到封锁围困战略需要做什么,做得越多反而离题越远。空耗钱粮在辽东实际上不仅一无所获,在战略态势上还从主动变成被动,朱舜水的恨不是没缘由的。

毛文龙不足以牵制,做前哨预警是没问题的。蒙古和朝鲜不是新兴女真的对手,这就需要明军支援和呼应牵制,而不是坐视女真人攻略,甚至给女真人提供机会。战略虽难,未必没有机会。

家园 用得好就是德瑞克

用得不好毛文龙也。德瑞克小名为El Draque,也就是西班牙文“龙”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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