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走向上甘岭(附后续贴子的目录) -- pxpxpx
该营10月21日到25日之间参与作战,主要战斗是23日协助32团1、3营将志愿军的反击击退,志愿军方面承认当天的反击失利。
第一位英雄是SCHOWALTER, EDWARD R., JR.
下面就是对他立功经历的翻译(不是逐字翻译,只针对事实部分):
SCHOWALTER, EDWARD(生于1927年十二月二十四日),
部队军衔:美七师31团A连连长。
战斗地点:1952年十月十四日金化附近。
授勋日期:1954年一月二十八日。
战斗中,A连一排正在攻击并且试图占领通向主峰的一处关键阵地,在距敌不到50米远的时候,该排遭到步兵武器,手榴弹和迫击炮的猛烈攻击,前进受阻,并且有几人已经伤亡。关键时刻,二排也加入了进攻。而此时的SCHOWALTER, EDWARD上尉已经负伤,但是他仍然坚持战斗。在接近目标时,他被一个手榴弹弹片击中,虽然重伤在身,他却拒绝接受救护,坚持带领士兵进入敌人的战壕,用手雷继续消灭工事里的敌人。突然间,一颗从战壕外隐蔽处飞来的子弹击中了他,在再次受伤之后,SCHOWALTER, EDWARD上尉仍然坚持指挥,激励身边的士兵勇敢作战。直到完成作战任务,所占领阵地稳定之后才被下撤接受救护。
上面的这段文字比较简洁也稍显平淡,如果直接给出的话,也许大家不会想到有这样表现的人就可以获得美军的最高勋章,在志愿军里,比这个更加突出的事迹比比皆是。但是这毕竟是美国对自己军人的评价标准,所表彰的就是军人在生死考验下表现出的坚定与勇敢,与胜利与否和战果的大小并没有直接关系。
为了能够更加详细的了解这场发生在上甘岭战役第一天的激烈战斗,我用GOOGLE EARTH 中Overlay功能以及两张在网上获得的美军地图试着对当时的战场进行了还原。请先看看GOOGLE EARTH 中的上甘岭地区。图上的标示点为四个主要的山头(注意:因为这是三维的状态,所以左下给出的标尺并不准确,请不要用它来测量图中点之间的距离)。
根据第一张地图(小图)制作的Overlay覆盖到GOOGLE EARTH中上甘岭地区的情况如下:
从图中可以看出PIKE’S PEAK, TRIANGLE HILL(598), SANDY RIDGE, JANE RUSSELL HILL, SNIPER RIDGE的精确位置。
根据第二张地图(大图)制作的Overlay覆盖到GOOGLE EARTH中上甘岭地区的情况如下:
可以看出这张图对上述四个山头的覆盖也很准确。由此可以断定这里就是上甘岭无疑了。写到这里不尽轻轻的出了一口气,上甘岭,可算是远远的看到你了!
在此特别的感谢热心的河友(双石,yfb,素里太守,千里追风,唐楼,还有很多,就不一一列出了,咱们河里常聊着),谢谢你们的关注,也谢谢你们提供的地图照片和相关的标注,这些信息真的很有帮助,不然我又不知道得多熬几个晚上了。
好了,下面就让我们跟着SCHOWALTER, EDWARD上尉爬一次上甘岭吧!
图暂时看不见
这次overlay做的漂亮,很有说服力,再给出几个山头的经纬度就好了,方便别人检索。具资料记载,三角山较长的一边(左侧)900米,右侧800米
三张地图看起来简单,实际上老兄先要能想的到,还要花很大功夫去搜索,比较,
核对。
这就是原创,这就是细心,这就是对读者负责。
这种河风就是让西西河好文滚滚,常流不断的根本。
最近的也是两山轮战,而那一代指战员都已经快退了,
而老米却一直在到处放火。
刀不磨是要生锈滴。
到不是好战。只是担心而已。
这位SCHOWALTER, EDWARD连长眼中的上甘岭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呢?咱们还是从他的战斗任务说起吧。
当时31团的团长是Lloyd Moses上校。据他个人的回忆,他是从当年的七月二十三日起就在准备攻打598高地的作战计划。可以说足足琢磨了将近三个月。作为长期思考的结果,他决定在进攻的第一天里以该团的1营(即A连所在营)攻打598高地的东侧阵地,即Jane Russell 和 Sandy Ridge,而3营则负责攻打包括598高地主峰和Pike's Peak在内的西侧阵地。要观察全部的东侧阵地,SCHOWALTER, EDWARD连长只要爬上当时由己方占领的538高地南侧(就是狙击兵岭的对面)就一目了然了。借助GOOGLE EARTH,让我们也来从相同的地点来看看吧。
站在538高地南侧的山顶,可以看到在高地的山脚下,有一条山间公路,公路的另外一侧就是598高地了。离我们最远最高的地方是主峰,在志愿军一方,这一区域里有3#,1#和0#阵地(目前网上的资料更多的说3#是主峰,1#在主峰东侧,0#在主峰西侧,可有一些细节,如具体位置,相对距离等还有待确定,请各位河友继续提供帮助,尤其是和当年的老战士有联系的)。根据网上的众多资料提示,在主峰区域下方东南方向的小山包应该就是7#阵地,美方叫做Sandy Ridge,在主峰区域的东北方向上,有一条山梁,山梁的终点,也就是图中标着2#的地方,就是Jane Russell,这座小山上有两个小山包,距离很近,在叠加的地图上可以看得很清楚。目前我不是很确认8#阵地的位置,从目前网上的资料来看,8#阵地介于2#与1#之间,可是两者距离有多远都没有提及。我目前将8#阵地标注在东北山梁中点的位置上,主要是根据地势的一个大致推断,另外8#阵地的山脚下有一条公路,似乎应该加以防备吧。剩下的就是11#阵地了,我将它标在紧邻山间公路的西侧一处小山包上,它与2#阵地相连,面积很小。标注在该处的原因是很多资料里都提到11#阵地在2#阵地前面,它的另外一侧就是狙击兵岭,李德生也曾提到在他看地图时注意到11#阵地就在一条山间公路的西边。还有就是很多资料里都提及11#和7#距敌最近,也最先在十月十四日遭到进攻,并且在当日的战斗中丢失的很早(上午的时候就丢了)。
关于这条介于598和538高地之间的山间公路,韩国韩战战史上称之为Sanggam-ryong Pass,在美军50年代1:250,000的朝鲜地图上,对这条公路也有标注,下图中红圈中间的黑线就是那条公路,公路西边的三角形地区就是598高地,而东侧就是538高地了。注意公路的弯曲处与上图相符,所环绕着的应该就是11#阵地。
看过地形以后,估计当年差两个多月不到25岁的SCHOWALTER, EDWARD连长心情应该比较轻松。毕竟他的目标充其量就是两个小山头,方圆也就1个平方公里而已,还没有美国一个普通的社区大。更不要说自己身后的炮火,坦克支援,头上的空中支援,还有整整一个营的兵力。这位年轻的老兵(17岁参军,当时从弗吉尼亚军校-号称南方西点-毕业不久,是那位盟军统帅马歇尔的小校友)确实不应该紧张。
而事实上,即将来临的残酷战斗必将深深的刻在他的记忆深处。
根据另外一位参与摊牌行动的老兵Ecker, Richard的描述,在十月十四日清晨,A连开始向Sandy Ridge(7#阵地)和Jane Russell(11#,2#阵地)进攻。当时进攻7#阵地的是A连的一个排,在战斗刚刚打响的几分钟里即遭受了25例伤亡。看到7#阵地进攻受阻,B连立即加入战斗。最后7#阵地终于被攻下并暂时稳定住。而直到此时,在Jane Russell山峰上(2#阵地)的A连部队却还是被敌人压制着。C连在这个时候被派了上去,与A连一起向Jane Russell继续进攻。三个小时激战之后,Jane Russell(2#阵地)终于被占领了。
据这位老兵(Ecker, Richard)的文章,SCHOWALTER, EDWARD连长在Jane Russell的战斗中及其勇猛,其勇猛的程度就是在好莱坞的电影里也没见过。据他的士兵回忆,他们的连长是顶着冰雹一样的手榴弹和子弹,带领着他们往阵地上冲的,在战斗中有两次几乎是伤重而死。这位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连长被下送后,花了整整六个月才康复。
战后,这位出生入死的连长被授予荣誉勋章,在接受勋章的时候,他说“我和我的战友一起攻下了山头,我只是代表那些死在山上的战友来佩戴这枚勋章,这枚勋章是属于他们的”。
虽然SCHOWALTER, EDWARD连长所在的一营当天没有最终守住阵地,而是在志愿军的反击之下从所占阵地全部撤出,但我个人还是很敬佩这位连长。在我的眼里,他既有勇气,又十分坚定,不但身先士卒,而且勇于牺牲,尤其是获得最高勋章之后的言谈与志愿军里的英雄前辈们又是多么的相似啊!跟这样的敌人打对手仗真的是不容易啊!更别提打赢了。
下面就是这位英雄连长的照片,小伙子要是脱了军装的话,就像我身边的一个普通同事一样,谁又能看出他身上的超人勇气呢?他无疑也是幸运的,在131名韩战荣誉勋章获得者中,能有幸亲自佩戴勋章的只有37人而已,不到30%!
再看看授勋时和艾森豪威尔的合影,左边最高的就是他:
老年的他:
出于对这位美军英雄的尊敬和好奇,我最近又在网上对与他相关的信息进行了搜索,结果发现很难在GOOGLE上查到更详细的。最后还是借助于专业的数据库才查到了一些关于他的其他信息,过程很有意思,结果让我很感慨。
先看看在1954年八,九月间发生的一件事。当时有一个叫Claude Batchelor的美军韩战战俘,被遣返之后就被起诉为叛国而上了法庭。原因在于他不是一个一般的战俘,而是被俘后积极接受改造,不但学习革命理论,唱革命歌曲,还主动做其他战俘的转化工作。在交换战俘的时候,他开始也声称不返回美国,而是要留在中国,做“和平战士”。可是就在最终日期临近的时候,他自己又溜回美军一侧,决定回美国了。象他一样最终改变主意的还有另外一个美军战俘,所以最终选择不回国的联合国战俘总共有22个,而不是24个。
当时的SCHOWALTER, EDWARD(仍是上尉军衔)做为参与这件案子的军事法庭成员,在开庭的时候从自己的席位上站了起来,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I challenge myself on the grounds that I am hostile to the accused, and prior to the convening of this court, I formulated the opinion and expressed the opinion that the accused is a traitor”。
说实话,这一番话很是花了我一些时间来理解,又花了一些时间来试图把我的理解讲清楚,无疑,这位连长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与我心目中的美军老粗形象相去甚远。我的理解是这样的:“在成为本法庭成员之前,我就已经认定被告是叛国的,并且表达过我的这个想法,鉴于本人对被告已经有成见和敌意,我认为自己继续留在法庭里会有碍审讯的公正”。法庭最后批准SCHOWALTER, EDWARD回避,Claude Batchelor最终获刑四年半,另一位改变主意,最终返回美国的战俘也被起诉,获刑三年半。
看完了这篇登在THE LINCOLN STAR 1954年8月31日的报道,怎么说呢,我是挺感慨的。
接着聊聊我找到的SCHOWALTER, EDWARD的生平吧。SCHOWALTER, EDWARD是17岁高中毕业后就强烈要求当兵的,他的父母开始不同意,最后他们还是妥协了,很不情愿的将他送到了海军的运输部队。之后,在1951年于弗吉尼亚军校毕业之后,SCHOWALTER, EDWARD做为排长加入了陆军。由于在韩战中作战勇敢而获得荣誉勋章。之后,他在11空降师做过连长,做过陆军学院的战场指挥教官,联合国军驻朝鲜的外事主管(Chief of Protocol for U.N. Command in Korea,不知是否翻译准确),在Fort Bragg(布雷格堡)基地任过营长,还去越南执行了两次任务。之后他作为上校在五角大楼和其他机构工作过。
在越战中,他获得一枚银星勋章和自己的第二枚紫心勋章。他获得的其他的勋章还有:Legion of Merit with Oakleaf Cluster, Korean Chung Mu Medal, Vietnamese Honor Medal First Class, Master Parachutist Badge,以及Infantry Badge with Star。
在1977年,SCHOWALTER, EDWARD在50岁的时候离开部队(真是替他和他的家人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在离开军队之后,SCHOWALTER, EDWARD成了一个园艺和枪械专家(这可比中国军人幸福多了)。他种了超过100种玫瑰,还喜欢种茶花和杜鹃花。晚年的时候,他自学枪械修理,并时常与朋友出去以射击为乐。他和妻子有五个子女,八个孙辈。
河友们也许已经猜出我的信息来源了吧?对,上面的是SCHOWALTER, EDWARD的悼词,他于2003年11月21日去世,去世前还在为第二年的50年金婚做着准备。下面就是他的墓碑:
终于快写完这一篇了,没有想到会写这么的长,更没有想到花了这么长的时间。对于我自己来讲,此时此刻的感觉很复杂。这位SCHOWALTER, EDWARD无疑是幸运的,作了一辈子纯粹的军人,前半生枪林弹雨,后半生尽享天伦。对得起自己的国家,也对得起自己的人生。我相信他走的时候一定是平静的,此生应该无憾了。可我们自己的老军人呢?他们过得又怎么样呢?在身后是不是也有一篇短短的悼词呢?当我们这些后辈想要在他们身上寻找传统,信仰和力量的时候,还能不能找得到呢?
没有答案,但是我还是要继续寻找下去。
参考资料会在最近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