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乱弹认识的人 – 货柜车司机 -- 大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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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乱弹认识的人 – 货柜车司机

这几天在别的网站回帖子,碰到好几个女的,年纪轻轻居然想做truck driver,我真有点不明白她们脑子里面都在想什么呢,truck/trailer driver有那么好做的吗?全都想钱想疯了。也许我误会了,她们是想让她们lg做,可是,普通的truck driver不过一个月现金2200刀,trailer driver 要多很多,尤其是拥有自己的车头,努力的可以做到100K+,还大部分都是现金。可是,这个辛苦钱,绝对赚得比街上混的那些还苦还累。她们lg念着好好的硕士博士,犯不着啊。还是那句话,想钱想疯了。

说说一个几面之缘的trailer 司机,老刘。(名字是假的,大家看看就得了,别把身边的人对号入座阿。)

几年前,我有阵子无聊空闲时间多,经常去朋友的公司晃悠,就这样碰到了老刘。

老刘头发浓密,参杂着不少白头发,据说50多岁了,可是身体很硬朗结识,给朋友公司拉大型货柜的,技术极好。一次碰上了三个司机同时送货柜过来,朋友后院就要装不下了,老刘很义气,把货柜停在院子另一头,等朋友让人把另一个货柜清空了送走才把自己那个拉过来。趁着下货的一个多小时,我和老刘就聊了起来。

北方人,真能侃阿。这一个多小时,我不仅弄清楚了老刘自己的奋斗史,还弄清楚了他子女的遭遇。在我看来,老刘的身世真的是坎坷啊。

老刘行伍出身,从10多岁开始,就一直是个汽车兵,修车是一把好手,据说几十年来都是自己修车的。他根正苗红,后来好像就是去了外交部开小车,再后来,就来了美国的中国领事馆,做什么不是很清楚,估计顶天就是管管后勤开开货车什么的。本来是很不错的,他也很满足。可他是一个粗人,而这边的领事馆里面,办公室政治据说比国内厉害很多,不知道怎么老刘就牵涉进去,结果他闹了矛盾还受了处分,感觉前途无望生活压抑,在领事馆把他的护照没收软禁起来了以后,他横下心,在寒冬腊月里面出逃了。这个出逃原因是什么当年我没追问明白,几年过去,更加记不清楚了。就只记得他说,是圣诞节前几天,半夜大家都睡熟了他顺着水管爬出来的。这是上个世纪7,80年代的事情。

老刘身无分文得出来了,除了修车的那几个单词,英语几乎不会。可是他运气好,去了一个美国人的运输公司,被收留了。他开车技术好,会修车,人又讲义气,就算英语不行,也还是被公司的白人老板看重,白人老板对他非常好,请了律师帮他申请绿卡打官司,因为没有护照又有领事馆工作的过去,当年还很是费了一番周折。老刘说,他当年再怎么麻烦,甚至想过不要绿卡了,就那么黑下来算了,也没想过要按照政治避难出卖国家的方式申请绿卡。这一点,让人很是敬佩。

后来绿卡拿到了,老婆孩子从国内接出来了。他一直呆在那个运输公司直到白人老板退休把公司卖给了别人。

离开了白人的运输公司,老刘攒了2万块钱,买了一个破破烂烂的trailer车头,靠着他几十年的修车技术,硬是修好了,从此开始他的自由职业者生涯。

不知道大家清楚不清楚美国trailer司机的工作,我啰嗦两句。他们和taxi driver一样,可以租公司的车头开,公司抽佣多;另外一种是自己买的车头,公司调度,你请假不上班什么的方便很多,公司抽佣很少。货柜司机如果自己拥有车头,赚的都还很不错的。

他用开货柜车赚的钱,供大儿子上曼哈顿岛上面的第一流名校。大儿子毕业了,在岛上的某大投行工作,赚的很多。老刘说到这里,满眼都是对儿子的骄傲。而且,很幸运的是,在前几年悲惨的那一天前两个月,恰好换了工作到另一家公司。他的女儿,也上了一间私立大学,虽然没有儿子的那么好,可是在曼哈顿,也是不愁找不到工作的。

故事讲到这里,我以为就是个圆满大结局,从此一家人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当年的我还是不通人情世故,太过天真。如果真的那样,老刘就不必还继续作那么辛苦的工作了。

逃过了911那一劫,避不开后面的。第二年他的大儿子和未婚妻去加州旅游的时候,出了车祸。大儿子和未婚妻,坐着朋友和朋友老婆的车子,被一辆货柜车撞了。货柜车司机当时是过度疲劳打瞌睡了。未婚妻当场死亡,大儿子高位瘫痪,朋友和朋友老婆受伤了,不过没有大碍。我不知道老刘是以怎样的心情说着这些,他开了一辈子货柜车。。。。。。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结结巴巴地问,住院的钱,医疗保险可以负担吗?(大家看到这儿不要骂我,我当时就是一不通人情世故的傻瓜)老刘果然瞪我一眼,说怎么可能够?他后来把儿子从加州弄到曼哈顿的医院看脊椎作复健,呆在医院里面一天自己要给3000刀。过了两个星期,家里实在负担不起了。他没法子,就自己在家后院挖了个游泳池,把儿子接回家,自己每天把儿子背到游泳池里复健,老婆每天在家照顾儿子给他按摩。女儿一毕业就拼命找个好工作,赚钱给哥哥治病。说到这里,老刘很伤心,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缓了一缓,老刘又接着说,幸好他是开货柜车的,赚得也多,不然真的负担不起儿子的治疗。女儿大学毕业,赚的没他一半多。我又吃惊了,货柜车司机有那么多钱?老刘又瞪我一眼,估计觉得我怎么这么傻瓜?!他说,那些都是辛苦钱,工资是按照他送的货柜数目算,所以他凌晨4点起床,去海关排队拿货柜,海关好像是6点开门,他第一批进去,第一个货柜送到客人那里,往往客人都还没开门做生意,比如送我朋友的公司就可以把货柜往院子里一停就走,然后再去海关排队拿第二个送第二个,如此循环。海关好像是下午5,6点关门,所以他7点就基本送完最后一个回家。吃了饭,背儿子到游泳池复健一两个小时。忙到10点以后才能上床,4点就又爬起来了,每周五天,天天如此,如果那天不开工,那天就拿不到钱。我傻呵呵的又多嘴问,那你一年有多少啊?老刘估计是习惯了我的傻,也不介意,就说有120K+吧,基本都是现金。

我听到这里,感到让他停留1个多小时很是不妥当,可是老刘很讲义气,他说朋友公司离海关近,不碍事的。和我这个外人讲讲话,放松一下也挺好。我连忙给他买了午饭,让工人快点下货。

后来听朋友说,老刘成天鼓动他公司的货车司机去学开货柜车,可以多赚点。朋友有点生气又有点好笑,因为他公司的那个货车司机连货车都开不好,成天出事故的,技术和老刘不是差的一点半点。不过这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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