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忆往昔峥嵘岁月稠--我的大学 -- 月华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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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一、坐断东南

中国历史上并不乏用方位命名大学的先例,只是没有人敢用简单的“东,西,南,北”四个字来单独形容一个学府,一定要在这四个字上再加修饰,哪怕作修饰的也是个方位词。东北,东南,西南,西北甚至于中央都曾经被用作大学的校名。只是这种命名方式通常过于含混而让人迷惑。其中东北大学稍微好一点,因为“东北”在中国地理上一向有特殊的含义,而且东北大学与奉系军阀的张学良父子渊源颇深,得此名并不为过;西南联大则有不可替代的历史意义,当时是全国精英集于西南一隅,用此方位作名也无可非议。而东南大学居于南京紫金山麓,与实际位置上的东南福建省相去甚远,这一名称本身容易让人产生误解。现在很多外省的老教授依然对“东南大学”表示陌生,却每每在提到“以前的南京工学院”之后恍然大悟。这实际上是一个危险的信号。是一个品牌没落的开始。看看联想更名‘lenovo'之后花了多大力气来宣传就知道品牌的重要性。难道东南大学真的意识不到这一点吗?

东南大学也许意识到了,也许没有意识到。但她的反应是放任自流。也许从一开始她并没有认为一个简单的校名更换会造成多大的影响,也许她认为南工的光辉会延续在东大身上,总之东南大学并没有过多纠缠校名这件当时看起来微不足道的小事。更多的精力被投入到综合性大学的建设上。而当时的人们难以预料到的是,以综合性大学身份亮相的东南大学在某种意义上是一种新生,而不仅仅是南京工学院的延续。离开了学术界,公众对于大学的认识还没有人们想象的那样理想化,很多人仅仅停留在自己第一印象的感觉,还有更多的消息来源于道听途说。在高校林立的中国,选择如此之多,即使是学术界的泰斗倒塌也只能换取一时的波澜。故事的延续都是要靠人来谱写的,忽视了人的支持,就相当于把自己幽闭在象牙塔里,长久地遗忘社会,也渐渐被社会遗忘。从1988年更名到现在,消失的南京工学院并没有掀起搜寻的浪潮,悄然出现的东南大学也没有激起探究的涟漪。

浦口校区是我读书时候的东南主校区之一,除了个别专业如建筑学(本部)医学(丁家桥校区),所有的本科生都要在这里度过他们绝大部分的大学时光。这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象牙塔,地处长江以北的泰山新村,去市中心或校本部则依靠穿越南京长江大桥的公交车或校车,也就是说,不堵车的情况下,耗时一个半小时左右。这个校区建设几乎与校名更改同步,所以带有浓厚的改革开放初期审美特点:方正如砖的建筑,贴着瓷砖的外墙,据说当年还有挖山填湖的壮举。相比于本部浓郁的梧桐树阴,这里自然而然的会让无数慕名而来或者有缘而来的学子感到失望和失落。苍白的道路和刺眼的阳光没有一点学术的气息。教师都住在市区,每天坐校车来往授课,讲完课还要赶车走人。于是大多数时间我们是见不到任何老师的。一群刚刚冲出高三课堂的学生来到了这个地方,除了迷茫,还是迷茫。

那时候网络已经开始流行,于是有人开始流恋网吧。也有很多人选择恋爱来打发无聊的时光。有一阵子安妮宝贝的书很流行,那种颓废的字句仿佛映出了我们空洞的时光。其实东大的学生学习压力还是很重的,我清楚记得大一的时候背着高数课本或者沉重的画板穿过校园去教学楼的情形,当我走进那些白色的楼群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的时光在被这些白色的怪物吞噬。其实我不知道学这些有什么意义,同学安慰我说是为了将来考上研究生。高中的学习是为了考试,而大学的学习不应该是再为了考试。

浦口的冬天是寒冷的。那种阴入骨髓的冷足以让每一个北方来的人咬牙切齿。大一那年的冬天仿佛特别的冷,有三个星期阴雨连绵从来没有听过。后来下了雪,喷泉里的冰结了一寸多厚,挂在走廊里的衣服也结成了冰。我裹着羽绒服戴着手套在教室里做题,手上还是长了冻疮。我给朋友写信说,人家都说南京是火炉,我看是微波炉,我到了这里时候冻得光发烧,从来没觉得暖和过。

大一给我留下的记忆是迷茫与寒冷,包括压在头上挥之不去的考试的压力。我想如果没有2002年夏天百年校庆的那一场狂欢,也许东南大学给我的印象将会只局限于单调和呆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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