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血斗南苑 – 北平陷落前二十九军的最后一拼 上 -- 萨苏
日本画家宫本三郎所绘 南苑攻击
台湾出版的《光复除奸录》一书中,记录了潘毓桂面对审判人员的自辩。潘果然是才子,在审判人员面前镇定自若,侃侃而谈,毫无愧疚之色。他认为,自己作“汉奸”,是做得有立场的。
这立场就是自己将二十九军的作战计划交给日军,是为了中日两国的利益,指点日军进攻南苑时集中攻击缺乏训练的学兵团驻地,也是为了中日两国的利益。
在他说来,为宋哲元周旋于日军之前,是真心为华北谋一出路。潘称当时国民党政权对北方鞭长莫及,阎锡山封建落后,都不是二十九军和华北民众可以依靠的支柱,华北当时唯一出路就是和日军合作,可免生灵涂炭。而且,日本文明开化,中国当时如果与日本合作,就不会有后来的八年战争,反而可以和平发展,他的理想是与日本合作,将华北变成没有军阀,政治开明的地方,为整个中国的开化建立楷模。
所以,他一直为此而奔走,并不是为了个人的好处。
他对二十九军的所谓“出卖”,就是为了能够让二十九军中的反日力量尽快失败,以免“战事蔓延,祸及生民”,以使自己那个伟大的理想得以实现 – 所谓卖国,乃为了爱国是也。
插图中的潘,一袭淡色的长衫,潇洒自若,宛然一个大学教授。
而潘的一番说词,亦引起颇不少人的共鸣,有人写信给国民政府,称潘虽然误入歧途,但终是名流,本心可嘉,被捕后不卑不亢,大有“国士”之风,当恕而用之。
这些人都忘记了,由于潘的出卖,一三二师两团弟兄在团河的全军覆没,也都忘记了,南苑之战中惨死在日军刀下的学生兵们。
二十八日凌晨,日军总攻南苑,战斗一打响,其炮火就集中于南苑阵地南面的学兵团驻地。随后,日军突入中国军队的阵地中,残存的学兵们宁死不屈,与日军展开白刃战,在佟麟阁率教导团赶来增援之前,几百名学兵死于此役,伤亡十倍于日军。
这些死在肉搏战中的学兵,都是北平各大学,中学的学生,多是一二九运动的积极分子,来投笔从戎的(学兵团的主官,也是原黄埔军校北平分校的学生)。当时中国有多少大学生,有多少中学生呢?宋哲元舍不得让他们当兵,所谓的学兵团,是想将他们培养成二十九军未来的地方干部。他们的驻地在南苑兵营的南部,也是日军攻击可能性最小的地方(佟赵匆忙的布防主要是向北,防止日军切断其与北平联络。)当日军扑向南苑的时候,学生们领到枪才刚刚几个小时!
他们年轻,所以他们不懂国士的风度和深谋远虑,所以他们尽管很多人连枪响要卧倒都不知道,却以十条命换一条命的代价和日军拼了刺刀。
十条中国大学生中学生的性命换一条日本兵的性命。
他们换了。
学兵团的白刃战详情已经不可考,只有两点值得记住 – 第一,他们虽然伤亡惨重,却没有后退,曾经赶鸭子一样赶着少帅几十万大军从关外跑关内的日本兵,在他们的阵地上,没能打开缺口;第二,他们的牺牲只不过使这道阵地在中国军队手中多保留了几个小时而已。
几个小时,几百条年轻的生命,十比一的代价,值得么?
他们也都是才子,如果活下来,也许他们中会出新一代的鸳鸯蝴蝶派,或者梁思成巴玉藻。
可是他们死在了南苑这块土地上,如同轻烟消逝,没有人记得他们的名字,学兵团一千七百人中,活着回到北平的,不过区区六百人而已,战死的学生,没有多少留下姓名。
也许,过些年,还会有人谈起潘毓桂,谈起他的诗,他的画,他照顾李香兰的无私父爱,甚至,他的伟大理想。。。
但是,没有人会记得这些学生的名字 – 他们根本什么也没有留下。
或许,还会有人争论他们姓共还是姓国。
写到这里,我想到的一句话,是在另一篇关于志愿军的文章中写过的 –
“尊严,不是无代价的。”
墙上的几个字有什么可怕么?为什么几十年后看到这张照片,还有一种肃然的感受?
事实上,潘毓桂对二十九军的叛卖,这还不是最后的一次。南苑激战之后,军部给佟赵突围的命令,还没有到佟赵手中,就已经到了日本华北驻屯军第二联队联队长萱岛的手里,这次的叛卖,直接导致了佟麟阁,赵登禹两位将军的阵亡。
潘毓桂的这次叛卖,很容易看出和上次有着微妙的差别,如果说上一次他是为了“理想”,这一次,他纯粹是为了保护自己。
而潘却借此青云直上,此后在华北伪政权中历任北平警察局长,天津市市长。
潘因何要保护自己呢?这是因为日军攻占南苑的战斗,陷入了异乎寻常的苦战。。
原以为可以轻取南苑的日军,首先进攻的并不是川岸师团,而是华北驻屯军第一联队,联队长牟田口廉也(此人后来升任中将职务,负责日军从缅甸对印度的进攻,在日军中被称作“猪突猛进”的蛮将),二十七日深夜,在川岸师团四十门重炮的掩护下,牟田口联队率先突击潘毓桂描述的守军软肋 – 南面的学兵团驻地。第一线的指挥官正是在芦沟桥挑衅的一木清直。
27日下午,牟田口联队在向南苑行军途中,状似秋游(照片日期错误,是发稿时间)
在芦沟桥事变一周年的座谈中,一木清直提到,他的部队冲向南苑守军阵地的时候,守军显然训练不佳,阻击的火力既不猛烈,也不准确,但是,日军却遭到了另一样兵器的打击。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