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黑水戍 -- 冷战时代中苏边境的传奇 -- 萨苏

九十年代，在内蒙，呼盟，一次席间讲了段关于总理的往事。酒至半酣，本地朋友拉我到席中一个鬓发斑白的老者面前，道：萨，给周工敬一杯，这酒你非喝不可。

萨一愣，问道：为什么呢？

你刚才不是讲了个总理的故事么？冲这个你就得给周工敬酒，人家周工，是让总理骂过的人物哦。

被总理骂过？在我的记忆里，总理似乎很少骂人。想着萨忍不住仔细端详起这位被称作“周工”的老者来。

此人年纪当时在六十相近，戴一副黑边近视眼镜，初看仿佛一个典型的知识分子，紫膛色的面孔却显示他有过长期在野外生活和工作的经历。记得主持介绍来宾时好像说过他是当地一家大厂的厂长，手下管好几千人。而他那灵活的眼神，无法让我把此人往“领导干部”的框框里套，却怪异地想起了大闹天宫的孙悟空。听了朋友的话，“周工”只是摇头微笑，并不否认，神情间，似乎还颇以被总理骂过为荣的意思。

被总理骂过，过了三四十年还引以为荣，不知道海外专门攻击周恩来的职业人士听了，对周工的“愚昧”会怎样地切齿痛恨。

见我真的倒了酒敬过来，还大有问询始末的意思，“周工”擂了我那朋友一拳，笑骂道：变着法儿的灌你周叔。他起身和萨碰了杯，解释道：别听他胡说，不过是调理了一回老毛子。

调理？同桌上一位张校长转过发红的鼻子笑道，说得轻巧，你差点引发了世界大战阿，总理不骂你骂谁？

敬酒变成了几个老朋友之间的笑闹。

出于对这件事的好奇，事后，我忍不住向周围人打听，我才知道，这位周工，在当地可算是个传奇人物。

他做中学生的时候曾经在渔业公司勤工俭学，到黑瞎子岛收过大马哈鱼，闲暇的时候上岛采野樱桃。

他上大学是建工学院的高材生，参加过十大建筑中北京火车站的施工建设。毕业后回到内蒙，在当地是最老，最有资格的建筑工程师，“周工”之名就是来自于此。

他设计的当地国家级粮库使用了跨度七十米的卵形水泥拱顶结构，不用一根柱子，在当时震惊四座，使用至今已经三十余年而不用大修。

他用两千块钱就给当地一家医院修了座凉亭，被看到的日本来客惊艳，一定要拍照回日本照样修一个，结果在日本报价五百万还没人敢接活。

他在文革的时候一度因为出身问题被红卫兵批斗，此人性格刚烈不甘受辱，索性跑入深山搭了个窝棚度日。夜里恶狼出现，周工举着火把和狼对视，最终狼夹着尾巴逃掉。红卫兵虽然知道他在山中，但听说此事后无人敢进山去抓。

他在文革后复出，做了厂长，两袖清风，其亲戚家修房，要周工帮忙弄两袋水泥来。他当即应允，却没去库房，上建筑市场买了两袋高标号的亲自送去，从此亲友无人托他办私事。

两袖清风的周工却是最先富起来的，一时猜测无数。谜底揭开，原来周厂长下班后每天夜里给外面画建筑设计图挣外快，至今走在他家那个小城，只要带有曲线造型的优美建筑，都是他的手笔。房子装修漂亮，闺女穿得洋气，周工说，钱来得干净，就是得多抽两包烟。

而且，总理还真的骂过这位“胡闹台”，事情惊动了莫斯科。只不过骂的时候总理周恩来是怎样的情绪，还真不好说。

和周工混熟，是因为那次想去看看边防站，当地的朋友说，这个你得找周工，这整个呼伦贝尔的边防站，他没有不熟的，让他带你走。

嗯？周工怎么会和边防站熟？

带着这个疑问去找周工帮忙，发现周工为人极爽快。他一边张罗让我留下吃手把肉，一边指着地图告诉我，边防站不见得有什么好看，好看的你也看不着，我们骑摩托可以去界河看俄罗斯那边的边境警戒塔，那东西高二十五米，五公分角钢造的，还是伪满时代苏联红军的作品。“还可以带你去江岔钓鱼，那儿以前是咱们的军港呢。”

看到周工是个很好交往的人，我忍不住问，周工，那回挨总理骂是怎么回事？

那个阿，周工自嘲地摇摇头，他们瞎说。总理恐怕未必知道骂的是我。。。

原来，那时候周工在呼盟X建公司安装处工作，曾经负责指挥一个施工队，专门为整个呼盟边防线的各个哨所紧急加装广播设备，装到黑山头边防站，因为对面苏联人气焰太嚣张了，想给他个教训，就惹了祸。

为什么紧急加装广播设备？那是哪一年？

周工沉思了一下，具体年份，我得查查笔记本，反正比在海拉尔打下苏联间谍气球那年早。

在海拉尔打下苏联间谍气球？萨只觉得眼前一亮。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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