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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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生活在1968年的1998年(2)

文字的深层次结构决定了生活的可能性,普鲁斯特在“On reading Ruskin” 一书中全面清算了语言结构的束缚。面对着无所不为的语言,我们可能的逻辑角落早已被先天性的划定。离开了语言的暗喻和移情,零散的生活片段就难以获得必然的意义论证,或者说,我们会日益困惑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生活,而不是那样的生活,而只有语言,象鸦片一样麻幻着我们可怜的神经,劝说着随机选择中存在的合理性。

1998年的夏天,大学毕业以后的我,闲散得象风一样,在北京的街头游手好闲,躲藏在巨大的首都图书馆。很多年以后,偶尔和朋友聊天的时候,我还会经常提起,“图书馆曾经是很多大学生藏身的最好地方。” 在那图书馆,我依靠着移情能力,一次次的导演着二十年以后的生活,而我象一个无知的观众一样,用异样的眼光看着那些不同的故事在上演,仿佛不知道那电影的男主角其实就是自己本身。每看完一本书,我就换一次剧本,拍摄一部电影。我日益惊讶于自己天才般的幻想能力,也许我最理想的职业是做一个电影剧本作家,又或者我应该到好来坞做一个制片人。

有些电影很快就被遗忘,而有些电影却日益沉淀。於是三个人,成为我经常的剧本合作人,那就是博尔赫斯,卡尔维诺和米兰昆德拉。和昆德拉写剧本的时候,他总是这样开始自己的故事,“乡愁,只有乡愁是我们电影里永远的主题。” 於是,我就这样拍摄我的电影,一身潦倒的男主角,在离开北京二十年之后,却对那个城市的思念日益加深,他想回去,却发现自己已经回不去了。想回去的那个北京只存在记忆中,而存在的那个北京已经和他没有任何联系了,在无根飘零的日子里,男主角每天阅读着奥德塞的故事,幻想着那个遥远的Ithaca之城。我还应该在电影中配上波德莱尔的诗歌,“上帝创造了人类,令他遥望北极。” 又或者象波德莱尔那样感慨,“我是一只迷路很久的白天鹅,身限泥潭,却又对北京那个城市充满想象。” 用昆德拉的剧本拍摄电影也许会在中国深受欢迎,这得益于中国小资对昆德拉的辛勤推广。中国的小资喜欢在家里摆上几本昆德拉的书来装饰门面,也喜欢偶尔背诵几句昆德拉的名言,这就使得昆德拉在中国的知名度相对比较高,尽管能够理解昆德拉的人不是很多。

好了,让我们暂时忘记昆德拉的剧本吧,现在电影的剧本是来自于博尔赫斯。博尔赫斯喜欢这样开始自己的故事,“我不过是一个图书馆管理员,北京究其本质,是一个巨大的迷宫或者一本难懂的书。”迷宫和书在本质上也许是一样的,是属于在时间里有着无限可能的东西,是属于一场在时间里不停追逐的过程,没有结局,没有答案。你的一生也许就是寻找答案的过程,也许只有等到你死去的时候,你才发现,这一切其实与你毫无关联,那答案也许就不存在。於是男主角在电影的结尾,应该这样表达自己对北京的思念,“我曾经把一本书藏在首都图书馆的一个角落里,然后落满灰尘,永远也找不到了。” 北京就是一个小径分岔的花园,有无数个分岔口,交错,错综复杂,充满矛盾和冲突。我这时候也许可以配上自己的旁白,你到达了北京那个城市,看见了一些人,在不同的路口。如果以前你在岔路口选择另外一条路,经过悠长的漫游,说不定你就是你现在所遇到的那些人。可是如今,你是给挤出那真实的或假定的过去之外了;你不能够停步;你必须继续上路去另一个地方,在那儿等着你的又是你的未曾发生的另一段过去,或者是你可能的未来。

如果用“忘我”代替“自我”,用“抽离”代替“参与”,那现在的电影剧本写作人是卡尔维诺,他经常这样开始和我交谈,“我喜欢通过幻想把无限的可能一一呈现,同时让这些可能进行某些秘密的交流,并对我保守机密。” 电影里的男主角则是一个梦境的摄影师,在离开北京的二十年之后,他开始把自己可能想到的北京一一摄影下来,然后在每个没有知觉的清晨,他是如此的困惑于这些模糊不清的影像片段,为不知道该如何剪辑而头疼,又或者在一些特定的时刻,他又是如此清晰而又有着魔幻般美丽的听到那些低声的交谈,也许在那一刹那间,他能够真的回到过去。“北京,你这伟大的名字,我经历了那么多的城市,难道只是为了体验你的存在。” 在电影的结束,男主人公在暴风雨中长跪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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