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四小名捕之六个抓不住一个 (一) -- 萨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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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四小名捕之六个抓不住一个 (二)

首先要更正上段中的一个逻辑错误 – “这又不是奥运会,他怎么就不知道拐弯呢?”

这话很不严谨,说得好象奥运会选手都不知道拐弯似的,属于典型的以偏概全,奥运会选手又不是炮弹,咱得分人,分项目。比如刘翔不知道拐弯很正常,他就跑一个直道么,要王军霞也不知道拐弯,就跑上观众席去了。

所以不能这样说。

有朋友说了,你上面说的那个和老尹对话的孙XX,到底出了什么破绽呢?

其实是破绽百出。那么大热天的捂着帽子还衣服扣倍儿严,就是极大的问题 – 您又不是解放军,这么好的军风纪给谁看呢?按老尹说法,这正说明了此人的狡猾 –劳改农场都是剃光头的,刚跑出来十天也就长了半寸,依然太醒目。或因为逞强斗狠或因为对旧日威风的幻灭,甚至只是因为要打发无聊,劳改犯人多半都有纹身,孙XX也不例外。此人是和六扇门打过交道的,担心这两样特征导致自己露馅,所以衣服帽子捂了个严实。

他就没想到这样做让自己的形象很反常 – 反常即妖。

而他后面的那段话也有他的想法,比如,说家里有老婆孩子,是为了让对方放心些,要换一句:“老子我六亲不靠!”那就是给自己找事儿呢 – 现在什么社会阿,那么容易六亲不靠的?打工挣七百块钱呢,他的想法是听民工说过差不多的数儿,不离谱。新疆?因为一直琢磨去新疆呢,要问起来不至于讲得驴唇不对马嘴(身上没票,反正不能证明他哪儿来哪儿去),至于说打工不带媳妇的原因么,可以表现一下自己有人情味儿争取个好感。

这么说好像他理都让他给占了。

其实这段对话干脆就是在一步步坚定老尹对他的怀疑 – 辽宁经济比新疆发达,从辽宁到新疆打工,本身就不太正常。而一个月挣700块吧,要是个光棍也许问题不大,有老婆孩子,还为了七百块从辽宁跑新疆打工,就不正常了,赔上路费这个数儿根本不足以吸引一个人撇家舍子跑那么远。最后老尹还敲实一下,问问他带没带家口,如果带了也说的过去 – 一家子一块儿出门打工,夫妻都挣钱,一个花,一个攒,比较合理。结果他说怕老婆吃苦一个人去的 – 一个人扔下老婆孩子跑新疆挣七百块一个月,有这么疼老婆的么?

还有一些其它的蛛丝马迹 – 此人说的话简洁而略带文气,不似单纯的体力劳动者,而应该有一定文化 – 这也是和他自称去新疆打工挣七百块不太相符的。而此人黝黑的面孔,发达的肌肉,又显示他最近曾经从事过非常繁重的体力劳动 –什么人有文化还要从事非常繁重的体力劳动呢?老尹想到了,至少有一种人 -- 有文化的劳改犯啊!劳改农场每天干活那都是有土方量的,那个劳动量打工根本不能比。还有,他那身暂新的衣服也符合逃犯的规律,出逃的劳改犯,原来那身衣服肯定是不敢穿的,还有为了除晦气往往一有机会就里外换一身新。而普通人家换新装绝少这样彻底。。。

一个可疑之处可能是巧合,很多条可疑之处都汇聚到一个人身上,又不是拍电影,哪有这样巧的事儿?

事实证明老尹的推测完全正确。

回过头来说红庙打黑那个案子。

那个跑得比刘翔还快的老二跑了吗?

还好,警方是八面设伏,那小子跑得虽快还是比不了巡逻车。抓回来老宋一把揪过来喝问:“开枪还跑?谁给你这么大胆儿?!”

那号称最能打的老二喘了半天,一开口就语惊四座 – “哥阿~~~不是我想跑啊~~你那子弹从耳朵边飞过去,都带着哨儿呐~~吱儿吱儿的~~我想停~~那腿它就是不听使唤啊!”

老宋才看见这位的两条腿还在不由自主地前后倒腾呢,而且闻见一股臭气。

敢情屎尿都在裤子里了。条件有限一时找不到换洗衣服,没办法,老宋他们只好弄根麻绳把这位的裤脚扎起来,捂着鼻子带走。

整天在这种环境里,人都会变得敏感些。所以我刚一走神,老宋就问我 – 怎么了?想什么呢?

萨就把观察他们俩的想法说了,老宋嘿嘿的乐,末了说你不了解他。

你看他跟衣裳架子似的,一个人什么都没带就敢抓四个杀人犯,那帮孙子腿上都别着刀呢。

我问老尹:有这么回事儿么?

老尹这才回过头来看看,咧咧嘴意思是笑一下。这人的习惯,不说话就算默认了。

这才发现敢情老尹一笑还有俩酒窝呢。

后来才发现古人说所谓“人不可貌相”是至理名言,就这戴眼镜一笑俩酒窝跟大学教授似的衣裳架子,动起手来比西门庆还狠。这比喻有点儿不当,对不住阿老尹,可对比水浒的描述事实如此,西门庆收拾武大郎还要踢一脚踩一脚呢,你老尹出手从来只一招,人就躺下了。可不是比西门庆厉害?

忘了是许和尚还是叶帅说过,要警惕戴眼镜的。。。

老尹自己说那不是武术,实用的格斗技巧而已,跟解剖学关系更大。他的特点无非是第一出手要极快,第二是下手要极狠罢了。

一个抓四个?我说,看看老尹,不能不佩服 – 文的武的这人怎么什么都能来两下阿,他还有毛病没有?

怎么没有?老宋横了一眼。一看要窝里斗,老尹坐不住了,赶紧起来连连作揖,得,得,不用你说,我有流氓习气,我有流氓习气。。。

看着两位说相声似的,老萨忍不住乐,就口问了老宋一句:尹一人能抓四个,您呢?

这就有点儿挑动群众斗群众,唯恐天下不乱的意思了。您想啊,老尹主要的功夫是盘查,抓捕是您老宋的正行阿,他要一人能抓四个,您不来十个八个说得过去么?

实际这是老萨外行的地方,盘查遇到的案子是不可预测的,老尹才有一个抓四个的机会;抓捕是计划性行动,对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都要做预案,所以您看电视里面的抓捕纪实都是几个按一个,要哪位老大安排出让老宋一个抓八个的场面来,这位老大也就该改行了。

我哪懂这个呢?我还巴不得撺掇老宋跟老尹当场比划一下呢 – 只要别拿咱当靶子就成。

老宋根本就不上当,一乐,用手比划了个六。

您一个抓六个?

不是,仨片警,俩刑警,加上我,从四楼打到一楼,六个抓不住一个。。。

萨瞠目结舌,老宋的功夫多少有点儿耳闻的,十七公斤炸药案里边,老宋以谈判为名单刀赴会,突然出手放倒嫌疑人。那小子身高一米九零,体重八十多公斤,壮得活象黑铁塔,让老宋吃得死死的,格斗了半天手里拿着打火机愣就是没有能把火儿打着的机会。这一个能打老宋他们六个的,得是何等人物阿?

江洋大盗?

不是。

恐怖分子?

不是。

芙蓉JJ?

不。。。

萨没法猜了。

老宋说:就是一知识分子。隐约的,竟然觉得老宋的嘴角有一丝忧伤。

看着萨难以置信的样子,老宋误会了,说你是不是觉得知识分子就不犯罪了?告诉你,你宋哥手里抓的知识分子多了去了。

真的?我问,能举个例子么?

当然可以了,我抓的第一个知识分子。。。好了,我给你说说案情吧。

那是八十年代后期一个中午,突然接到报案,称某居民家丢失一台东芝全制式录像机。

要搁今天,都看DVD了,录像机扔大街上都没人要丢了还用报案么?八十年代可不一样,一台进口的全制式录像机价值数千元,等同于一家人家的全部积蓄,特别是这种N制P制国内国外全能看的玩意儿,你有钱也没地方买去阿。兄弟为了挣外快,八八年在北京师范大学包揽诉讼 – 不对,包放录像的时候,那么大的学校,这种机子也不过两台而已。

所以,当时能拥有这么个玩意儿,在北京是相当拔份的事情。

不过这家失主可是一点也不拔份,一对老夫妇带个上小学的孙女儿,录像机是儿女在国外工作寄来的,刚开箱一个多月,那些杂七杂八的功能统统不会用。那天早晨,小孙女儿上学,老两口出门卖菜的时候录像机还在呢,一个钟头以后回来,门锁的好好的,录像机就没了。

窗没开门没坏,没丢任何其他东西,没有翻动痕迹,没有外人的指纹。

内贼。警察一看就这么琢磨。

问题是老两口总不能偷自己吧,八十年代的孩子单纯,那小女孩儿天真烂漫,没有和什么有劣迹的人来往,当时也确实在学校,还是个班长。

那谁会是贼呢?

邻居?邻居根本不知道他们家有这个宝贝。

亲戚?老两口说最近一次有亲戚来也是半年前了。

朋友?老两口社会关系极为简单,也是好久没有朋友来过了。

更让警察们挠头的是,这老两口偏偏还是安全意识很强的人,家里钥匙就三把,老头老太小女孩儿,小孩儿的同学来找从来不让进家,查水表电表都在门外,而老头老太平时生活也很有规律,只有早上这一个钟头会出门买菜,其它时间家里都有人。

这还会丢东西,邪了。

案子惊动了老宋,下来看看吧。

老宋找老两口聊了聊,除了证实前面的调查没有什么收获。看现场,现场什么特别的也没有 – 期望案犯这时候掉个钥匙手绢什么的不说是天方夜谭,也跟天上掉馅饼概率差不多。这家是里外套间,录像机在里间电视下面的柜子里,要说有贼“白闯”进来,大约第一眼看到的也应该是那电视机而不是这个黑不溜秋的玩艺阿。

可老宋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琢磨了半天,他在仔细看笔录,觉得一个地方有些古怪,他问第一个发现失窃的老太太 – 您回来的时候,那里间和外间之间的门,是关着的?老太太很肯定地说,对啊,我记得清清楚楚,推开门一看,录像机没了。

老宋若有所悟,忽然明白了那里不对劲儿,问道:你们那录像机的盒子呢?扔了吗?

没有啊,原来放在柜顶上的。。。咦,谁给拿去了?

哦,老宋吁了口气。

这一个月你们家到底有谁来过?老宋问老两口 – 请你们仔细回忆一下,肯定有人,就从你们觉得越没有嫌疑,越不可能偷东西的人想起。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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