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傻人福来（1） -- 老拙

福来进了办公楼，来到李科长办公室门外，犹豫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推开门，说：“李科长——，娘！你怎么来了？”

办公室里没有李科长，只有福来娘坐着。原来，福来娘来矿上看儿子，在门口遇上了李科长。李科长把福来娘接到办公室坐下，骑上车去临时工工棚找福来去了。

这一下，福来没送成礼，但是评上了先进，转成了正式工。从此，福来就是个城里人了。拿到先进工人奖状和转正通知，福来顶着月亮步行回家，去向娘报喜。福来娘看见喜报，高兴得直抹眼泪。不过福来娘却告诉福来一个坏消息：“前两天，你那个发小李继平带着插队时跟罗青梅一块儿的姑娘李英红回村里来了，看上去他们俩好像成了一对。听他们说，罗青梅和谢振华好着呢。福来啊，你这城里人也当上了，快点娶个城里媳妇吧。从农村进城的最好，啊？”福来听了这话，差点儿从前心凉到后心，但他还是不死心。

回到矿上，正赶上李科长过生日。李长安挺喜欢这个复员兵，就把福来叫到家里喝生日酒。他告诉福来，煤快挖完了，矿工们分批分配工作，去向是地区纺织厂、水泥厂、大磨坊酒厂。李长安对福来说：“纺织厂女工多，老娘们不够烦的；水泥厂一辈子吃土，还是去酒厂吧，起码有酒喝。”李科长爱人还热心地给福来介绍对象，福来哼哼哈哈地想遮掩，被李科长爱人审出罗青梅的事儿来。李科长爱人叹口气，告诉福来，罗青梅是她厂里的技术员，她的事厂里人都知道，对象是个大学生：“福来，别想了，嫂子再给你介绍个好的！”

不几天后，沙福来、常治国等一批矿工被分配到大磨坊酒厂，住在仓库里。晚上，李科长爱人把福来叫到家里，给他介绍对象。姑娘叫明霞，是纺织厂的挡车工，也是农村进城的，年底就转正。可是福来心里盛不下别人，也就没啥热度，明霞看得出来，找了个借口就走了。李科长回来，交给福来一把钥匙：“听说你们住仓库？给，这是酒厂集体宿舍的钥匙，还有一个空铺。”

第二天，福来提着行李搬进集体宿舍，东西还没收拾好，就听见有人敲门。开门一看，吓了福来一跳——门口站着罗青梅。原来，谢振华研究生毕业后也分在大磨坊酒厂，就住在这间宿舍，罗青梅是来找谢振华的。福来赶紧溜出去，混到很晚才回来，推门一看，谢振华跟罗青梅正卿卿我我呢，把福来闹了个大红脸。从那以后，福来吃了晚饭就上厂图书室去看书，一直看到图书室关门，再走回宿舍楼底下坐着抽烟。多会儿谢振华送罗青梅出来，福来才上楼进屋睡觉——那也睡不着。

福来丢魂落魄的样子，别人看不出来，常治国多少知道一点，心里不免为之难受。终于有一天，常治国看不过去了，决定教育教育这个傻福来。那天下了班，常治国拉着福来去喝酒，喝了没多会，又拉着福来回他宿舍。福来要走，常治国却不让他走，说是：“一会儿就来了。”福来莫名其妙地坐一边，常治国却倒床上着了。不一会儿，果真“来了”。来人一进门，又把福来吓一跳。来的是纺织厂的挡车工明霞。明霞进了屋，看见福来，点了点头，就站到常治国床前，同屋的工人要把常治国叫醒，明霞栏着：“别，看他累得”。同屋的工人气不过，死劲推常治国：“什么累得？装大爷的！快起来。”常治国睁开眼，看见明霞，说：“来啦？”明霞说：“来拿你的衣服去洗。”“都在床底下呢。”明霞蹲下身，从床底下掏出常治国的脏衣服，打了个包，走了。

送走明霞，常治国对福来说：“都看见啦？明白了吗？”

福来没明白。

常治国开导他：不明白？你还记得我前面那个吗？天天跟我打！还是我这人，这个怎么样？心甘情愿的。隔几天下了班就过来，拿上衣服回去洗，伺候得好着呢。知道为什么吗？

福来摇摇头。

常治国恨铁不成钢地：妈的，真傻！那个生在城里，长在城里。咱们呢？农村来的煤黑子。那还能有个好？这个呢，跟咱们一样，农村来的，刚转正式工。这就叫门当户对，懂啦？

福来点点头。

常治国接着指点他：还告诉你,这女人那，全属兔子的，都爱找个大灰狼！

福来站住了。

常治国：别站着，接着走。女人找男人，就爱找比她强，比她狠，能管住她的。她要的就是个心里踏实，这是天性！你越是哈着她，越看不起你；你越是不理她，端着，她就越是想你，顺着你…

常治国跟明明霞结了婚，把他集体宿舍的床位让给福来住：“省得天天在楼下看月亮。改天让你嫂子在她厂里给你找个贤惠的。”

可是，常治国发现，福来还是每天从图书室回来，大半夜地坐在楼下仰望着那个窗户，直到谢振华送罗青梅出来，才忧伤地回到常治国原来住的房间。常治国深深地叹了口气，他知道，福来这是没救了，伸手帮他一把吧。

功夫不负有心人，没几天常治国就发现鸡蛋上头有个缝。谢振华当时正在研究低度酒，可是技术科长不让他干，谢振华就悄悄地试。需要做一些试验分析，谢振华就私下找技术科化验员李芳帮忙。李芳是个上海知青，招工留在大磨坊，现在想回上海，苦于没有门路。她心里头还真有点喜欢这个谢振华，所以人家一求她，她就接了。那天第一次试验除了结果，李芳跑去找谢振华，要谢振华“谢她”。谢振华说：“好，改天请你吃饭。”李芳说：“俗，请我看电影。”这话就让常治国停走了。那天常治国下班，正好就看见电影院门口的大海报《庐山恋》，常治国跑去买了两张票。第二天，常治国把电影票房在两个信封里，借着去化验室送样品的机会递给李芳：“谢技术员要我带给你的。”回来，他又乘谢振华到车间来检查成品质量的机会，把另一个信封递给谢振华：“实验室李工要我带给你的。”

下半时，常治国把福来拦住，坏笑着拿下巴指了指，福来顺着他的下巴看过去，看见谢振华在路边等着李芳，两人说说笑笑地向厂门口走去。十来天了，福来每天晚上在楼下看那窗户都没亮灯，心里正七上八下的呢。今天看见这一幕，就更着急了，他问常治国这是咋回事？常治国却坏笑着骑上车走了。

晚上，跟谢振华看完电影出来，李芳要谢振华陪她转转。谢振华却对她说，得赶紧把实验结果整理出来，寄给北京的老师看。老师就快出过了，必须赶紧给他寄过去。李芳说这么多结果你一个人整不完，我帮你把。谢振华挺感动，就说那咱们去实验室吧。李芳说科长不让她干‘私活’，把实验室钥匙要走了，咱们去你宿舍吧。谢振华想想也没别的地方可去，总不能去女生宿舍吧，就把李芳带回了宿舍。

福来从图书室回来，在楼下习惯地站住脚，点了只烟抬头一看——那屋子灯亮了！福来三步两步上楼，在门口站住脚听了听，里面隐隐约约传来一男一女的说话声，福来以为是罗青梅又来了，脸上显出欣慰的笑容。

屋里是谢振华和李芳，谢振华整理数据写报告，李芳帮他誊清。干到半夜，谢振华实在熬不住，李芳就让他倒床上眯一会儿，自己接着抄。

这天晚上，沙福来谁得特别踏实，同屋的工友都纳闷：“这小子，十好几天了，天天晚上折烧饼，今天这是怎么啦？”福来一直睡到人家都出门上班才醒来，急急忙忙洗了脸下楼出门。出了宿舍楼门口，突然听见有人喊他：“福来”。福来扭脸一看，呆住了——是罗青梅！

罗青梅奇怪地看着他：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病了吗？

福来醒过来，急忙摇头：没有，没病。你——(回头望望楼上)，你刚来？

罗青梅说:是啊。我出差了十几天，昨天下午的火车，今天早晨刚到的。

福来：今天早晨刚到？你十几天都没来过了？

罗青梅奇怪地看他：是啊。怎么了？

福来有点慌：没，没怎么。

罗青梅抬脚往宿舍里走：这不是，给振华带了些他急要的资料，赶着给他送过来。

福来直接的反应是想拦住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跟在罗青梅身后着急。

罗青梅突然停住脚步，回身：福来，你怎么不在振华宿舍住了？

福来：我在班上同事那住，上班方便。

罗青梅说：是不是我们影响你了？

福来摇摇头：没，没有。

罗青梅说：肯定不是实话，我知道是我们影响了你，对不起，不过不要紧，过不了多久我们就结婚了，到时候那间宿舍就你一个人住了，搬回去就行！

福来心里咯噔一下子：你要结婚了？

罗青梅神采飞扬：是啊，我要结婚了，都老大不小了，还等什么？你不是想找个城里媳妇吗？嘻嘻，回头我给你介绍一个。我先上上去了啊。

福来赶紧拦住她，结结巴巴地：别，别。

罗青梅疑惑地：怎么了？

福来说：谢、谢振华不在上面，上班去了。

罗青梅：是吗？那算了，我去技术科找他吧。

罗青梅说着，向自行车棚走去。

福来扭头快步进了宿舍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