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我爷爷他们的故事（续5） -- 犀光

话说我爷爷放假在家，半夜就被抓了壮丁。因为他念过几年书（那个时候读书人少)，所以派到阎锡山手下一个军长那里当通信员，也就是发发电报什么的。那个军长好像叫杨灯元，这个人是山西最早的同盟会员。山西还没被解放前，他就投了共，受共产党所遣，去南京劝降蒋介石，被蒋介石一气之下抓了起来。但是老头子资格老，人脉广，很多人替他求情，所以又放了出来，解放后还当了山西的政协副主席。

据我爷爷回忆说，在他之前，老头子开会的时候经常跟阎锡山顶着吵，阎锡山气得没办法已经让他退休了。后来抗日战争爆发前夕，全民大抗日，所以杨被重新起用。那时候，老头子已经七十多了，拄着根拐棍，走路一晃一晃的。

我爷爷说，杨老头子对待下属非常好。曾经有一次，阎锡山突然打电话开会。杨周围的警卫员临时有事都不在跟前，好在是在太原，阎锡山自己的地盘，老头子也不在意，就让我爷爷挎了把枪跟着去了。我爷爷当时不满18岁，平时也就收发电报什么的。跟着领导开会，那时前所未有的事。一路上忐忑不安的，跟着老头子去了。

到了地点，老头子们都进去开会了，警卫员就在外面无所事事的转悠着等。没多会儿，有一个中年军官，走了过来，让他们这些“闲杂人等”都出去。我不知道别的警卫员时怎么处理的，我爷爷也不看人家别人怎么办，自己糊里糊涂就出来到街上玩了，你说他该有多浑。一晃到了下午了，日头快落山了，我爷爷突然想起来，他这次出来是当警卫员来着。就赶紧一路小跑赶回去，门早都关了！

我爷爷心想这下糟了，把首长搞丢了。一路上肚子里好像揣了个小兔子，做着挨批的准备，哭丧着脸回到了他平常工作的军部。

杨听说我爷爷回来了，就让人把他叫进屋里。大家心想这下我爷爷可惨了。谁知道老头竟然很平和的问了几句话，嘱咐我爷爷下回告诉那个军官自己是警卫员之类的话，就让我爷爷出来了。我琢磨着，杨也上了年纪了，已经没有了年轻时的火气，再说我爷爷年龄还小，他也不愿和他一般见识。我估计这件事的唯一后果就是老头子不再睁眼看我爷爷了，当时，听了这件事，我就开玩笑的跟爷爷说，“人家本来还把你当苗子培养呢，你这样搞一样，肯定玩完了，要不你当了那么长时间兵，怎么没有任何升迁呢？”我爷爷憨厚的笑笑，不言语。

不过我爷爷那时也没心思在乎升不升迁，对他来说，保住命就行。他以前上了点学，正好可以不上战场，估计这也是他在战乱年代保住了小命的原因。那个年头，人命贱到了极点，能活下来就是最大的奢望了。

我爷爷说，有一次出去办差，在另一个营房看见了跟他一起被抓壮丁的同村人。我爷爷说，刚看见他，都没认出来，圈在一堆烂棉花团里，那个被子太旧了，，已经看不见被子的布面了，露出来的棉花也打了卷，一绺一绺的。那人头上长满了疮，浑身散发着臭味，哆嗦着。当我爷爷认出来是他时，吓了一跳，说，“你怎么变成这样了？”那人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来。可惜我爷爷不过是个小兵，也没有办法，只好把身上的银元掏出来给他，让他看病。后来还是常来看看他。后来，军队调动，失去了音信，那人也最总没能活着回来。

后来在太原解放的时候我爷爷被解放军俘虏，共产党把这些俘虏整理一下，重新编制。我爷爷又一次占了上过几年学的好处，被派到石家庄一个军校训练。爷爷因为资历老，还当了连长，按照这个势头，如果能保住小命，混到现在估计再差也是个大校之类的了。但是，后来临时却有了点变故。

• 【西西河电子期刊】第2期（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