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粤.风物--梅雨、季风、黄江水 -- 老枪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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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粤.风物--梅雨、季风、黄江水

雨是最寻常的,一下就是三两天。可别恼,看,像牛毛,像花针,像细丝,密密地斜织着,人家屋顶上全笼着一层薄烟。树叶子却绿得发亮,小草也青得逼你的眼。傍晚时候,上灯了,一点点黄晕的光,烘托出一片安静而和平的夜。乡下去,小路上,石桥边,撑起伞慢慢走着的人;还有地里工作的农夫,披着蓑,戴着笠的。他们的草屋,稀稀疏疏的在雨里静默着。

―――摘自朱自清《春》

熟悉吧,朱老的《春》啊,多有诗意!尤其对我这个自小儿在北京长大的小孩来说。春天在我的记忆中总是干燥的、满天飞沙的。有多少像我一样憧憬江南梅雨的北方人啊!原来武侠小说大行其道的时候,有一部小说叫《江湖夜雨十年灯》,今天想来小说的作者、情节什么的都忘得一干二净,唯独江湖夜雨四个字,觉得颇动人。经常做如下幻想:

江南、

梅雨时节、

夜、

一席蓑笠和黑衣人,

黑衣人的刀…………

清明前,这里下起了雨。始料不及的是这雨一点诗意也没有,从天到地就那么默默的细细的整天下,眼看着一切都显得那么绿,绿得人发“毛”!对,是发“毛”。清明的前几天,我从广州去了潮州,等我回来,整个宿舍都“毛”了。我的白色蚊帐由于有和铁床接触的地方,所以被返了潮的铁床给染绿了,窗户、门都绿了。最让我心疼的是床下那双新的白色的迪亚多娜鞋(当年老枪最贵的一双鞋)居然也绿了,而且是渗进去的绿色斑点,根本甭想擦掉。我怀疑如果再晚回来几天,这间宿舍干脆就会变成绿色水帘洞了。

身上也越来越觉得别扭,骨头缝里似乎都要发霉了,衣服也觉得很臭。老枪很土鳖的带了一件牛仔夹克,这种衣服在梅雨季节洗了之后,就甭想干了,这件夹克晾了一个礼拜都没干,闻闻觉得有股说不出的臭味。那一个月,我总想问问身边的人我是不是很臭,然后再跟人解释不是我臭是衣服没法晾干。

当梅雨离去的时候,你总算可以松口气了,可是门前的西江黄了。

(西江:珠江主干。位于广东省西部。从上源南盘江的发源地——云南省曲靖市乌蒙山脉的马雄山,到广东省思贤滘。河长2074.8 千米,流域面积35.5万平方千米。西江从上源到下游各河段另有别称:从河源至望谟县蔗香双江口称南盘江,双江口至象州县石龙三江口称红水河,由三江口至 桂平市称黔江,桂平市至梧州市称浔江,梧州市至思贤滘始称西江。)

我到这里的时候,门前这条西江的支流是湛清碧绿的,不禁让人想起了乔羽的《一条大河》。没想到梅雨过后,这首歌变成了“朋友! 你到过黄河吗?你渡过黄河吗?”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我没到过黄河。但我相信我眼前这条黄色的大江就“黄”的程度而言不比黄河差多少。

饮水成了问题,厂里有条水管从江里直接抽水上来,在厂里的蓄水池沉淀后再供给大家饮用、洗漱、冲厕所。现在不管怎么沉淀,水里总是有泥沙,总是浑的。洗衣服的时候,我经常怀疑我是在洗衣服嘛?这不越洗越脏嘛!

北京人爱喝花茶,也叫香片。广东人爱喝红茶,没有花茶,所以我在这里只喝白开水。现在手里这杯东西已经不能叫白开水了,同事阿耀劝我喝点红茶。我说我不喜欢喝红茶,他说喝红茶的作用主要在于杯子里的水看起来不那么浑!

江水黄起来的时候,台风也快来了。

我没见过台风,我是说我没在屋子外面亲身感受过台风。我的宿舍在楼顶,宿舍朝南、朝西都有窗。朝南的窗在门框上面,台风来的前几天,门框上面的窗玻璃碎了。我一时没找到合适的玻璃换,所以就那么空着。台风来的时候,我才发现那扇窗的重要性。

雨水像瀑布一般从那扇窗自里灌进来,天地之间似乎只有风和雨。旁边的宿舍一点声音也没有,我试图开门,却发现风雨大到我没法出去了。实在没办法,我只能从写字台里拿出一个没用的抽屉,然后站在椅子上,用手举着抽屉挡在破窗户上,就那么举着。没一会儿,我就发现董存瑞很不容易,我比他还不容易。起码人家手里的炸药包没一会儿就炸了,我手里的这抽屉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放下来,只要这雨不停我就得这么举着……

就在我即将崩溃的那一刻,我终于领教了什么是台风。所有的雨水忽然从我这边转到西边去了,而西边的窗是完好的!南边居然没有雨了!我从心底开始喜欢台风了。

台风过后,目之所及,一片狼藉,不过老广们习惯了。几次台风之后(我记不清几次了),大概在10月下旬11月左右,门前的江水逐渐清了,天气也不再闷热了,厨房的屋顶上开始晒起了酱鱼,南粤最好的季节――冬天到了。

关键词(Tags): #广东、风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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