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我所遇到的工贩子 -- 兰凯

最近从网上读到山西的奴工事件的报道，和大家一样都很愤慨。看到在被拐骗的奴工中既有中学生还有大学生， 在痛恨黑心窑主的同时也诅咒无良的奴工贩子。后来想， 我其实也遇到过一回工贩子的呢，(我们姑且称为工贩子， 以和传统的人贩子区别）只不过我没有跟他走而已。

那是1998年我出国前的那个五一假期，和朋友们去青海湖旅游。我们从青海湖回到西宁转车须住一晚。那天到西宁已经有点晚了，我们来时住的火车站旁的招待所只有一间空房了，于是决定安排女士们住下， 两男士出去另找旅馆。我们两个男士转了一圈，附近便宜的旅馆都已经客满了，那时是穷学生，我们又不想去住贵的宾馆。于是一合计， 仗着年轻，又是小伙子，我们就决定在大街上猫一晚， 反正第二天一上火车就可以歇着了，而且五一的西宁也已经不那么冷了。

需要解释一点是， 那时候西宁火车站没有夜间车，既无始发或终到车， 也没有过路车， 晚上九点钟候车站大厅就关了， 所以我们没法去车站候车厅过夜。我们就在火车站附近的几个汽车站转悠聊天。以前听说西宁的治安如何的差，我们倒也没有多害怕。

于是我们就在火车站附近开始转悠，就找附近的几个公共汽车站，都是那种最简单的车站，也就有个顶有个长椅而已。我们找到一个车站就在里头椅子上坐会儿或者在躺一会，聊会儿天；在一个地方呆久了就换个地方。深夜里西宁街头也有些零星闲人晃悠，但也没有来打扰我们。我们一点也没觉得这里象想像中的那么乱，也许是因为我们是两个小伙子的缘故吧。

在夜里两点左右的时候， 我们转到湟水边的一个车站。过了半夜天就冷了下来。高原的风呼呼的刮起来了，湟水在旁边花花的流着，车站旁的一个不知道干什么用的棚子的编制袋被吹得一阵阵的跟着响。我们也有点熬不住了，也快没什么可聊了，都一个劲犯困，可是这时又不敢睡着了，我俩就蹲在车站的角落里直打瞌睡。估计我们那时看起来比民工也差不了多少了。

这时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个人，进了我们的小车站。看着像似也要躲风。我们也没有在意。他看了我们一会就开始和我们拉话。我们也就和他聊了起来。反正这么冷的天我们也没法睡。 他个子不高， 人精瘦精瘦的，说话一口的西北方言， 在昏暗的灯光下也能看出来很精明的样子。他问我们从哪里来，我们就告诉他我们从兰州来。他说他是青海下面一个县的， 县的名字我现在忘了，他在那的一个建筑队工作，来西宁是出差。他问我们为什么这么晚还在外头。我说我们俩是穷学生没钱住旅馆，就只好在街上过夜了。他问我们想不想找工作，他可以帮我们找工作。一听他这么开始说我就估摸出他的路数来了。大家要是以为奴工是这两年国内才有的事情那就太SIMPLE了。早几年（指九十年代中）我就在中国青年报的冰点版上读到过类似的报道。好像说的是河南的事情，工贩子从郑州等大城市用花言巧语骗找工作的民工，等把人带到了他们的地方就是一顿打，一帮打手边打边问服不服，一直打到你说服为止，然后就把人弄到县上的私人砖窑干活，再也没有人身自由。至少那时我已经有这样的觉悟了。当时我就知道碰上骗子了，于是就想和骗子玩玩儿，反正夜里无聊，和他瞎掰呼解解闷也不错。他问我们是不是外地人，因为我们都是一口的普通话。我就说我们是兰州来的中学生，学习不好，从家里偷跑出来玩的。我朋友跟我很默契，也没什么眼神提示，也是一般想法，就顺着一路说了下来。朋友告诉他我们把从家里带来的钱用完了明天只好回家去，还不知回去怎么交代呢。于是骗子说我们这样的年轻人应该劳动， 象他一样自食其力。他说他们的建筑队的头是他哥，他保证可以让我们在他那儿找到工作。他拍着胸脯说他是少数民族，讲义气，讲信誉，有钱应该大家一起赚；我们跟他干绝对不会吃亏。后来他问我会干什么， 我说我什么都不会。他又问我会不会做饭， 比如蒸馒头，我说也不会，他说不会干没关系啦，可以过去再学。我去了他可以教我开拖拉机。他问我愿不愿开拖拉机，我就做出很愿意的样子。这样我就轻松找到了我人生中的第一份工作--开拖拉机。而我朋友因为会做馒头，就给分派了做饭的工作，虽然他长得比我块头大的多。这还让我有点不平，因为觉得他的工作似乎比我的轻松点儿。

后来又我们又问了他干活的地方在那里，他就有点含糊其词了，说工程队地方不定， 但在青海都不是差地方。又说了会儿他们工作如何如何好的种种事情，比如在牧区干可以敞开吃牛羊肉啊什么的，说的后半夜开始饥肠辘辘的我们大流口水。于是我们就做出对这份工作更加向往的样子。后来到了快六点钟，天蒙蒙亮了，他就催我们和他一块走，他要请我们吃早饭。我们坚持说我们还有同伴在旅馆，得去和他们说一下。跟骗子吹吹牛是可以的，但是一步也绝对不能跟他走的。他催了好一会说酥油的早点如何好吃，工作如何就能马上开始，去了立刻就能预支工资也把我们说不走。我们就坚持要去和旅馆里的同伴说一下才能走。他最后妥协让我们去，过一个小时就回来到这里跟他碰头。我们保证一定回来，于是他才有点不情愿的走了。 这样我们就去旅馆女士们的房间了。当然我们也没有回来找这个招工头。我们用完早点上午就去车站离开了西宁。去车站的时候我们还在想那个工贩子会不会在车站找我们。估计白天他是认不出气宇轩昂的我们来的。

很多年过去了，回想起那晚上的经历还觉得有点好玩。但是现在想想那些真正被骗而身陷火坑的年轻人们，就一点也不觉得好玩了。我相信洪洞县的黑窑事件也许只是冰山的一角。国内宣传和谐社会已经好些年了，没想到这种工贩子依然在国内存在，而且似乎更厉害了，不禁让我感慨万分。

• 【原创】青海湖散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